第28章

  崔桃聽王釗說大家在這是為了等韓琦,禁不住小聲念叨韓琦官僚主義,居然讓大家都餓著肚子等他,喪心病狂,沒人情味兒了。她的蔥油餅,她的手磨豆漿……


  結果等了半天,韓琦根本沒來這院子,隻打發人來捎話,通知大家動身。


  崔桃跟著王釗一路抵達了城西北的一處小巷,叫杏花巷,名字還挺好聽。


  崔桃餓著肚子就睜不開眼犯困,頻繁打著哈欠,半睡半醒。直到王釗叫她,她才乖乖跳下馬,跟進了院兒,睜眼便見院裡一人抱的梧桐樹上,掛著一個女屍。


  披頭散發,一身白色的裡衣,身體還隨風微微晃動,瞧著真點些瘆人。


  崔桃讓衙役用剪刀剪下繩子,特別保留下繩扣。然後就檢查女屍的情況,並非上吊缢死,除了沒有大小便失禁的狀況,頸處的不閉合索溝也並無明顯的擦傷和皮下出血,痕跡很淺,為死後形成。


  崔桃又查了一遍女屍屍表的情況,跟韓琦表示,她需要回屍房進行進一步勘驗,才能知道死者的真正死因。


  “這怎麼回事?”


  “錢大夫剛上吊死了,她妻子怎麼也……做孽啊!”


  “我早說了,這巷子裡鬼,是吊死鬼,鬼會來索命的!你就是不信,我要你搬家,你偏不搬!再不搬家,我們也得死在這!”一名三十多歲的婦人,激動地抓著自己的丈夫抱怨道。


  崔桃立刻過去問這婦人緣故,何來吊死鬼索命一說。


  “我不知道,我是聽我家以前的鄰居說的,她早就搬走了。”苗氏見崔桃是官府的人,態度稍微冷靜下來一些。


  “別聽她瞎胡說,哪有什麼吊死鬼。這錢大夫會自盡,那是因為他被開封府辭了活計想不開。他妻子看他死了,可能傷心過度,也活不下去,才隨她而去了。”


  苗氏的丈夫朱大壯說到這裡,還有話要說,卻又不敢。


  崔桃讓他但說無妨,沒人會責怪他。


  朱大壯這才繼續開口道:“昨天我瞧見苗氏在家哭,隔牆勸了她幾句。她便哭著說是開封府有個當官的害死了他丈夫,她要去討公道,竟被打了出來!還說不服氣,今日還要去鬧,要攔包府尹去告狀。”


  “可知她說的這位當官的是誰?”負責記錄目擊者證詞的李遠跟著問道。


  朱大壯撓頭仔細想了想,“好像姓韓。”


第24章


  在開封府當官且姓韓的, 隻有韓琦一人。


  聞言後,大家自然免不得都望向韓琦。


  韓琦正仰頭凝視著梧桐樹, 朱色衣襟垂落, 極襯膚白,拔高的身姿如巍巍玉山,整個人姿容賞心悅目到可入畫的地步。


  眾人瞬間忘了原本的目的,轉成單純欣賞韓琦的美貌了。


  特別是苗氏, 她才注意到院裡居然有這樣一位俊美的官員,一雙眼恨不得黏在韓琦身上。


  韓琦感受到周遭的目光,睫毛輕顫了下, 轉即側眸看向眾人。


  苗氏忍不住激動地抓了一把朱大壯的後衣襟。天吶, 他長得也太太太太太好看了!


  朱大壯因痛回神兒,氣得揪走苗氏,催她趕緊回家做早飯去。


  “何事?”韓琦問。


  “有人說楊氏在死之前, 曾哭訴說要狀告韓推官。”崔桃解釋道。


  韓琦對此沒有任何反應,顯然這種事情根本不值當他多費口舌去解釋。他抬手指了下梧桐樹杈。


  崔桃跟著仰頭看過去,發現樹杈上掛著一塊碎布,吊繩子的粗樹杈上有很寬的摩擦痕跡。


  崔桃讓人裝了一個跟死者楊氏體重差不多的沙袋,拴上繩子,遞給王釗。王釗兩三下就拉起沙袋, 隻在樹杈上留下了兩條摩擦的痕跡。再換一位比王釗力氣小的衙役去試,他在拉拽屍體的時候更費力些, 故而最後在樹杈上留下的摩擦痕跡就寬一些多一些, 但比較兇手留下的痕跡還是不夠。


  這說明兇手的力氣並不大, 遠不及一位正常健康的成年男子。


  從樹杈取下來的碎布料為白色,麻布。許多百姓都會穿白色的麻布衣,隻憑此去尋兇是不太可能了。


  劉仵作表示錢同順的脖頸傷確系為生前造成,這點上與楊氏吊死的情況截然不同。


  李遠帶人仔細勘察了宅子裡所有的地方,都作了詳細的繪圖和記載,特別注明院內沒有拖拽過的痕跡。


  “死者穿著一身裡衣,夜裡遇害,若為男子造訪,必不會如此疏於防備。加上這樹杈的痕跡,說明兇手的力氣不大,更加證明兇手應該是一名女子。很可能是死者認識的女子,才會讓死者如此放松戒備。”王釗推敲道。


  李遠表示贊同:“倆人很可能相識,兇手借口有事來找楊氏,並不能引起楊氏的防備。就在這梧桐樹下,兇手直接對楊氏下手,所以院子裡才沒有拖拽屍體的痕跡。”


  韓琦默然聽完後,看向了崔桃。從剛才開始,崔桃就託著下巴,左左右右前前後後打量這座宅院,似乎發現了很了不得的大秘密。


  剛剛王釗、李遠二人的推斷都太過平常,韓琦不覺得新鮮,他倒是很期待崔桃有什麼新發現。


  “這宅子有點意思。”崔桃道。


  “哦?”


  “前寬後窄,若扇狀,乃大兇相,陰陽失調,不利聚財添丁。”崔桃唏噓,“難怪錢大夫會丟了活計,他們夫妻也無子。”


  韓琦:“……”


  本以為崔桃會說些跟案子相關的新想法,不曾想她竟扯上了風水。


  “真奇怪啊,為何不建方方正正的宅子?”崔桃納悶道。


  韓琦沒興趣繼續聽,轉身就走。


  崔桃追著韓琦:“韓推官別不信啊,上次我說有血光之災就很準呀!錢同順死了,我還遇襲了。這佔卜風水之法,看似好像是沒道理的東西,實則是數、氣、象的能變。便如月圓大潮的道理一樣,若能參透其中的天機,那便無敵了。”


  “照你的意思,是這宅子的風水太兇,要了他們夫妻的命?”韓琦反問。


  “不排除有這種可能。”崔桃特認真地對韓琦點頭。


  韓琦:“風水可信,但不信亦無大患。行兇者一定是人,而非風水。”


  “我也沒說不是人啊,很可能是受風水影響的人。”崔桃堅持自己的理論。


  再理論毫無意義,韓琦打發崔桃跟著運送屍體的車回開封府,盡快進行第二次驗屍。


  這會兒清醒了,不像早上的時候睜不開眼,崔桃邊騎馬邊隨便看著巷子裡的人家,越看越蹙眉。她幹脆調轉馬頭,直接往回走。


  韓琦正在宅前交代王釗接下來的調查方向。倆人看見崔桃回來了,都覺得奇怪。王釗忙問崔桃何故,卻見崔桃無視了他,眼睛望著前方,直接從他們跟前過去了。


  原本負責看管崔桃的衙役見狀都跟上來,作勢要抽刀,以為崔桃要越獄。


  韓琦抬手示意了一下,倆衙役才收了刀。


  崔桃騎著馬一直走到杏花巷尾,才調轉馬頭又回來了。


  “這哪是什麼杏花巷,分明是一條鬼巷,滿巷子都是兇相宅。”崔桃隨手指了不遠處的一間宅子。


  韓琦和王釗這時候都騎上馬,跟著崔桃所指看過去。


  “那宅子四四方方的,又不是你剛才說的扇狀,怎麼就兇了?”王釗不解問。


  “那是‘寒肩屋’,屋頂中高兩側塌,容易全身生氣不足,遭禍患。旁邊那家,曲折水形,陽盛陰衰,極克女子。再旁邊那家,主房後新建兩房,狀如推車,是推車屋,易家破人亡。還有亡字屋、露脊房、漏星房、丁字屋……總之這巷子裡,就沒有一戶宅子的風水是正常的。”①


  聽了崔桃的話,大家都覺得毛骨悚然,一時間都安靜了下來。


  王釗一個大男人長得虎背熊腰,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就怕鬼之類的東西,因為這玩意兒僅靠武力是解決不了的。


  這巷子裡有偶爾有一間是兇相宅,可以說是巧合,整個巷子全都是一樣的宅子,不說是鬧鬼了還能有什麼別的解釋?


  想到這,王釗等人都覺得後脊梁發怵,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韓琦也覺得這其中蹊蹺,這絕不可能是巧合。


  韓琦令王釗帶人查一下杏花巷每家每戶當初建宅的情況,此事若有人刻意為之,其中必有共通之處。


  崔桃隨後給韓琦一個美滋滋的眼神,‘小人得志’的意味很明顯:看吧,我又說對了!靈不靈?靈不靈?


  韓琦打量崔桃那副樣兒,輕哼一聲笑了,但此笑的情感表達很淡,讓人摸不透他到底是單純地笑,還是在冷笑,又或是在嘲笑。


  “今晚你回大牢住。”韓琦道。


  她忽聽韓琦此言,臉頓時垮了。不會吧,這樣公報私仇?


  “崔娘子別誤會。”王釗笑著跟崔桃解釋是臥底的事,總要做足樣子,讓她跟萍兒一起出獄,才比較戲真。


  崔桃明白地點頭,問韓琦:“那這次我若把事兒辦成了,會有什麼獎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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