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有人出去了。


  虞濃伸手掀開窗簾一角,月光下,她看到一個身型矮壯的男人,披著件對襟衣服,頭上還亂糟糟挽了個髻,匆匆進了院子角落的一個小房子,應該是……茅房。


  睡在她旁邊的年輕女孩,大概也聽到了聲響,不耐煩地翻了個身,面朝向虞濃。


  虞濃沒有動,靜靜地坐在黑暗裡。


  很快男子回來,又進了隔壁屋子。


  沒多久,隔壁房間傳來隱隱的說話聲。


  “他爹,我聽梆子打了五下,是不是五更了。”


  “嗯,該起了,溫娘,我先去磨房,你輕點聲,讓孩子多睡會。”


  “好哎,我收拾收拾也過去。”


  接著隔壁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然後有人走了出來,院裡估計有井,她聽到一陣水聲。


  院子另一側的門,被打開,不久就傳來泡發豆子的攪拌聲,和推磨聲。


  虞濃透過窗簾縫隙看到,東面房子裡有個大的石磨,鍋灶以及一些很原始的工具,應該是個磨坊。


  接著又一個身影出去了,是個婦人,正一邊手,一邊利索地挽頭,挽好後,洗了手臉,也進了磨坊。


  “姐,你在看什麼呢?”


  虞濃旁邊突然傳來了聲音。


  她一回頭,面朝著她睡覺的女孩,已經醒了,大概被說話聲和開門聲吵醒的,一睜眼就見到虞濃沒睡覺,正坐在窗邊,一直往窗外盯著看,一動不動的,她睡眼惺忪忍不住問出口。


  “哦。”虞濃很鎮定:“時間不早,五更天,該起了。”將那對夫妻的話重復了一遍。


  女孩立即抱怨的嘟囔著:“天還黑,早著呢,我再睡會……”說完就又轉過身,睡著了。


  這個季節,應該是秋天。


  窗戶邊有點涼。


  外面院子裡的樹葉已泛黃掉落。


  虞濃判斷了下自己身處的環境,時間,地點,人。


  她是這家裡的姐姐,有個妹妹,家裡開豆腐坊,父母俱全,季節是秋冬。


  到了五更天,天一刻比一刻亮。


  等到虞濃輕輕下床,穿著粗粝的布衣,大概翻了下屋子裡的東西,每一樣拿起來看,舊木梳,破舊的銅鏡,兩根木簪子,櫃子上還有兩個用布繡的花花草草繡品的手工荷包。


  檢查完後,她摸索著將上衣下裙琢磨著穿上。


  這時,天已經大亮。


  另一間房又出來個一個人。


  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年人。


  看著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穿著短衫短褲,不久也去了磨房。


  院子裡再次傳來說話聲:“阿浚,怎麼這麼早起來了,你還小,睡不飽怎麼行,還要練武呢……”


  “沒事,娘,我壯得很!我比爹有勁兒,換我來推磨!”


  “這孩子,那你少推一會就給你爹。”


  “看我的!我比我爹快。”


  市井小戶人家,一家五口,兩女一子。


  院子裡很快傳出來的豆漿的香氣。


  虞濃穿戴整齊,對著那個年頭不短,有劃痕的銅鏡,看了半天,也看不清人,大概能照一下面貌,她拿起一隻烏黑的木簪子,將長長如雲的頭發,盤起來,挽在了頭頂。


  床上的女孩終於爬起來,懶洋洋地穿著衣服。


  看著虞濃那一頭握都握不住的青絲,羨慕嫉妒的直翻眼白。


  眼不見為淨。


  “天天累死了,腰酸背疼,都怪爹,非要把家裡的毛驢賣了,給虞浚湊去武館的錢,結果賣了也沒湊夠,還缺一半呢。


  本來毛驢還可以拉磨,我隻要看著毛驢就行,其它活爹和娘就幹了,現在可好,爹要推磨,娘還要幫忙,坊裡的事都要咱倆做,天天累死個人……”


  她邊說邊三兩下穿上了衣服,將腳伸進了鞋子裡。


  然後擠開了虞濃,一屁股坐在銅鏡前,對著鏡子打理自己。


  無論哪個朝代,女孩子這種愛美之心都是一樣的。


  剛才還抱怨,現在對著銅鏡,一門心思地細心打理自己,梳理著頭發,用刨花水將頭發浸湿,然後盤繞出形狀,弄得一根雜毛都沒有。


  虞濃看著,對比她隨手盤起來,就光滑無比的頭發,散出來的幾根也隨性自然,相比之下,這個女孩的頭發更倔強,不太好打理出形狀。


  女孩在屋子裡洗了臉後,抹了粉,盒子裡還裝了一小片紅紙,她放在嘴上抿了抿。


  這才出來。


  一出來就見到虞濃在井邊洗漱完,正站在在磨坊門往裡看。


  說是磨坊,其實就是東面的那一排屋子,屋子裡有磨盤,還有鍋灶過慮等器皿。


  豆漿的香味,溢滿了整個院子。


  鍋裡正煮著豆漿,溫娘舀裝了三碗,撒了香香的芝麻碎和炒黃豆碎,放了糖,遞給兒子和女兒。


  壯實的男人正在推磨,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看來是個辛苦活。


  端給虞濃的時候,虞濃笑了笑,沒有喝。


  溫娘也沒說什麼,天天喝,再好的東西都喝膩了,可現在日子不好過,豆子漲了價錢,豆腐也跟著漲,以前家家吃豆腐,現在也都不買了,生意比以前差多了,雖然沒到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地步,但要這麼下去,可能連豆子都快要買不起了。


  她嘆了口氣,也沒有錢給孩子買小食吃。


  等到豆腐壓好,男子擦了擦汗,打開前門。


  門前來來往往的行人,是條街道。


  有不少人在家門口做點小生意。


  溫娘叫了兩個孩子,單單把虞濃留下來:“阿濃,你就別出去了,待在家裡,把磨坊裡的東西收拾收拾。”


  說著就和男人兒子女兒一起,將東西置辦出去。


  虞思雨忍不住回頭看了虞濃一眼。


  輕輕哼了一聲。


  不服氣,就是不服氣。


  同樣是一個爹娘生的,爹長得一般,娘長相秀麗,弟弟長相也端正,就她偏偏像了爹,長得普通,好在她會收拾,普通人裡也還能看,可偏偏還有個天人之資,花容月貌的姐姐在。


  一對比,可把她比到泥裡去了。


  看看她姐的皮膚,白得清透,知道的她家是開豆腐房的,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賣瓊漿玉液的,哪裡來的千金大小姐投抬到她們家喲。


  看看那小腰,腰帶一系,細得不堪一握,倒顯得她虎背熊腰。


  家裡人從不讓她出門拋頭露面,出去也要帶著帽子或圍巾遮著面孔。


  不像她,她娘可從沒說,讓她也待在家裡。


  很快門口傳來了賣豆腐的吆喝聲,


  這個院子正房三間,夫妻一間,小兒子一間,兩個女兒一間。


  東邊是豆腐房,西邊雜物房、廚房,還有牲口房,不過牲口已經賣掉了。


  等到虞濃慢悠悠將豆腐房大致收拾好。


  虞家幾人才收攤,回來關上大門。


  “唉,今天又沒有賣光,剩了一塊,留著晚上吃吧。”溫娘說了一句。


  說著話,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交保護費,五百文!拿不出來就把東西端走,把家什砸了。”然後是一陣哀求的聲音,夾雜著怒罵聲。


  虞父嘆了口氣,他們家前兩天剛交過,五百文,不吃不喝,要半個月才能賺到,保護費半個月一收,這日子沒法過了。


  他將家什放到了雜物房。


  早上不到四點就起來做豆腐,忙到了早上七點才賣完,一天也才賺三十來個銅錢,一家五口人在幹,都些辛苦錢。


  可全家還要生活,保護費要這麼收下去,這豆腐房能不能開下去都是問題。


  溫娘飛快地將飯端到了屋子裡。


  和幾個孩子進房間吃飯。


  天已經亮了,虞家夫妻,小兒子虞浚,大女兒虞濃,二女兒虞思雨,都坐在飯桌前。


  早飯很簡單,每人一碗豆腐花,一個拳頭大的黑色雜面饅頭,虞浚多給了一個,一碟鹹豆腐,再加上一大碗溫娘自己腌制的鹹菜,有腌豆角,酸黃瓜,腌茄子和小蔥。


  幾人默默地吃,虞父一直沒開口,溫娘話也不多,虞浚正是半大小子吃垮老子的時候,隻一個勁兒地埋頭苦吃。


  虞思雨則眼睛滴溜溜的轉。


  “爹,弟弟去武館的錢不夠,那我們還是先把驢子買回來吧,你和弟弟天天推磨太辛苦了。”她挾了鹹菜盤子裡的一隻嫩嫩蒜香小茄子,放進嘴裡,又咬了一口饅頭說道。


  做豆腐是非常繁瑣的一件事,而且要起早做出來賣,還賺不到多少錢,剛剛夠一家五口糊口,現在又沒了毛驢這個重要的勞動力,家裡每個人都累得要命。


  虞浚吃飯的動作一頓,忍不住看向虞父。


  他從小就喜歡舞拳弄腳,雖然才十四歲,但是也跟鄰居家學過武的哥哥學了半年的站樁,有模有樣,腿腳也結實,而且他做夢都想去楚家武館。


  虞父一直沉默地吃著飯,這時候聽到女兒說買驢,他眉頭緊鎖。


  他道:“驢先不買,我再想想辦法,湊點錢,得盡快把你弟弟送進楚家武館去……”


  旁邊溫娘也柔聲道:“思雨,不要搗亂,現在世道這麼亂,剛才老張家看樣子交不出錢來,又要遭難了,咱們家這條街,歸黑狗幫管,保護費半月一收,再這麼收下去,咱們家的豆腐房也開不了了。


  就咬咬牙再攢一攢,把你弟弟先送進楚家武館去,進了館,咱家就受武館庇佑了。很多幫派都是楚家武館練拳腳出身,多少給武館面子,不收武館弟子家裡的保護費……”


  “……不是還差那麼多呢,武館一次要交八兩銀子,我們這樣的人家怎麼練得起武呢?現在才存了四兩,什麼時候才能攢夠啊……”虞思雨不太高興,家裡的錢都掏出去了,她哪還有嫁妝。


  虞父放下筷子,許久嘆氣道:“若是平常,還能慢慢攢一攢,我聽說,楚家不打算再收平民弟子了……”


  “什麼。”溫娘愣住了,低頭往嘴裡扒飯的虞浚下猛地抬頭:“爹,你聽誰說的?”


  “也是外面傳出的消息,楚家現在已經有三十多個弟子了,還有不少人交錢想進去,都被館主擋回去了,說是年紀大了,精力不濟,等到館裡的弟子都出師了再說,除非資質特別好……”


  這樣一說,整個虞家人都沒心思吃飯了。


  如果楚家武館這條路不成,那他們這個小豆腐房就隻能掛靠在黑狗幫名下,不斷受其剝削,直到活不下去,否則,不出幾天,豆腐房就能被人砸個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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