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裴砚回身看她,漆眸微抬問:“怕黑?”


  怕黑是林驚枝重生後才留下的毛病,可她無法解釋,隻能垂眸不語,算是默認。


  最終,屏風旁的窗前桌案上留了一盞豆大燈燭,雖不夠明亮,但也足矣。


  裴砚在林驚枝身旁躺下,屬於他身上好聞的旃檀冷香若有似無彌在帳中。


  林驚枝雙眸緊閉,連呼吸都下意識放輕許多。


  可下一瞬,她身上衾被,被人不容拒絕緩緩扯開。


  寬大掌心落在她纖薄背脊上,溫熱緊實的身體緊緊貼在她身後,在林驚枝反應過來掙扎之前,已經被裴砚摟進懷中。


  “裴砚。”林驚枝慌亂下,連名帶姓喊他名字。


  可這一刻,裴砚手臂力氣大得嚇人,她根本動不了絲毫,隻能在朦朧昏光裡,惱怒瞪著他。


  兩人對望片刻,裴砚抿唇,溫熱氣息噴在她耳畔上,說了一句什麼。


  “你不可以!”林驚枝驟然不可思議瞪大雙眸。


  裴砚冷冷盯著她,嗓音微啞透著一絲薄欲:“由你鬧了許久,總歸要有些懲戒。”


  衾被下,林驚枝白皙嬌嫩掌心已被他握住,摁下……


  她纖細指尖這一刻,像是被他晦暗不明的沉黑眸色灼燒一般,緊緊蜷著。


  她手掌心細白軟嫩,緊張時會帶一點點湿滑熱汗。


  裴砚早就想這樣做了。


  在萬福堂握住她冰冷掌心時,在小花園裡隔著衣袖也阻擋不了的滑膩,或是更早的半年前成親那日,□□鳳花燭,她的手攏在燭光下就像盛開的牡丹仙。


  可惜沒有足夠的理由。


  現在終於有了。


  裴砚視線隔著層層帳幔,落在那個被林驚枝藏在博古架後面的荷包上,眉目壓著的冷色暗得嚇人。


  深夜,落雪。


  主臥內,似有幾聲顫慄輕吟,溢、出。


  也不知過了多久,薄汗從林驚枝桃花般嬌紅的臉頰上落下。


  子時剛過,更漏聲響起。


  林驚枝閉著眼,嬌豔紅唇抿著,顯得倔強又可憐,她伏在枕頭上,眼睑下那顆淚痣紅如朱砂。


  手腕嬌紅像盛開桃花,掌心沾著一絲黏膩膩的瑩潤,似被磨傷了肌膚。


  裴砚從容起身,拿了湿帕慢條斯理給她擦手,蔥白如玉指尖,一根根擦得細致,透著絲靡靡欲色。


  厚厚的衾被下,石楠花味若有似無,漫在空氣裡。


  她就像他貢在佛前的嬌花,除他之外,誰也別想染指。


第14章


  寅時剛過半,撫仙閣西梢間主臥內。


  昏朦燭影下,大紅色銷金撒花鴛鴦戲水帳,被一隻霜白如玉的手從裡向外緩緩挑開。


  那手掌心微攏,腕骨秀致,修長無瑕指尖潤如白玉。


  裴砚起身,從林驚枝身下翻出鑲滾了連枝花紋的裡衣慢條斯理穿上。


  穿衣時,他習慣撫了一下側頸的位置,那處有些痒。


  是三日前,林驚枝發狠咬下的牙印,如今已經掉了結痂,若隱若現一片小巧紅暈,像吻痕一樣燙在他如羊脂玉的肌膚上,哪怕穿上緊束領口的衣袍也會隱約露出一絲淡紅。


  想到昨日夜裡,她極氣時,紅著眼眶扭頭恨恨瞪他。


  那氣鼓鼓的樣子,倒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獸,毫無攻擊力可言,卻意外令人心動。


  裴砚莫名勾唇一笑,回身卻見林驚枝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陷在絳紅的衾被裡,纖長卷翹的眼睫上還覆著一層朦朧水霧,眼尾嬌紅,應該是夜裡被他被弄哭過。


  這會子熟睡的模樣,顯得有些許可憐。


  裴砚狹長鳳眼微挑了一瞬,俯身輕輕給她掖一旁被角後轉身大步朝門外離去。


  他才出了撫仙閣正門,就見恭恭敬敬候在外邊的孔媽媽。


  “主子。”孔媽媽一猶豫,咬上走上前,悄悄打量裴砚一眼欲言又止。


  裴砚沉著眉眼從袖中掏出一枚荷包丟在了地上。


  瞬間!


  孔媽媽大驚失色,一下子跪了下去:“主子,您聽老奴解釋。”


  裴砚抿著唇,他腳上沉黑皂靴踩過落雪,撵在那不足巴掌大的荷包上,居高臨下。


  “孔嬤嬤不必解釋,我既允你從汴京皇宮來河東裴家。”


  “那嬤嬤就該清楚,你來的目的就是,好好地把人給伺候好。”


  孔媽媽呼吸一滯,渾身冷汗湿透,趕忙深深往地上一叩,惶恐道:“是。”


  “老奴省得,老奴記下了。”


  “在主子面前,老奴不敢妄有一絲僭越。”


  裴砚眯著狹長鳳眸,往身後撫仙閣瞥了眼。


  他沒再說話,淡漠轉身離去。


  裴砚離開不久後,林驚枝就醒了。


  她渾身失了力氣躺在床榻上,愣愣盯著帳頂那繡著各色福圖的承塵,一截玉似的側頸被瀑布般的青絲掩著,欺霜賽雪薄肩上,深深淺淺齒痕難掩。


  她迷糊記得夜裡被他“氣”暈過後,應該是被他親手抱著去耳房洗過一回,眼下床榻有些凌亂,她睡前穿著的小衣也不知落在何處,微擰的眉梢帶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慵懶春色。


  “主子,該起了。”不多時,晴山聲音從外間傳來。


  “嗯,你進來吧。”林驚枝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啞得厲害。


  等晴山和綠雲扶著她坐起來的時候,她右手胳膊酸脹得幾乎抬不起來,指尖依舊透著潤潤的嬌紅色,好似昨日那黏膩膩的觸感還殘留在手上。


  想到昨夜,林驚枝不自覺用力咬著唇瓣,眸底泛著嬌怒。


  她本是沒有清早沐浴習慣的,可一想到裴砚昨日肆無忌憚握著她手腕的所作所為。


  略微沉吟,朝晴山吩咐:“去小廚房說一聲,我要沐浴。”


  晴山微愣,不明所以,等她和綠雲一同伺候林驚枝沐浴時。


  見她手腕、香肩、背脊明豔動人的蝴蝶骨上,都開著桃花花瓣一樣淡淡的緋色,那顏色落在她白如珍珠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兩個未知人事的小丫鬟,這才有些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家主子為何要沐浴。


  沐浴後,用過早膳,等晴山拿過披風要伺候林驚枝穿上時。


  林驚枝外屋外走的步伐頓了一瞬,她抬眸往暖閣後方博古架的位置掃了一眼,想了想還是抬步走過去。


  當她小心移開一旁的珐琅牡丹花瓶後,看著空蕩蕩的花瓶後方,有片刻出神。


  她明明記得沐浴後,趁著裴砚不注意,悄悄把東西放在這了,怎麼就莫名其妙不見了?


  心底隱隱有些不安,但這會子時辰她又趕著去裴太夫人的萬福堂請安。


  林驚枝耽擱不得,隻得壓著心思,喊了晴山拿來鬥篷系上,快步離去。


  今日萬福堂雖不如昨日人多熱鬧,但依舊能聽到熱鬧說話聲傳出來。


  守門的丫鬟打起簾子,林驚枝步伐盈盈走進去。


  抬眼一看,昨日賓客除了沈太夫人崔氏還在外,剩下的女眷都已離去。


  今日裴家各房女眷早早就到了,林驚枝因為找荷包耽擱了一會子功夫,倒成了來得最遲的一個。


  “祖母萬安。”


  “沈家老祖宗萬安。”


  林驚枝斂去眸中神色,上前朝兩位坐在主位上的長輩行禮。她生得嬌豔傾城,進來瞬間,花廳內仿佛春天百花盛開般明豔。


  本拉著秦雲雪的手說話的沈太夫人,見她進來,當即朝她招手。


  “枝姐兒可算是來了?”


  “今兒一大早,裴砚就派了婆子來萬福堂同你祖母說,你要遲些時辰過來。”


  “昨日夜裡若是累了,就多睡會,你祖母又不是那般不近人情的長輩。”


  沈太夫人說著,視線忽然落在林驚枝雪白側頸上,那處有一抹連刻意戴上的狐裘圍脖都遮掩不了的紅痕。


  她是過來人,又怎會不知小夫妻年少,像裴砚這般的郎君定是有使不完的力氣,必然是累著嬌滴滴的小妻子了。


  她朝林驚枝深深一笑:“小夫妻感情好,裴砚瞧著是個會體貼疼人的。”


  “好孩子,過來,來我身旁坐。”


  林驚枝呆了一瞬,才反應過來沈太夫人話中的深意。


  她面上羞澀,心底卻惱怒得緊。


  裴砚面上看著無關風月的模樣,背地裡卻把八百個心眼子都使在她身上,她至今還沒想明白,昨日夜裡裴砚雖然沒做到最後一步,但為何要換了別的方式發狠“懲罰”她。


  林驚枝被沈太夫人拉到身旁坐下,她這一坐,一旁秦雲雪自然受到冷落。


  秦雲雪本就素白的臉,這會子更是白得沒了絲毫血色,低垂著腦袋怯生生看林驚枝一眼,那表情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偏生沈太夫人像沒看見一般,隻是一個勁兒拉著林驚枝說貼心話。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林驚枝是她失散多年的嫡親孫女呢。


  二姑太太裴月蘭坐在二夫人吳氏身旁,她眼底壓著冷色,本想著若是秦雲雪能得了沈家太夫人喜歡,嫁給沈家嫡系孫輩,何嘗不是一門好婚事。


  可偏偏沈家那老虔婆,表面上瞧著笑盈盈的叫誰都是寶貝、心肝兒,實際上連正眼都沒瞧一眼秦雲雪。


  想到這,二姑太太裴月蘭就氣得咬牙。


  以沈家與裴家素來親厚的關系,誰知道沈太夫人這一趟過來是不是相看二姑娘裴漪憐的,她必須要在裴漪憐婚事定下前,想法子壞了她的名聲才好。


  昨日夜裡,蔣家已經悄悄通過她暗中收買的婆子,往府中送了口信。


  昨日大壽,裴漪憐已經在花園裡見過蔣家哥兒,還接了荷包,下一步就是最好能快些帶裴漪憐出府,再與蔣哥兒見一面。


  裴月蘭回想這幾次對裴漪憐的算計,那些“禁書”,看來還是有成效的。畢竟少女懷春涉世未深的年紀,又被家中嚴厲世俗規訓管教得嚴格,她就不信二姑娘不會對書中世界向往。


  到時以私定終身,私相授受為由,毀了裴漪憐清白。


  裴月蘭就不信,裴太夫人還能豁出老臉,再把裴漪憐嫁入五姓高門。


  恐怕最後裴漪憐為了嫁人,最好的歸宿還不是得忍氣吞聲,嫁給她姨娘蔣家的哥兒。


  裴月蘭越想越得意,五姓高門,既然她嫁不了,那麼這輩子她就算豁出去身家性命,也得想法子讓自己女兒秦雲雪嫁進去。


  就在花廳裡熱鬧的時候,忽然有一婆子匆匆從外進來。


  落雪的天,她似乎連傘都來不及打,褲腿湿透,頭上銀簪也歪歪斜斜不成體統。


  “二姑太太,不……不好了。”那婆子撞進花廳後,就直接跪倒在裴月蘭身前。


  這般沒規矩尊卑的婆子,在裴家是可以拖出去打死的,可婆子是二姑太太裴月蘭從秦家帶回來的下人。


  裴太夫人眉心一蹙,十分不滿看向裴月蘭:“你帶回來的人,怎麼這樣沒有規矩。”


  裴月蘭也被那婆子慌張模樣唬了一跳,她咬著後牙槽問:“怎麼回事,慌慌張張沒個規矩。”


  婆子臉上一白,趕忙磕頭道:“回主子,蔣家少爺,今日在煙花巷內被人折斷了手腳半死不活。”


  “可蔣家銀錢實在不夠,連個厲害的郎中都請不到。”


  “這會子……”


  “蔣家一大家子人,正、正跪在裴家大宅門前,求姑太太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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