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妾身便不管了。”


  說完林驚枝收了東西,沒有任何猶豫,走出暖閣去了西梢見到主臥。


  裴砚站在暖閣裡許久沒動,幢幢燭火落在他清雋冷白的側臉上,顯得輪廓線條凌厲沉冷。


  深夜,風涼。


  裴砚閉了閉眼,忽然伸手推開一旁的支摘窗,晦暗眸色落在夜色裡,撲面而來的湿涼水氣落在他臉上,又冷又急,他卻像感覺不到般,足足過了半刻鍾後,才轉身關窗,朝西梢間主臥方向走去。


  林驚枝已經睡下了,蓋著厚厚衾被,朝裡側躺隻露出一張不過巴掌大的嬌媚小臉,小小的一團,蜷縮在床榻最裡側。


  裴砚視線先從林驚枝卷翹微顫的睫毛上滑過,然後落在她一截雪白無瑕玉頸上。


  微俯下身,指尖捏著衾被一角稍稍用力。


  下一刻,裴砚掀躺了進去。


  他方才吹了冷風,這會子身上還透著涼意。


  躺下瞬間,能明顯感覺到身旁睡著的林驚枝身體剎時繃緊。


  “枝枝。”裴砚忽然側身,一雙手攬過她纖細不盈一握的腰肢,將人緊緊抱在懷中。


  林驚枝紅唇抿著,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裴砚忽然幽幽一嘆,慢慢收緊雙臂,寬厚胸膛隔著薄薄裡衣,貼在林驚枝漂亮如蝴蝶般的肩胛骨上,指腹安撫似的輕輕拍著她僵硬背脊。


  “我不做。”


  “就這樣抱抱你。”


  “好不好。”


  林驚枝長睫輕輕一顫,她沒同意,也沒拒絕。


  “睡吧。”裴砚啞聲道


  翌日清晨,裴砚起身時林驚枝驟然睜眼。


  她透著睡意的烏眸含著慵懶春色,衣襟半解散了大半,白皙香肩若隱若現,再往下就是海棠紅色繡著並蒂牡丹內裡的小衣,也略松了一些。


  裴砚站在榻前穿衣,眸色倏然一暗,落在林驚枝飽滿的渾圓上,喉結微微滾了一下。


  “時辰尚早,你再睡會。”


  “到了時辰,孔媽媽會叫你。”


  “嗯。”林驚枝睡眼迷蒙,也不管同她說話的人是誰,嬌嬌應了聲後,玉白指尖往上拉了拉衾被,再次沉入夢中。


  直到日上三竿時分,孔媽媽聲音從屋外傳來。


  “少夫人。”


  “該起了。”


  “若再睡下去,夜裡就該失眠了。”


  “嗯。”林驚枝慢悠悠伸了個懶腰,終於精神飽滿醒來。


  孔媽媽和晴山帶著一群丫鬟婆子進屋伺候。


  等到用膳時,已是午間。


  “少夫人。”


  “郎君早晨出門前,同老奴吩咐。”


  “叫少夫人午膳不用等他,但夜裡郎君回屋中。”


  孔媽媽站在一旁給林驚枝布菜,小心開口道。


  林驚枝捏著湯匙微頓了一瞬,抬眸看向孔媽媽,語調極淡:“勞煩媽媽下回告訴他。”


  “我從未想過要等他用膳。”


  孔媽媽霎時面色一抽,朝林驚枝點頭道:“少夫人話,老奴記下了。”


  “若郎君問起,老奴就算冒著被責罰的風險,也一定會如實回答。”


  林驚枝滿意朝孔媽媽笑了一下。


  下一瞬,她眉心微微一蹙:“對了。”


  “雲暮昨日被罰,背上的鞭傷可是有好些?”


  “有請郎中看過麼?”


  孔媽媽手裡握著銀筷,給林驚枝桌前的碗裡添了一塊玫瑰蓮蓉糕後,才緩緩道:“老奴知曉少夫人必定會問起雲暮的事。”


  “大清早,老奴就親自去雲暮歇息的院子問了。”


  “郎君昨日已經請了樓大人給雲暮治傷,還賞了上好的膏藥,少夫人不必擔心。”


  林驚枝小小口吃著玫瑰蓮蓉糕,唇角淺淺的勾了一下,看似在笑,眼底卻透著深意。


  “雲暮那傷,媽媽覺得多久能好?”


  “我瞧著山蒼是下了重手,十鞭下去,都皮開肉綻流了許多血。”


  孔媽媽眸色微閃,腦中忽然想起她之前伺候貴人時,見過的無數種懲人的手段。


  因蒼老略有點拉聳的唇角,壓了壓,如實同林驚枝說:“少夫人恐怕不知。”


  “其實這刑罰也是頗有講究的。”


  “汴京許多高門深宅,會專門養一批負責行刑的婆子小廝。”


  “若想要一人死,就算是不見血,也能打得那人筋骨斷裂脾髒破碎而亡。”


  “若隻是稍加懲戒做個樣子,明面上可以瞧著下了重手,鮮血淋淋,實際不過是破了點皮肉,根本沒傷著根骨,過不了幾日就能好全。”


  孔媽媽這番話,雖說得有些委婉,林驚枝卻聽明白了其中暗藏的深意。


  所以雲暮那傷,多半是瞧著恐怖,實際上並不見得有多嚴重。


  行刑的那個侍衛山蒼,無論做什麼隻聽裴砚一人吩咐,所以昨日那十鞭子,八成是得了裴砚授意的。


  想到這裡,林驚枝心底忽然冷笑一聲,烏眸中壓著不快。


  她想了想,朝孔媽媽吩咐:“勞煩媽媽拿了鑰匙,去庫房挑一根百年的老山參送到雲暮養傷的屋子裡去。”


  “告訴雲暮,是我親自吩咐你送過去的。”


  孔媽媽一愣,趕忙應下:“是。”


  三日後,外院書房裡。


  裴砚端坐在椅上,雲暮身形筆挺跪在地上。


  他身上的傷,短短三日就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會子雲暮背脊發涼,額心透著一層冷汗。


  “主子,這山參是三日前,少夫人吩咐孔媽媽親自送來的。”


  “小的不配,請主子收回。”雲暮雙手舉過頭頂,手裡捧著一個木匣子,匣子裡裝的是一顆成色極好的百年山參。


  “呵,既是少夫人賞賜,你尋我做何。”裴砚忽然冷冷笑了一下,他漆眸落在雲暮身上,淡淡的,瞧不出喜怒。


  可雲暮卻被他這一聲莫名其妙的冷笑,嚇得汗毛直豎,隻覺自己這回才是真的大難臨頭。


  明明平日裡最好說話不過的少夫人,近來幾日,卻像是故意針對他一樣。


  除了這隻百年山參外,還特地派身旁的丫鬟婆子來噓寒問暖過好幾回,搞得雲暮膽戰心驚,就怕被自家主子的眼神殺死。


  “主子,小的覺得上回那十鞭,少夫人應是看出門道來了。”


  “畢竟有孔媽媽在少夫人身旁伺候把關,什麼東西能逃得過孔媽媽的眼神,少夫人多半是知曉,我和山蒼不過是合謀演了一出賣慘的戲。”


  裴砚不緊不慢端了桌案上茶水,緩緩抿了口,他似笑非笑地看著雲暮:“所以這事,你尋了機會和山蒼去認個錯。”


  雲暮霎時露出一個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表情:“可是這事,明明是主子吩咐的。”


  裴砚鳳眸,十分危險眯了一瞬:“若辦不好,那就別在我身旁伺候了。”


  “是。”雲暮苦著臉,躬身退了出去。


  時間轉眼半個月後,林驚枝汴京已有月餘。


  午後,春光融融,天氣已轉暖不少。


  孔媽媽從邊頭進屋,笑著朝林驚枝笑道:“少夫人,裴二姑娘從河東寄給少夫人的信,方才雲暮送了過來。”


  林驚枝先是一愣,緊接著匆忙放下了手中用來打發時間的書冊。


  伸手接過孔媽媽遞上前的書信,書信用漆蠟完好封著,並沒有打開的痕跡。


  林驚枝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拆開,她視線落在薄薄的信紙上。


  裴漪憐零零碎碎在信中說了許多,她離去後河東郡發生的事。


  府中三姑娘裴漪沁定了親,開春時裴太夫人還病了一回,足足養了一個多月才好。


  林驚枝猜測,多半是因為裴砚連夜帶她離開河東裴氏,這件事給氣的。


  後來等太夫人病好後,裴漪憐就趁著陪周氏去觀音寺還願的那次,找了借口跟同,給寂白遞了信。


  看到這裡,林驚枝才松了一大口氣。


  等再往下看時,她眸色又忽地一頓,眼中壓著詫色。


  因為裴漪憐在信中說,等過些日子,天氣再暖些,她要跟著周氏還有養傷的裴琛一同去汴京。


  在林驚枝前世記憶中,裴漪憐出事後,周氏受了極大打擊,就漸漸不理會外邊事務。


  隻是上一世,在她死前,周氏都沒離開過河東郡。


  在汴京跟在裴家家主裴寂身旁入朝為官的,一直都是裴琛。


  可眼下,所有的東西都不一樣了。


  裴漪憐好好活著,周氏也即將離開河東前往汴京,就連三姑娘裴漪沁都早早定了親事。


  事態走向,好像因為她不經意的一些決定,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林驚枝捏著薄薄信紙的指尖,有瞬間僵冷,她站起身走到點燃的燈燭前,小心翼翼燒了信件。


  嬌豔唇角明明勾著淺淺的淡笑,眼神卻冷得厲害。


第47章


  三月春。


  檐上燕雀鳴,屋前杏花香。


  因汴京的驚仙宅並沒有長輩盯著,裴砚又時常連著三五日不見歸家,左右宅中沒人管束,林驚枝反而就越發的隨性散漫起來。


  她也不出門,隻是讓人從外頭買了些尋常的話本子打發時間,或是找孔媽媽問些汴京城內,各家宅院的小道消息。


  倒是有幾分,自得其樂的意思。


  這日清晨,天色蒙蒙。


  早起掃灑的丫鬟婆子,都盡量避開主院的位置,腳步聲清淺又刻意壓著,自然不會驚擾還在睡夢中的林驚枝。


  裴砚迎著潮潮涼風,穿過垂花門入了主院。


  “郎君。”孔媽媽守在門前,見裴砚回來,趕忙上前行禮。


  “夫人可醒了。”裴砚聲音透著清晨的冷意。


  孔媽媽有些擔憂道:“少夫人才睡下不久。”


  “夜深裡癸水突至,腹痛了許久。”


  裴砚眉心當即一擰,腳下步伐不禁加快,等進了主臥後,裴砚解了身上大氅,在燻爐旁站了足足半刻鍾,等到渾身上下都暖了,他才輕手輕腳走到榻前。


  幾日沒見,她瞧著竟是瘦了些,巴掌大的小臉透著憔悴。


  裴砚輕輕掀開衾被一角,緩緩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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