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沈樟珩走後,沈觀韻轉身去了自己的小院。


  她才進去不久,就有丫鬟進門悄聲朝她耳語。


  “姑娘,今日裴家少夫人來了,和太夫人在花廳裡說了許久的話。”


  “奴婢不敢近前,卻見太夫人讓人去小佛堂裡拿了一串羊脂玉佛珠,送給了裴家少夫人。”


  沈觀韻眸色微閃,朝丫鬟吩咐:“你想辦法讓春娘來見我。”


  “是。”


  丫鬟趕忙躬身退了下去。


  半個時辰後,程春娘彎腰從外頭進來。


  她瘦得厲害,就顯得面上的疤痕愈發的猙獰恐怖,進門後恭恭敬敬朝沈觀韻行禮。


  “姑娘。”


  沈觀韻深深打量程春娘許久,才問:“那串送到崔家的佛珠,你確定不會被查出什麼問題?”


  程春娘想了想,又搖了搖頭:“若是尋常郎中,自然發現不了。”


  “若是遇到擅長用毒的,老奴不敢保證。”


  “隻是老奴想不明白,姑娘為何要對崔家長孫媳下手?”程春娘小心翼翼問道。


  沈觀韻霎時淡淡笑出聲來,她眼角眉梢都攏著冷色:“燕北五姓,大皇子與我定親本就是板上釘釘子的事。”


  “裴家二姑娘既然想同我們沈家聯姻,那就必須讓他們斷了與崔家的姻親關系。”


  “媽媽可別忘了,宮中德妃崔氏雖不得寵,可同樣生有一子,若裴家長房隻有裴漪珍那一個病恹恹的嫡女,遲早要死,我也就不放在眼裡。”


  “但大房還有位嫡出的二姑娘,聽說極得寵愛。”


  “可惜我不是男子,我若是男子……”沈觀韻眼中凌厲一閃而過。


  “那毒藥,你可還有。”沈觀韻突然朝程春娘伸手。


  程春娘縮在袖中的指尖發緊,慢慢掏出了一個瓷瓶遞給沈觀韻:“老奴隻有這些,是當初……當初老奴的母親交給老奴的。”


  沈觀韻視線落在程春娘蒼老無比的掌心上,她薄唇微抿,用繡帕抱著掌心接過那瓷瓶。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若有事找你,會讓柳兒去馬房尋你的。”


  這一刻,程春娘看著沈觀韻嬌美的臉龐欲言又止。


  “程媽媽還有什麼想說的?”沈觀韻聲音微冷問。


  程春娘幾欲脫口而出的話,又硬生生被她忍了下來。


  她存著私心,寧願沈觀韻一輩子不知道,那個供在沈家祠堂裡,牌位上刻著“白氏”二字的女人,究竟是何種高貴身份。


  不然隻會更顯她的骯髒與醜陋。


  程春娘閉了閉眼,恭恭敬敬朝沈觀韻行禮,退了出去。


  她步伐略有蹣跚,還未走到馬房,就突然被幾個渾身黑衣的侍衛,捂著口鼻給拖了下去,速度快得如同鬼魅閃過,根本沒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小佛堂裡,沈太夫人捻著手心裡的佛珠,那珠子卻莫名其妙斷了線,落了一地都是。


  她心頭一跳,沉聲朝外間吩咐:“讓人去問一問,上回送達到崔家,給崔家少夫人祝壽的東西,是派哪個婆子送去的。”


  “是。”丫鬟應了聲,恭敬退下。


  汴京官道,玄黑的馬車車廂內,林驚枝被裴砚攬著纖腰,禁錮在懷中。


  裴砚眸色冷得厲害,薄唇緊緊抿成一道凌厲弧度。


  “枝枝。”


  “為何不聽我的話?”


  林驚枝垂眸,避開裴砚視線。


  “回答我。”


  裴砚伸手,冷白指尖捏著她白皙嬌嫩的下颌,用了力氣,霎時她那處肌膚就紅了一片。


  林驚枝在他指腹覆上肌膚的瞬間,她覺得渾身上下都泛起冷意。


  裴砚盯了林驚枝許久,他眼底情緒有瞬間劇烈波動,又被硬生生壓下。


  “你若不回答。”


  “裴漪憐日後若嫁入崔家當繼室,我不會插手。”裴砚聲音格外平靜。


  霎時間,林驚枝心口一顫,驟然抬眸瞪向裴砚。


  “說。”冷冷的一個字,令人心顫。


  林驚枝屏住呼吸,艱澀開口:“我隻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沈太夫人做的。”


  “裴家不會去問,你也定不會去問。”


  “你們在乎的隻是事情的結果,和最終的利益置換。”


  林驚枝微微仰著巴掌大的小臉,漆眸眼瞳壓著令人心悸的憤怒。


  “而我,我隻想知道,那位令我從心底尊敬佩服的長輩,到底是不是她。”


  “因為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外,再也沒人會這般真心對我。”


  說完後,林驚枝諷刺一笑,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她眼眶酸澀得厲害,那種令她孤獨無助的情緒,像是隨時能把她淹沒一般,令她在崩潰邊緣徘徊,而腳下是萬丈深淵,退無可退。


  裴砚眼中錯愕一閃而過,他忽然抬手把林驚枝死死摟進懷中:“那我算什麼?”


  “枝枝……”


  林驚枝看著裴砚,委屈不甘都在瞬間湧上心頭,她用盡全身力氣推他打他:“裴砚,你混蛋!”


  “你憑什麼不允許我去。”


  “你隻會威脅我。”


  裴砚眉心蹙著,任由她在他懷中發泄情緒,驟然他視線一頓,落林驚枝她雪白手腕上那一串羊脂玉佛珠上。


  “讓樓倚山去書房見我。”裴砚冷聲朝馬車外吩咐。


  回去路上,兩人沒再說話。


  等下了馬車後,裴砚抖開大氅把林驚枝嬌小的身體,嚴嚴實實在包裹進去,沒有絲毫猶豫往書房方向走。


  樓倚山早就等在書房裡,見裴砚抱了一個人進來,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裴砚解開林驚枝手腕上的佛珠,遞給樓倚山。


  樓倚山雙手接過,用白帕包著看了許久,才朝裴砚道:“這一串珠子,沒有任何問題。”


  裴砚狹長鳳眸微眯,朝樓倚點了點頭,抱著懷裡的人走出書房。


  驚仙苑西梢間主臥內。


  林驚枝裹著大氅,坐在榻上,雪白掌心緊緊握著羊脂玉佛珠。


  裴砚站著,漆色眼眸裡窺探不到一絲情緒。


  “枝枝。”他啞著聲音喊她。


  “夫君還有什麼想說的?”林驚枝垂下眼簾,語調疏離。


  裴砚嘆了口氣,在林驚枝身旁坐下,他伸手想給她理一理有些凌亂的發絲,可在觸到她冰冷眸色的瞬間,他指尖僵在半空中。


  “為什麼不信任我?”裴砚艱澀問。


  林驚枝搖頭冷笑:“那夫君把大姑姑娘中毒一事,告訴父親後,父親是如何打算?”


  “父親是不是覺得,沒必要對崔家追查到底,也沒必要找沈家的麻煩。”


  “畢竟日後無論是崔家還是沈家,漪憐姐兒都要二選其一嫁進去,隻有這樣裴家才能穩住燕北五姓之首的位置。”


  “反正大姐姐身子骨虛弱,在崔氏家族中,也是一枚廢棋。”


  裴砚深邃的瞳孔,泛著冷色。


  林驚枝繼續暗諷道:“那夫君是怎麼想的?”


  “夫君也覺得不用給大姑娘討回公道麼?”


  “日後再看著漪憐姐兒,嫁進崔家當填房?”


  裴砚驀然抬手,手臂用力,把她整個人給摁進懷中。


  炙熱的唇,狠狠壓在她唇瓣上。


  他吻她,她就用盡全身力氣咬他。


  直到最後,林驚枝再也受不住,趴在他懷中顫著雙肩,無聲流淚。


  裴砚這才聲音緩緩道:“枝枝你為何不信任我?”


  “我在你心中,就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的小人?”


  “漪憐不會嫁入崔家。”


  “漪珍的毒自然也要給她做主。”


  裴砚伸手,逼迫林驚枝看著自己:“我在枝枝心中,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林驚枝神色恍惚看著裴砚,前世他帶給她太多的痛苦,這一世他雖對她極好,但她心底從未覺得他是個好人。


  帝王家的薄情,是生來骨血中就帶著的。


  他作為燕北六皇子,自小放棄身份忍辱負重,隻為一飛衝天,他的心定是比誰都狠。


  所以裴砚他是什麼樣的人?


  他不過是林驚枝想方設法想要逃離,永遠不可能得到她信任的人。


  林驚枝眨了眨眼,避開裴砚視線:“妾身不知道。”


  “天下人說夫君是怎麼樣的人,夫君便是什麼樣的人。”


  “妾身隻希望夫君能遵守今天的承諾,漪憐姐不會嫁入崔家,也希望夫君能給大姐姐做主。”


  說完林驚枝不再理會裴砚,起身去耳房洗臉。


  裴砚含著冷光的視線,順著她遠去的背影微微一頓,大步離開西梢間臥室去了書房。


  書房內,樓漪山還在,見裴砚進來朝他點了點頭:“大姑娘的身體,我盡力了,最多能拖一年時間。”


  “這事崔家還不知,但方才暗衛來報,沈太夫人已經開始去查下頭的婆子。”


  “你確定真的如同嫂夫人說的那般,不是沈太夫人做的?”


  裴砚朝樓倚山點頭:“我相信她說的。”


  樓倚山冷笑了聲:“原來六哥也有因嫂夫人一句話,鬼迷心竅的時候。”


  “那沈家除了沈太夫人外,也隻剩沈樟珩了。”


  “沈樟珩這老狗難道除了和月氏有暗中聯系外,他還真想把五姓這潭水攪渾?”


  “他是嫌棄李氏這個前車之鑑不夠刺激?”


  裴砚沉思許久,朝樓倚山否定:“不至於是沈樟珩,他若真想做些什麼使不出這樣下作的手段。”


  書房內幽靜異常,樓倚山煩躁走來走去:“那還能是誰?”


  “崔家有什麼好貪圖的,德妃崔氏在宮中又不得寵。”


  裴砚忽然勾唇冷笑:“崔貴妃是不得寵,可裴家在天下讀書人心中地位,不亞於沈家在軍中威望。”


  “裴家若支持崔氏所生的二皇子,你覺得會不會威脅到大皇子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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