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王珣苦於身份低微,不敢頂撞,卻也不願離去,磨蹭著後退兩步。


  周曉曉眼看著程時照,心內揣摩著他的來意。


  口中低聲對身後的王珣道:“師兄,此事和你不相幹,速速離去。”她單手背在身後,伸兩隻手指比了個二字。


  她不知道此刻去通知俞將軍有沒有用,但是她不能不為吳道全夫妻的安危考慮一下。


  王珣心中猶豫,周曉曉轉身推了他一下,“走啊!”


  王珣隻得咬牙離開。


  程時照冷笑道:“和一介小小校尉都如此勾勾搭搭,果真是水性楊花的女人。”


  周曉曉心中大怒,但是她前世畢竟是已工作多年的成年人了,不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愣頭青。


  她深知在這個時代,程時照這種級別的權貴,完全可以輕易取了她這種平民的小命。


  周曉曉看了一眼被隔離起來吳宅眾人,壓抑心中的情緒,盡量平和地道:“王爺若是有事,請入內說話,何必攪擾他人。”


  一眾人等步入宅院。


  小廳的門外迅速布滿精悍的王府府衛。


  室內僅餘周曉曉程時照二人獨處。


  程時照大咧咧地坐在主人的炕座上,輕點手中皮鞭,支著腳,眯起眼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看不出這個女人有什麼特別之處,能把子規那樣的君子迷得失魂落魄、離經叛道起來。


  這個女人此刻穿著男裝,梳著個男子的發髻。平平無奇的臉上還沾著點面粉。看不出半點女子的柔順嫵媚。她眼觀鼻,鼻觀心,靜立著。


  既沒有被進門時那套下馬威嚇著,也沒有急著表現出諂媚的態度來。


  “膽子倒是不小。汝不必指望,子規且在別處,這會子必不會過來。”


  周曉曉平靜地看著他,默默等著下文。


  “孤不耐煩和爾這等女子羅唣。實話告知爾,爾是莫要再妄想進國公府。姨母必容不得爾。”程時照摸著下巴,皺著眉頭,“現如今,孤王另有一條陽光大道給爾走,孤在京郊有一宅院,可將爾安置其中。管教汝和行知一年尚可廝守個數日。若是爾從此謹守門戶,恪守婦道。不再調唆生事,搬弄是非。孤王保爾錦衣玉食,一生富貴。”


  周曉曉強壓心中不適,不願當面和他衝突,更不想和他多言,口中隻道:“多謝王爺厚意。民女不求富貴,隻在此間安生立命足矣。”


  心中冷笑,幾番出生入死,居然就為了這麼一個貨色。


  程時照聽出周曉曉敷衍之意,頓時惱怒起來。


第17章


  程時照卻聽出周曉曉敷衍之意,頓時惱怒起來。


  “本王費這許多力氣,儞因何得恁麼不識好歹!為著尓這個禍害,國公府闔府不寧,姨母幾次被氣得個倒仰。國公爺盛怒,一頓板子,幾乎把行知的小命都交代了。看著行知如今這副樣子,尓心中無愧耶?”


  “這話說得好笑,殿下莫不是忘了子規這一身傷是因誰而起?”周曉曉一個沒忍住,出言譏諷。


  程時照眯起雙眸,眼迸寒光。雙掌一擊,門外魚貫而入數名帶甲武士。


  “汝若是不願。”程時照唇邊勾著兇險,眼中帶著煞氣,“其實有一個更為省事的方法,可一勞永逸。”


  周曉曉強迫自己冷靜克制,腦中急轉。


  她退後兩步,斂衽行禮:“殿下雷霆一怒,妾則伏屍流血於此地。然殺戮雖易,後未必不悔也。殿下待子規尤勝至親,子規事殿下不計生死。若因妾區區一賤命,結怨生仇,不足以償君子之意也。還請殿下三思,萬望息怒而熟慮。”


  程時照凝望著周曉曉半晌,揮手道:“都退出去,未經傳喚不得入內。”


  甲士如水而退,復緊閉房門,一室寂靜。


  “汝有何所求,便直言罷。”


  “民女並無所求,也不願予人為妾。隻想自給自足,安穩度日,萬望成全。”


  程時照將身歪在炕桌上,散漫地說:“莫非你中意那個校尉?這樣倒好,不若你去告訴行知,說你變心移情,不再屬意於他。讓他死了這條心。事後孤王自賜你金珠銀寶,必不叫你有失。”


  “……”真的想罵人,這人哪裡冒出來的,老娘要嫁誰突然就歸他管了。


  程時照將炕桌一拍:“這不行那不願,汝欲待如何!”


  “殿下,”周曉曉盡量溫聲細語地說話,“我和俞行知二人之事,乃是你情我願。若是行知對我無意,我絕不糾纏。您是行知的兄長,您為什麼不說服與他,而是為難我這麼一個小女子呢”


  “哼,什麼你情我願,簡直恬不知恥。”


  程時照站起來,緩緩踱步到周曉曉眼前。


  “嘴上說得好聽,實則還不是舍不得國公府的繁花似錦,你心裡覺得隻要死死拿住子規那個傻子,總有一天能夠得償所願,是也不是?”


  他俯下身,用輕漫的神色上下打量周曉曉的面孔,“雖然長得一般,但性子辣,膽子還大,這樣看起來倒也有些野趣味。”


  周曉曉心中浮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國公府那地塊,規矩森嚴,人事復雜。且長輩們早就惡了你。你便是勉強進了門,又做不得正房奶奶,少不得被欺負搓磨。不若舍了行知……做我的人。”


  “王爺!”周曉曉心中大驚,此人簡直無恥。


  “噓,你先不要說話。”程時照湊近周曉曉耳傍,輕語撩撥,“我的府邸上無長輩,下午兄弟,無人管束,最是自由散漫。王妃性格溫柔,頗識大體,對妾室更是寬和。你進得府來,我自寵你,綾羅綢緞穿著,金玉首飾戴著,使婢差奴,再不必這般操勞,享盡榮華,豈不美哉。


  程時照顯然在對付女子的手段上很是嫻熟,他眼帶桃花,嘴角輕挑,一面低低地在耳邊呢喃,一面輕輕摟住周曉曉的肩膀。


  周曉曉忍住全身起的雞皮疙瘩,用盡量不激怒他的語氣勸道:“殿下,您冷靜一點。您考慮一下行知的感受,若是他知道您此刻所為。心裡該多難受。”


  “他不會真生我的氣的,他從小就讓著我,再喜歡的東西,隻要我看上了,他都願意給我。”程時照掀掉炕桌,將周曉曉壓在炕上,“當然,你最好告訴他你是自願的。這樣他會好受一點。”


  他脫去外袍,俯身來解周曉曉的衣物。


  周曉曉避無可避,鉗住程時照的手,一字一句地道:“我不願意。”


  程時照眉梢微聳,帶著輕蔑地笑。輕聲用極溫和的語氣說出冰冷的威脅:“你可以想清楚了。你知道忤逆孤的下場是什麼嗎?”


  他慢慢掰開周曉曉的手:“王之怒,要用汝乃至汝全家的性命來填。”


  周曉曉看著程時照越來越靠近的臉,感到切實的恐慌。


  她是一個成年人,並不天真。她非常清楚違抗這個男人的下場。她很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生命,也不想連累那些一直對自己親切的人。


  閉上眼,腦中浮現過一個個熟悉的面孔。周曉曉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安慰自己道,沒事的,這並沒什麼,就當作被狗咬了一口,忍耐,忍耐!


  隻是當男人惡心的氣息噴到自己臉上時。周曉曉膝蓋用力一踹,翻過身來,一把按住程時照重拳擊上他的腹部。


  對不起了,沒法忍!


  這一拳飽含周曉曉忍無可忍的怒火。


  打得程時照抱著肚子彎下腰去,他青筋暴出,冷汗直冒,口吐酸水,趴在炕上說不出話來。


  周曉曉抽出一柄解腕尖刀,好整以暇的耍了個刀花,將銀刃抵在程時照的脖子上。


  “你要不要喊一聲試試,看是你的侍衛快,還是我的刀快?”


  “你……”程時照痛苦地低聲道,“你不要命了!”


  “我就不要命了,待能怎樣!”


  周曉曉抽出他的腰帶,把他雙手反剪,捆成個粽子。


  “你這個瘋女人,你就不怕誅連九族。禍及全家!”


  “全家?我全家就我一人,你就算是誅我九族。也就填我一條命。拿我的命換你的命,也值了!”


  周曉曉怒火中燒,惡向膽邊生,堵住程時照的嘴,下狠手一頓拳打腳踢。


  “你知道我和俞行知是怎麼認識的嗎?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正被林秉仁吊在梁上,鞭打鐵烙。酷刑加身十幾天,他卻始終不肯屈服。我道為的是為了哪個過命交情的兄弟?卻不曾想竟是為了你這個良心被狗吃了的東西!”


  周曉曉的拳頭雨點似的落下,邊揍邊說。


  “後來他僥幸逃了出來,差點凍死在大雪山上,湊巧和我相遇,才沒有暴屍荒野。我們一路奔逃,還是被林秉仁的弟弟林秉直抓住,你知道那林秉直是什麼人嗎?你可能不認識,這個變態有個癖好,就是好男風。行知落在他手中,是有幾多可憐,差一點就被他……就被他那什麼了。”


  周曉曉越想越氣,用力踹了一腳。程時照痛苦得像蝦米一樣躬身體,發出嗚嗚的呻|吟聲。


  “我好不容易把他撈了出來。一路傷病交加,喬裝打扮,千辛萬苦。眼看到鳳翔了,剛以為可以喘口氣。卻在城門外中了埋伏,歹人的一箭穿透了我的肩膀,差點要了我的小命,本姑娘長這麼大就沒遭過這種罪。怎麼想得到居然都是為了你這個變態。你說我冤不冤?冤不冤?”


  “我殺了林家二爺,沒處投奔,一個人在這個小城鎮開個小鋪子,隻想好好過個日子。我既沒去向你們要回報,也沒去煩任何人。你們這些不知好歹的東西卻左一個右一個的找我麻煩。良心呢?不疼嗎?不疼嗎?”


  周曉曉發泄了一通,逐漸冷靜下來。


  隻見那程時照躺在炕上,蜷縮著身體一動不動,嘴角沁血,面色發白,汗湿了的頭發糊在臉上,看不清面目。


  不會死了吧,周曉曉心中開始發虛。


  除了第一拳出於激憤太過了些,我後面還是留了手的啊。


  這下怎麼辦?從此亡命天涯嗎?我這一走,師傅、師娘、吉嬸、娟子他們必受牽連。


  周曉曉拔出程時照口中布條,摒指探他鼻下氣息。


  隻聞一聲虛弱的聲音:“繼續啊,怎麼不打了?”


  “你怕我死了?”程時照依舊縮著不動,用一種半死不活的語氣說話,“可笑,這種程度小爺還死不了,小爺我小的時候受過的罪比這重多了。現在不還好好的遺禍人間嗎。”


  程時照眼神空洞。他感覺全身到處都疼,依稀間回到了幼年那段灰暗的時期。


  記憶中的母妃郭達妃是個漂亮卻不怎麼聰明的女人。在宮裡糊裡糊塗的死了,把幼小兒子留在黑洞洞的宮殿裡,留在一群深深嫉恨她的後宮怨婦手中。


  父皇的子女眾多,很快在各種明暗使絆的手段中厭惡了他。每當夜深,那些白日裡笑面如花的妃嫔和宮人好像突然變成了牆畫上下來的妖魔,恐怖的嘴臉,伸長的利爪,用各種陰損的手段磋磨虐待他小小的身軀。


  那斷父皇漠視,宮人欺辱的日子延續了他整個幼年時期。


  直到姨母把表弟送進宮來伴讀,大家似乎終於想起來這個皇子的外家雖然衰敗,但好歹還有個嫁入國公府的姨媽。


  國公府備受重視的五公子,形影不離的陪伴,讓那些妖魔鬼怪都慢慢縮回牆畫中去,一個個的又露出人類的笑臉來。


  那時候溫和謙遜的俞行知無時無刻不牽著他的手,把他慢慢從宮牆的陰影中牽出,牽進陽光照射下的世界裡。表弟的存在就像個小太陽一樣,照亮了他的生活,溫暖了他傷痕累累的身心。


  “林家匹夫對子規做的事,我必定讓他們百倍償還。”程時照吐出口中血漬,惡狠狠地發誓道。


  周曉曉看到氣息奄奄縮在那裡的程時照居然並不發怒,甚至還自言自語了起來,愣了一下,這人莫不是腦子有點毛病?


  這時門外響起一片慌亂聲,程時照的貼身侍衛郭素人一頭撞了進來。


  他一眼瞥見自家王爺衣裳散亂的躺在炕上,那個一身男裝的女子背對自己,跨坐在王爺身上,正吃驚地轉過頭看他。


  郭素人唬了一下,猛地低頭退出,面紅心跳,隔著門稟報:“王爺,俞五爺衝進來了,兄弟們攔他不住。”


第18章


  “放開我!”程時照低聲對周曉曉呵斥。


  周曉曉猶豫了一下。


  不會一解開他就抓我去砍頭了吧。


  “快解開!孤王且不和你計較!真的想被行知看到嗎?”


  周曉曉當即抽刀割斷繩索。


  程時照撐著炕沿勉力起身。


  方才將將套上外袍之時。


  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俞行知面色鐵青大跨步進來。


  隻見屋內一片凌亂,炕桌掀翻在地上,程時照和周曉曉二人衣冠不整,雙雙吃驚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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