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閉了閉眼,眨掉眼裡的淚花,咬牙繼續使勁兒。


但是,它怎麼都不出來,好像故意和我作對似的,就是不出來。


我嘴裡含了很多止疼的藥,可我還是很疼很疼。


「疼……」我忍不住哼出了聲。


太疼了,我不想生了。


我覺得自己快要疼死了,我想放棄了。


但他不允許,他一手掐我的人中,一手來到我身下試探著摸索。


終於,在他的拉扯下一枚蛇蛋出來了。


我感覺腹部的壓迫瞬間一松,身子都飄了起來。


他將手裡的蛋,捧到我眼前說:「這是我們的孩子,他出來了。」


我點了點頭,在驟然的放松中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我太累了。


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一場無限荒唐的夢,神乎其神又險象環生。


我本是個雙性人。


從小被人遺棄,一路艱難求生。


終於,我攢夠了錢。


我要坐飛機去大城市做手術。


做了手術,我就可以是個正常的男人了。


我要當男人,男人,男人。


我要變成一個強者。


一個再也不會被別人嘲笑的強者,大大方方上廁所,娶個香香軟軟的女孩子,成家過日子。


如今,這一切美好,都成了幻想。


10


我睡了很久,終於醒來。


還是在山洞裡。


我的腿上似乎纏著什麼東西,冰涼滑膩的觸感,讓我心頭一跳。


我坐起身,是一條翠綠的幼蛇盤在我腿上。


雖是幼蛇,卻也有嬰兒手臂那麼粗。


這蛇蛋……破殼了?


我睡了多久?


我四處看了看,蛇精大佬並不在。


我用手指點了點幼蛇的頭,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心生親切之意。


好歹是從我肚子裡爬出來的,說不定以後我還能御蛇,擁有什麼異能。


它抬頭順著我的手指,纏上我的手腕,像一圈又一圈碧綠的鐲子。


它黑色的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我。


「嘿。」


我試著跟他說話,它一點反應也沒有。


逗了一會兒,我便累了。


它似乎還興奮著。


天色漸黑,蛇精大佬才從外面回來,見我醒了立即纏了過來。


「你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他親了親我,摟著我說「很久,我們的兒子都出來了。」


「……他是兒子?」


「嗯,眼睛像你。」


呃,我有兒子了。


「……他會變成人蛇嗎?」


「會。」


「那要多長時間啊?」


「看他自己的修行造化。」


我驚奇:「還要修行?」


他挑眉:「不然呢?怎麼成精。」


我頓時來了精神:「怎麼修行,我能不能修行?」


他笑了笑:「雙修就是修行啊!」


我……


他解釋:「你沒覺得自己身體有變化嗎?」


「啊,沒啥感覺啊!」


他嘴上動作不停,按著我不讓動,「不急,來日方長。」


淫蛇。


我又問:「修行有什麼好處?」


他堵住我的嘴:「長壽。」


「沒其他了嗎?」


「沒有。」


在這個破洞洞裡,人不人鬼不鬼地一直給他繁衍子嗣?


我才不要啊!


11


妖精生性惡劣。


上千年道行的蛇精更是變著法子玩弄我,仿佛時時刻刻都能從我身上尋到天大的樂子。


我才出了月子,他就不管不顧纏了上來。


他將我胳膊上纏著的小蛇丟到一邊,柔聲道:「放松點。」


我推拒著他,不樂意道:「我才剛生完,不會又懷孕吧!」


他說:「不會。」


「為什麼?」


「不在發情期就不會。」


這……怎麼拒絕?


他咬了我一口,呵斥道:「專心點。」


「哦。」


蛇類的舌頭很長,他半人半獸時並不像原形那般舌尖開叉很大,但那軟肉依然靈活。


很快,我就被他吻得頭腦發昏,呼吸不上來。


夜還很長,而洞內一人一妖的交纏持續了很久,仍未休止。


話說,我這體能似乎是強了不少。


一夜纏綿,如同新婚燕爾一般,他的熱乎勁兒讓人無語。


我忍不住問他:「這山上沒母蛇嗎?」


「有。」


「那你咋不去找它們?」話說,同類不是更好交流嘛!


他捏了我一把:「它們不通靈。」


我好奇道:「那你以前咋解決的?」


他停了下來,捏著我脖子說,「不該問的別問。」


這陰晴不定的蛇。


我撇撇嘴,心裡不甘但嘴上不敢。


他拍了拍我後背,哄道:「睡吧!」


除了睡,我還能幹啥?


多吃,多睡,我懷疑他在養豬。


12


天剛亮,他就起身去給我弄吃的。


小蛇爬上來,纏著我的胳膊。


我逗著兒子,小綠小綠地叫。


他皺了皺眉,出聲打斷:「太難聽了。」


「那就叫小青?」


我說完,他身形一頓,眼神都柔和了不少。


「我叫小青。」


噗!


我沒忍住,嘴裡的雞湯噴了他一臉。


我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想起白娘子裡的小青了。」


他也不惱,還問我:「什麼是白娘子!」


我一邊喝湯一邊跟他講白素貞和許仙的愛情故事,聽到最後他冷了臉。


「人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我趕緊順毛捋,「嗯嗯嗯,是的。」


他抱著我說:「我不會讓任何人把你帶走的。」


我謝謝你啊!


其實,他叫墨青。


他娘給他取的名字,聽說他爹還吃醋了。


我估計,他爹也有蛇精病,應該是家族遺傳。


他問我:「你叫什麼?」


「許晨。」院長起的名字,說是早晨在孤兒院門口撿到我的。


我想了想,說;「要不,兒子叫許仙吧!」


他又要掐我脖子,我立馬認慫往他懷裡拱了拱。


他說:「不行,要隨我。」


大男子主義!


兒子還是我生的呢!!


「好,叫什麼?」


他沉吟半晌:「墨玉。」


墨玉,墨玉,有點兒摸魚的意思哈!


不過,我還是點頭:「不錯,這名字好。」


不得不說,這蛇精是個有文化的。


不好惹!


他不準我叫兒子玉兒,我問他:「為啥?」


他說:「太親昵了,換個別的。」


一共就倆字,那叫什麼,「小墨?」


「不行。」


我認輸:「小墨玉。」


他滿意點頭:「嗯。」


「……」這都吃醋?


還真是家族遺傳,蛇精病!


果然,帥氣的男人都愛吃醋。


13


他終於帶我出了山洞,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我忍不住落淚。


他說,要帶我四處看看。


哼,算他有良心,在洞裡待得我都快產後抑鬱了!


他抱著我,像抱著孩子那樣緊摟在懷裡。


所過之處,野獸們四處奔逃。


「它們都很怕你。」


「嗯。」


「還有比你更厲害的妖嗎?」


「沒有。」


「那你挺厲害哈……」


他低哼,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我厲不厲害,你不知道?」


我……


洞外確實危險,各種野獸亂竄,神出鬼沒、防不勝防,但有他在就很安全。


我穿著獸皮,像個原始人似的跟他馳騁在深山野林子裡,在日落之前爬上了山頂。


落日好大,像一輪圓圓的大月餅。


不知不覺,我已經在這裡好久好久了。


我們背靠著背,欣賞著落日。


他突然獸性大發,壓著我就要胡來。


「別……」


山洞裡好歹有遮擋,這露天蔽日的多不好意思。


「就要。」他很固執。


也是,荒無人煙的,以天為蓋地為廬。


死不怕。


生蛇蛋不怕。


我還有什麼可怕的。


不過,就是釋放一次天性而已!


我們被最原始的欲望驅使,荒唐至極。


汗水從他眉骨處滴落進我的眼裡,化成了鹹鹹的淚水,被他溫柔地吻去。


我一聲又一聲喚著他的名字「墨青,墨青……」


他的懷抱太舒服了。


我枕在他的臂彎,在意識陷入黑暗前,隱約聽到了一句詢問——「你想回去嗎?」


我確定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聽見了他那聲發問,但在醒來後彼此又默契地緘口不提。


這簡單的一問,就像吞咽不下的魚骨扎在心窩最柔軟的地方,疼得人開不了口直面回復,又卡在那兒日夜疼痛逼著人不得不去正視這個問題。


如果可能,我還是想回去的。


畢竟,我是個人。


還是渴望和平安定、有同類的文明社會。


所以,我想回去。


14


有了孩子之後,我感覺自己跟從前不太一樣了。


有點神經,一會兒不見那條小綠蛇就要喊來喊去,直到它爬到我身邊我才放心。


有時候,我和墨青要幹點啥事都得避著它,墨青好幾次將他丟到洞外去。


我怕不小心讓野獸給吃了,墨青卻不在意道:「放心,不會。」


有一次,兒子弄了個野雞回來,興奮地圍著我轉。


特麼的,差點沒把老子給嚇死。


墨青很高興,還表揚了他,所謂表揚就是一大一小兩條蛇的友好互動。


我不高興了,動不動嚇誰呢?


老子還有沒有點人權了?


我要人權,要求他不能隨時隨地變身,這太嚇人了。


我還定了家規。


比如,不能隨意殺生。


太血腥了。


比如,家要有個家的樣子,洞裡不適合人居住。


「那我們住哪兒?」他不樂意道,「我娘都沒你這麼多事,洞裡安全。」


「你不是很厲害麼,有什麼好怕的!」我跟他講了房子的結構。


我隻是想住得舒服一點。


拋開各種野獸不說,這裡真的是個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


我想要個房子。


我大喜過望,手舞足蹈跟他比劃要建在什麼位置合適。


他一言不發,朝我呲了呲牙,然後笑了。


那個我稱之為家的竹屋,終於在我的堅持和催促下完工了。


雖然簡陋,但好歹像個家了。


我在新房子裡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喜不自勝。


入住新家的第一個晚上,我睡得很香。


實在是累的。


半夜被尿憋醒,他直挺挺地躺著一動不動望著房頂。


我問他:「你怎麼不睡?」


他說:「睡不著。」


「為什麼?」


「不習慣。」


我看了眼旁邊盤成一圈,睡得香香的兒子,它倒是沒啥不習慣的。


這沒心沒肺的樣子,隨誰?


房前種花屋後種菜,我用大自然饋贈的一切物資裝飾豐富我們的小家。


既來之,則安之。


反正回不去,總不能天天躺在洞裡養膘吧!


人生總得有追求才行。


我還讓他給我弄了個吊床,天氣好的時候,我就躺在上面,看藍天白雲,看兒子追著野兔亂跑。


別說,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


就是一到晚上,我就吃不消,這一天天誰受得了。


我要分房!


我強烈建議,要跟他分房睡。


他不同意,但也稍微收斂了一點。


哼。


15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而過,但我們都知道平淡的表皮下有些東西正暗藏洶湧。


隻有一條幼蛇,天真爛漫地纏著雙親自由快活。


又是一年月圓時。


他總是在深夜,坐在洞口的月光下。


他手裡握著一塊好似魚形的玉,仔細看卻不是魚,而是兩條交尾的蛇。


「這是你娘留下的玉佩?」我在他身邊坐下。


「嗯。」他將我攬進懷裡。


「你想你娘了?」


「嗯。」


「給我講講他們好嗎?」


半晌,他才說,「好。」


月光流淌,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深刻又悲切。


仿佛讓人置身其中,體會到了那刻骨的疼痛,這真是一個悲慘而又悽美的故事。


一個被祭祀的藥女和一個在煉丹爐裡成了妖的蛇精,為了統治者的長命百歲,他們經歷了非人的折磨。


同病相憐,相知相許,相許以沫,他們終於逃了出來。


他們以為,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藥女的身體壞了,生下孩子不久,就去世了。


人蛇痛苦不堪,隻能帶著幼子隱居山野,避世不出。


後來,人蛇遭遇了天劫未能成仙,一道天雷將肉身化為灰燼。


從此,隻剩下他孤獨遊蕩在這深山老林之中。


他不敢忘,父親的諄諄教導。


漸漸地,他也成了人蛇。


他在人與蛇之間掙扎變幻,在一次渡劫飛升中失敗,所幸沒有丟了命。


隻是,元氣大傷後休眠了很久。


直到,他醒來遇見了我。


他說,這大概是上蒼給他的恩賜。


恩賜?


我不過是個不男不女的怪物罷了,何談恩賜。


隨後一想,我又笑了:「蛇精配怪物,還挺般配的。」


他也笑了。


月光下,他的輪廓清晰而又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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