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剛單羽說什麼來著?


拿新棉籤,沾碘伏,擦, 扔掉。


什麼睡……


陳澗手抖了一下, 剛拿起來的棉籤掉了。


“怎麼劉悟他們還要用會議室啊?”單羽說了一句。


陳澗往他那邊看了一眼, 發現單羽重新拿過了他的那個本子正看著。


“他們還有些室內娛樂活動, 那個會議室按小時租給他們的。”陳澗說,低頭重新拿起一根新棉籤。


包廂裡的事兒其實陳澗並沒有太細想,有種說不上來的尷尬感, 讓他不願意多回想,很多事兒他都會這樣扔在腦子的某個角落裡等它自己慢慢變淡。


一直到剛才單羽說了什麼睡……


這時他才猛地反應過來。


或者說他這時才猛地面對了現實。


“什麼叫室內娛樂活動,”單羽嘖了一聲, “聯誼啊?”


老板喜歡男人!


還要睡。


“他發了個活動流程給胡畔,有些需要我們幫忙準備的, ”陳澗有點兒晃神,“你要sh……”


睡睡嗎?


陳澗及時停下, 狠狠咬住了差點兒要脫口而出的話, 清了清嗓子。


“看看嗎?”他問。


“誰看那玩意兒, ”單羽很不屑, “不看, 你看完了控制一下流程就行,別有太鬧騰的環節,吵著別的客人我當晚就趕他們走。”


“十五間房五天呢。”陳澗提醒他。


“他才能來幾次,別的客人我得罪不起,”單羽說,“得罪幾個劉悟還是沒問題的。”


“我會盯好他們的。”陳澗說。


“讓陳老板弄倆人站會議室門口把著。”單羽說。


我們是個民宿!


“大學生還是很……配合的。”陳澗說,這幾天他跟劉悟溝通時間挺多的,感覺這幫小孩兒挺老實。


“你看我腿是不是好差不多了?”單羽突然問。


這話題更換之快,陳澗本來就凝滯了的腦子差點兒跟不上。


“就……還挺好的,”他盯著單羽的腿看了一會兒,“但是也不知道裡面骨頭怎麼樣,外傷是看著還行。”


“你按一下。”單羽說。


我瘋了嗎我不敢這又是口子又是眼兒的還有個支架。


陳澗看著他:“啊?”


“按一下,我看看還疼不疼。”單羽說。


“……你自己夠不著嗎?”陳澗問。


柔韌性這麼差嗎?


“我不敢,”單羽說,“下不去手。”


我就下得去手了嗎?


“你找陳大虎吧,”陳澗沒敢按他的傷腿,繼續小心地消毒,“他絕對下得去手,他能幫你把架子都拆了。”


單羽笑了起來:“哎。”


“忍忍吧,劉悟昨天還提醒我了,讓我告訴你不要急,下月底去復查一下,”陳澗說,“到時說不定好了就能提前拆了。”


“我快煩死了。”單羽嘆了口氣。


別嘆氣。


缺氧啊。


消毒這件事上,陳澗已經算得上是個熟練的護理人員了,沒多大一會兒就消毒完了。


他拿過自己的那個本子,把三餅的培訓計劃夾了回去:“趙姐做了宵夜,你吃嗎?”


“她怎麼還做宵夜了?”單羽問。


“明天開始大批客人就要來了,今天大家都挺忙的,”陳澗說,“我就讓做了點兒。”


“還是店長靠譜,”單羽說,“我不吃了,我一會兒就睡了,這兩天都沒睡好。”


睡。


睡睡。


“嗯。”陳澗點點頭,轉身走出了房間,把房門帶上之後憋著氣快走了幾步,到樓梯口了才長長地舒出一口氣。


單羽這兩天都沒睡——好。


他今天晚上怕是都睡——不著了。


“操。”陳澗小聲罵了一聲,搖了搖頭,想把腦子裡跟強迫症犯了似的一些車轱轆話甩出去。


大家都還沒休息,趙芳芳剛把明天有人入住的房間又檢查了一遍,陳二虎他們幾個剛巡了一圈,這會兒和胡畔在餐廳一塊兒吃著糖水小湯圓看著電視。


“明天早上八點就有人到了,”陳澗說,“該休息的早點休息了。”


“興奮,”胡畔說,“睡不著。”


“我今天晚上值班的,明天一早我直接開車過去先把要接的那幾個客人接過來了再睡,對了陳澗你說說,”陳二虎說著指了指咖啡廳那邊,“你去看看,我寫那個條有什麼問題嗎?”


“一會兒我就給它換掉。”胡畔說。


“什麼條?”陳澗走到了咖啡廳,一眼就看到了老板新買的那個怪瓶子上貼了張紙條。


走到面前才看清上面的字,估計是陳二虎手寫的。


-不要摸!不要動!


“……寫這個幹嘛?”陳澗有些無語。


“提醒客人不要隨便上手動,”陳二虎說,“我剛拿起來看了看,這玩意兒應該是手工做的,很薄啊,不小心磕一下就是個碎,到時賠不賠的又得扯皮。”


陳二虎的想法是合理的,這東西如果是給陳大虎準備的,那是得確保在陳大虎跟它相遇之前是完好的。


但這個紙條……


寫得也太豬圈安保團了。


“倉庫裡不是有臺卡嘛,”胡畔說,“一會兒我打張小卡片就行了,就寫易碎物品僅供觀賞之類的。”


“我寫半天呢,”陳二虎很不爽,“用毛筆寫的!就這麼扔了啊?”


“要不給裱上貼四樓辦公室裡,”陳澗說,“你跟單老板交流一下書法。”


“巡院子去嘍,”陳二虎站了起來,拿起外套往身上一披,“這個地位啊,是比不了店長……”


“該休息的都休息了,”陳澗往樓上宿舍走,“明天挺忙的。”


“知道啦——”胡畔他們幾個靠在椅子裡拉長聲音回答。


三餅今天是要在宿舍睡覺的,陳澗趕在他回宿舍之前收拾完了躺到了床上,閉上了眼睛。


說實話挺累的,有那種忙了幾天的累,還有一種奇妙的累。


是在單羽說出了“你有能力勝任”,那種壓在心裡的無形重量被猛地移開之後,整個人松弛下來的疲倦。


舒適的疲倦。


他很快就進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也許是睡著了吧,畢竟已經開始做夢了。


包廂裡。


單羽看著他。


距離很近,他能看到單羽眼睛裡映出的自己。


……我操!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怎麼了?”旁邊傳來三餅驚慌的聲音。


“嗯?”陳澗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三餅拿著準備換洗的衣服站在床邊,被嚇出了一個後傾的姿勢。


“你詐屍啊!”三餅說。


陳澗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坐了起來。


“……做了個夢。”陳澗躺回枕頭上,“幾點了?”


“一點多。”三餅說。


“這麼晚了?”陳澗有些吃驚,他上來的時候還沒到十二點,就做了這麼個三秒鍾內容的夢,居然過去了兩個小時?


“嗯,”三餅點點頭,“大家都睡了。”


“你怎麼這麼晚。”陳澗轉頭看著他。


“我剛回家一趟,”三餅說,“我媽頭疼,我給她買了止疼藥送回去。”


“那還過來幹嘛,在家陪她啊,”陳澗說,“你今天晚上也不值班。”


“沒事兒,明天十幾間房呢,”三餅說,“一早二虎哥去接人,店裡我怕人手不夠,還是住宿舍算了。”


“三餅,”陳澗枕著胳膊,“你以前也沒怎麼打過工是吧?”


“嗯,”三餅靠著旁邊的桌子,“我不像你那麼能幹,我一直就瞎混。”


“現在比混的時候累吧?”陳澗笑笑。


“不一樣,混的時候也沒多輕松,”三餅想了想,“主要是心慌,你可能不理解,你一直挺努力的,我這種心慌就是……你不知道自己這輩子要怎麼辦了的那種慌。”


“我其實……”陳澗頓了頓,“以前就沒想過這輩子的事兒。”


“現在真挺好的,錢不多,但活也不算多,還不累心。”三餅說。


“嗯。”陳澗點點頭,“去洗澡吧。”


這一夜三餅睡得是挺香的,陳澗覺得自己應該是睡了,雖然一直能聽到三餅的呼嚕聲,但似乎隻聽了十幾分鍾,天就亮了。


接著三餅的手機鬧鍾就響了。


“你這幾點的鬧鍾啊。”陳澗有些無語,抓過枕頭包住腦袋。


“六點半。”三餅跳下了床,“我先起了啊店長。”


“我也起了。”陳澗坐了起來,低頭愣了一會兒,腦子裡過了一遍今天要做的事兒,這是能讓他迅速清醒過來的方法。


七點鍾他下樓到前廳的時候,大家都已經起來了,趙芳芳今天要準備客人的早餐,所以起得格外早,陳澗本來說要是忙不過來,員工的早餐就自己出去吃得了,但趙芳芳還是一塊兒都做了,蒸了一大屜包子,聞著很香。


“陳店長早呀。”胡畔站在前臺電腦後頭,手裡拿著個包子。


“早。”陳澗過去拿了個包子,走過去看了看電腦,看到上面被標記出已預訂的房間時,心裡一陣踏實。


“陳二虎已經去接客人了,”胡畔說,“最早到的那兩間房的客人也馬上到,開的夜車,剛打電話說找不到路了,老五開摩託去領路了。”


“嗯。”陳澗點點頭。


看來把陳二虎的人都叫過來是沒錯的,這種突發事件碰上就會缺人手。


“單老板的早餐,”趙芳芳拿了個餐盤過來,“給他拿上去吧,他說沒事兒他今天都不下來吃了。”


“為什麼?”陳澗愣了愣。


“怕礙事兒唄,”胡畔說,“他又幫不上什麼忙,拿哪兒不是哪兒的。”


這老板當的。


陳澗接過餐盤,又問了一句:“他起了?”


“起了,”趙芳芳說,“六點多下來一回了都,看早點還沒好才又上去的。”


餓成這樣了?


電梯停在三樓,單羽估計沒在辦公室,在三樓上吊。


這一大早的突然這麼自律。


陳澗猜得沒錯,三樓健身房裡的燈是亮著的,他走到健身房門口先叫了一聲:“單老板。”


“在呢。”單羽回答,伴隨著一聲啞鈴扔地上的聲音。


本來迷迷糊糊睡了一夜,剛才樓下轉一圈,感覺已經一切如常,但現在聽到單羽聲音,昨天他說的那些話又回到了腦子裡。


“你……”端著餐盤走進去的瞬間,陳澗有點兒不受控制地同手同腳,“趙姐說你要在樓上吃早點。”


“嗯。”單羽拄著拐杖走過來,看來是真的在運動,上身隻穿了件背心。


陳澗把餐盤遞給他,今天才看清,單羽頸側的那根黑色細線從肩膀一直延伸到胳膊上,線的盡頭是一個細細的小蝴蝶結。


單羽接過了他手上的餐盤:“你們今天忙自己的活兒,不用管我。”


“嗯,”陳澗收回視線,“你其實不用起這麼早。”


“睡不著,”單羽說,“起來體驗一下被員工嫌棄的老板的一天。”


“就早上這會兒忙一點兒,”陳澗說,“過了這陣兒到中午都沒什麼人,客人大多下午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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