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們又不是什麼琴瑟和鳴,感情甚篤的夫妻,住在一起那兩年,彼此算計提防,過得雞飛狗跳。陸嶼然一沒在她身上投入錢財,二沒注入感情,而今成王敗寇要她性命也就罷了,至於小心眼到這份上?


陸嶼然跟著皺皺眉。


這世上令他刮目相看的對手不多,昔日的溫禾安算一個。


判定一個人究竟如何,世家子弟自有一套準則,在陸嶼然這,無非三樣,實力,家世,與心智。


他自認不是善類,結契的頭兩年,和溫禾安鬥得最上火的時候,兩人荒唐到在院子裡大開結界交手,如此糾纏兩年,誰都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不想再浪費時間,這才約定暗中結束這段關系。


她的實力與狡猾程度,他切身領教過。


也算不負天都雙姝之名。


隻是,這眼光是不是太差了?


兩年前,他第一次通過結契之約感受到一些情況時,就已經有消息靈通之輩在他耳邊告知一些消息了。


按理說。


既然約定了互不相幹,人家天都貴女如何另覓良緣,風流快活,他管不著。


可他還是知道了那人的身份。


留在天都為質的王庭公子,修為停滯,僅到七境,餘生都沒有能突破的可能。


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男人,可做好和溫禾安日日心眼對心眼,被坑得骨頭都不剩的心理準備了沒有。


誰承想,被坑得渣都不剩的不是那男人,而是溫禾安自己。


尤記得剛得到消息的那日,商淮特意遣了個紙人,幸災樂禍地晃到他跟前實時播報,一開始,他聽得心不在焉,到後面,卻將手中密函丟到一邊,問:“這是她做的?”


派人刺殺閉關衝擊聖者境的家主,被人當場逮住不說,底下人一受刑,還就全都招供了。


比話本裡胡編亂造的劇情都來得更為戲劇荒誕。


“溫家內部是這麼對外說的。”商淮聳聳肩,說:“證據確鑿,處理已經出來了。這件事,溫家不會再查了。”


“怎麼說,你此刻內心是不是極其不是滋味?”他搖頭晃腦地感嘆:“你看啊,你們好歹夫妻同床共枕兩三載,卻連句稍微有用點的消息都問不出來,人家一個七境的半吊子,可叫溫禾安連致命把柄都甘願暴露了。”


當時是個什麼心情,陸嶼然記不太清了,他最後隻回了兩句話。


“若真是溫禾安做的,那她腦子壞了。”


商淮饒有興味地追問:“若不是呢?”


“不是?”陸嶼然撿起先前被丟開的密函,眼睑一垂,頗為無情地丟下評判:“那就是她眼睛壞了。”


看男人的眼光差成這樣,不是眼睛壞了是什麼?


陸嶼然掀眼,見她因為這太過直接的譏嘲,眼裡冒出點點星火。這一抹活色躍上蒼白的臉頰,如畫卷上添上了最有神韻的一筆,將本就精致的五官點得鮮靈。


很顯然,被一個男人拉下臺,淪落至此這件事,令她覺得分外……恥辱。


也確實恥辱。


自打溫禾安推門進來,舉止言行都顯得從容,好像連生死都已坦然。


但曾經的較量他腦子裡還有印象。


陸嶼然掃了掃她垂於身側,虛虛握住的拳。


可以想見,隻要他上前兩步,有動手的跡象,那他這位看似被逼到山窮水盡的道侶身上,就會天女散花一樣撒出各種花樣,銀針,袖箭和成群的毒蠍子。


如此看來,性格沒變,腦子也暫時湊合能用。


聰明人從來都能從已有頹勢中汲取教訓,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也往往一點即通,不需要過多闡述。


陸嶼然不欲與她爭辯落井下石這個話題,每年春節,是他身體損耗最大的時候,這回也不例外。因為動用過第八感沒多久,現在闔著眼,都還是能感覺到眼仁突突跳動。


他屈指搭在眉心上,恹恹之色更重,索性直接截斷話頭:“若能。”


他與她相隔十幾步,中間像是一條分水嶺,泾渭分明,唯有說這話時,他想要仔細看清溫禾安臉上的任何一絲表情,於是將才打搭上去的修長手指放下,露出鴉色的睫毛,聲線寒霜帶雪:


“要不要跟著我。”


“殺回去。”


第4章


這話落下,屋內院外宛若同時失聲,雅雀俱靜,溫禾安唇上下碰了碰,卻沒吐出字音來,肉眼可見的驚訝。


那種感覺該如何形容呢,像沉水的人往湖底落,隻待最後一口水順著鼻腔與喉嚨嗆進肺腑,一切塵埃落定,卻突然被雙手拽上去,告訴她你可能還有救。


她撐在桌面上的手用了點力,水嫩的指頭溢出青紅色澤。


腦中飛快轉動。


“你來,不是為了殺我?”須臾,溫禾安聽見自己這樣問,聲音頗輕,似是不解。


陸嶼然睨了她一眼,看穿了她因那個提議霎那間湧上的動容與躍躍欲試,靠回原位,不緊不慢反問:“你如今的狀態,誰不能殺你?”


“……”


自以為的落井下石變作雪中送炭,溫禾安方才的惱怒如觸角般倏地收回去,偃旗息鼓,她想了想,先將手裡的銀針悄悄撤去,大而明澈的杏眼冰雪初融,露出笑意,大大方方,幹幹淨淨。


似乎方才的緊繃,敵意和對峙全不存在。


怎麼看都是騙別人,而不是被騙的那個。


抱胸環伺的商淮嘖嘖稱嘆。


陸嶼然不為所動。他和溫禾安那段聯姻,滿地雞毛,別的消息沒得到,對女人倒是了解不少。


她似有千張面孔,精致的妝容一上,釵環滿鬢,紅唇嬌豔,往高臺一坐,鵠峙鸞停,貴女風姿無雙,愣是能壓得手底下一眾能人異士,龍虎猛將別無二話,當夜,又能滿散著發,睜著溜圓的眼,素面朝天地因為一些資源歸屬和他爭論。


甚至打鬥。


溫禾安轉身,將咕嚕嚕鳴了半天的水壺提著放至一邊,遲疑一會,為表自己的態度,又取出個幹淨的竹筒杯,將沸水倒進去,推向陸嶼然那邊,分外自然地說:“原本想買點茶葉,但太貴了,我身上錢不多,就沒買成。”


話說得那叫一個從容自若,從富貴權勢之巔跌落泥濘土裡,還能有如此心態,未見半分自輕自憐,商淮都有點佩服她了。


不僅如此,溫禾安還將屋裡唯一一張寬竹椅拽著遞給陸嶼然了。


“巫山不做賠本買賣,帝嗣這回大發善心救人,有什麼條件,坐下慢慢說?”


商淮環視一圈,沒找到第二把椅子,他長腿下的影子水一樣流動,瞬息挪移般閃到溫禾安身邊,饒有興致地道:“我聽陸嶼然說二少主從前很是聰慧,不如你猜猜?”


得知自己處境不復危險,溫禾安變得格外好說話,她這會都有心情仔細觀察這突然蹦出來的話多少年,甚至在聽到“從前聰慧” 這樣的字眼時,唇邊的笑意依舊不變。


她瞥向一看都壓根懶得和少年搭腔的陸嶼然,問:“他能聽?”


“不能。”陸嶼然掀掀眼,言簡意赅。


那少年一聽,本還笑盈盈的臉色倏然變了,他意識到什麼,猛然變臉,像某種受到刺激的貓科動物,影子在腳下弓出滿弦的弧度,獠牙森森:“陸嶼然,你卸磨殺驢?!”


溫禾安頓了頓,和兩人拉開了點距離。


“吵不吵?”


陸嶼然五指搭在竹椅椅背上,竹子是老竹子,有年份了,泛出一種油黃色,襯得男子指骨修長,勻稱。話音落下,卻見這幾段骨節同時發力,皮肉下青筋與脈絡浮現,某一瞬間,幾近能感受到它們跳動的弧度。


“出去。”


強勢到不容置喙的力量遏制住了少年。


頗有大動幹戈跡象的商淮氣勢被戳了個洞,他的影子凝固了,身體也滯住了,腿倒是能動,隻不過明顯聽的是別人的號令,此時一拐一拐的,以一種被風幹幹屍的僵硬姿勢走出了這件狹小房間。


順便還給合上了門。


聲音咬牙切齒:“陸嶼然!你有求於我叫我上歸墟時,可不是這個態度,我好心好意,你——”


下一刻,連聲音也徹底消匿了。


溫禾安緩慢眨眼,完全充當木頭人,不多看,不多問,也不催他,全然是副安然看戲,洗耳恭聽的模樣,當然,還異常的能屈能伸。


竹椅經過陸嶼然那麼一折騰,已經骨架支離,勉強維持個形狀,反正是坐不了人。


現在的狀況是,陸嶼然靠在窗邊,溫禾安抵著牆,一個臉被燭火照出半張,一個則完全浸潤在黑暗裡。


陸嶼然開門見山問她:“塘沽計劃,你知道多少?”


溫禾安臉上笑容淡卻一分。


怎麼說呢,早在陸嶼然開口說出要不要跟他回去那句話時,她就將自己當成了一件商品細細審視過了。如今她修為盡封,失去家族庇護,仇家漫天,且個個不好惹,可以說是個毫無價值的拖油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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