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然而黑暗中,她的手機又亮起來,無孔不入印亮她的眼睛。


  那人說。


  ——孟同學,我是楊老師。


  孟秋忽然想回燕城了。


  她第一次覺得趙曦亭在的地方是安全的。


第43章 熱汀


  孟秋落地燕城那天, 趙曦亭沒接到她。


  是個湊巧。


  孟秋在高鐵上碰到出差的謝清妍,小桌板支著平板和鍵盤,一面開著電視劇, 一面開著word, 將忙裡偷闲行進得很徹底。


  謝清妍看起來驚喜非常, 幫忙換了座,說之前的翻譯本有些細節需要小修, 問孟秋下了高鐵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孟秋遲疑了一下。


  照時間算, 趙曦亭這個時候應該還沒出發。


  孟秋知道前段時間他在讓著她, 因為她生病, 他理虧。


  他劃出來的有限餘地裡,她泄憤似的赤腳踩出泥, 濺他身上, 他也隻是輕輕撇過。


  回到他身邊又是不一樣的光景。


  她得和他請假。


  假條批不批全然看他心情。


  便是請到一半, 他反悔了, 偏不讓去, 她也拿他沒法子。


  最後孟秋咬咬牙,給他發消息。


  ——趙曦亭,我在高鐵碰到出版社的姐姐,想和她吃個飯。


  孟秋看到他消息界面閃了個“正在輸入中”, 很快又不顯示了。


  她等了半分鍾,那邊一直沒回復,心涼了半截。


  謝清妍這次出差沒少受甲方的氣, 一路都在吐槽,說到一半, 孟秋心不在焉,老盯著手機。


  謝清妍揶揄了一聲, “我是不是約得不湊巧了?”


  “這個節骨眼,應該先放你回宿舍和男朋友先見個面?”


  對孟秋來說,和趙曦亭見不見面都不打緊。


  她甚至需要點適應的時間過二人世界。


  不用說,今晚趙曦亭肯定會在嘉琳悅墅過夜的。


  孟秋解釋了一句,“先前說好來接我,吃飯得說一聲。”


  謝清妍有點驚訝,笑說:“咱倆最後一次見面你還說沒男朋友,一個暑假回來就交上了?誰運氣這麼好?”


  “你同學?”


  “不是。”


  孟秋沒敢說是趙曦亭。


  她一直記得謝清妍之前說的那句——


  你要是和他有什麼裙帶關系,我用你那真是在閻王爺上拔胡須。


  她抿了抿唇,坦誠道:“不是暑假才開始的,有一段時間了。”


  趙曦亭跟長了天眼似的,她剛承認,他的消息就來了。


  ——想你了。


  孟秋看著那行字,感覺高鐵上的空調還是太涼。


  她這段時間拒絕他的次數太多,即使這次真不是借口,慣性思維看起來就是她不想太快見到他。


  她又要被關起來了。


  關在他的世界裡。


  ——之前我和她吃飯,你沒有攔我的。


  孟秋補充了一句,試圖掙扎。


  趙曦亭盯著那行字,降下車窗,沒什麼表情地看向遠處,指尖夾著煙,冷淡地吐了一口。


  他座位旁邊放著一束玫瑰,鼻尖縈繞淺淡的香。


  他拎起一支來,眯眼盯著瞧,煙灰落在花瓣上,斑駁凌亂。


  他看了一會兒,任由煙在花瓣尖緩緩燙出一個洞,像弄髒的少女身軀,纖密的虐待。


  然而虐待是相互的。


  煙的火光也被花瓣蝕了一半。


  趙曦亭將煙重新咬進唇,舉著那一支玫瑰對著窗外的光,指腹磨著刺,像欣賞缺口的紅紗壁燈,懶洋洋地發了語音過去。


  “孟秋,是你放我鴿子吧?”


  “晚上見不見我啊?”


  他嗓音含溫,仿佛好好先生,眼底卻寡冷。


  孟秋杵了杵,沒想到事情居然有轉機。


  她擰開礦泉水,喝了一口,將頭發捋到耳朵後面,被空調凍得像寒冬臘月的手捂了捂臉,才拿起手機給他打過去幾個字。


  ——可以見的。


  趙曦亭拔掉燙壞的那瓣花,將它放回花束中,完好無損得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她說不要欺負她。


  其實很簡單。


  喜歡他就好了。


  -


  謝清妍挑了一家燉菜館,說在南方呆了幾天,十分想念北方的味道。


  燉菜館在遺址公園旁邊。


  她們開車路過。


  公園裡很多玉簪花,這個季節玉簪花開得很好,有點像百合,都是炸開的形狀,花蕾時期仿佛凍住的白色氣球。


  供人觀賞的花總是繁茂,不像高鐵路過的郊外的野梨樹,臺風過境吹折了,三兩年枯成荒涼的一片。


  孟秋怕極了臺風。


  她想起那個被她拉黑的號碼,和不知所謂的見面要求,一時間不知做賞玩的玉簪花還是無人惦記的野梨樹更好。


  她居然也有思想卑劣的時刻。


  桌上幾道菜,孟秋最鍾意素亂燉,湯汁鮮得剛剛好。


  謝清妍聊完了工作上的內容,熬不住開始講八卦,“趙先生你記不記得?你還坐過他的車。”


  孟秋一愣,沒想到這個八卦居然和趙曦亭有關系。


  她心裡微妙,又有些好奇,開始猜想是不是桃色新聞,要是桃色新聞……


  孟秋很難想象桃色新聞和趙曦亭有牽扯,洗耳恭聽起來。


  “記得的。”


  謝清妍放下筷子,湿巾擦了擦手,頗有興致,“紙媒圈半大點地方,不是編輯就是記者,我認識好幾個,他們手上本來有篇新聞要發,後來全部收手,竟然沒人敢提一句。”


  孟秋想了想趙曦亭的作風,問:“是被壓下了嗎?”


  謝清妍神神秘秘,“不是。是不敢發。”


  “沒施壓就不敢發了?”


  “對。”


  孟秋花十來分鍾才將這樁八卦捋明白,說成八卦其實降低了這事的嚴重性。


  有人花七萬收了一幅宋代的字帖。


  當時這字帖由專家鑑定過,是幅舊仿,雖然和真跡不能比,但收藏價值還不錯,七萬是個好價格。


  結果前個月這幅字帖居然上了安和拍賣行,以三億多的價格拍給了承華美術館。


  承華美術館也辦拍賣會。


  兩個拍賣行互相拍品在圈內也算常見。


  有心人翻出鑑定證書,說這字帖是假的,不可能拍這麼高。


  他們質疑承華美術館與安和拍賣行這麼玩是在洗//錢,並把矛頭指向趙曦亭。


  謝清妍說到這裡的時候,孟秋插了一嘴,“趙曦亭是他們幕後老板嗎?”


  謝清妍解釋:“壓根不是。”


  “但當年承華美術館與安和拍賣行能夠組建起來,知名度提升這麼快,一直有小道消息稱是趙曦亭的手筆。”


  原來,安和拍賣行建立初期,有件轟動拍賣界的拍品。


  就是那件和國博一模一樣的仿品。


  仿品居然拍了上億的天價。


  沒別的。


  就因為它是從趙曦亭手裡流通出來的。


  趙曦亭沒在兩家拍賣行任何掛名,也有傳說他們每年都會給他“上貢”。


  因此有人斷定他才是真正的執棋者,這次洗//錢也是幫他洗,並找了些證據出來。


  謝清妍說到一半,停了停,笑道:“你猜怎麼著,這事兒都火燒眉毛驚動上面了。”


  “他中間居然輕飄飄消失了幾天,不在燕城守陣地。”


  “差點沒把我那堆記者朋友驚掉下巴。”


  “不過我真佩服他。顯山不露水,又遊刃有餘,顯然他有自信解決才敢在那個時候去做別的事。”


  謝清妍拿勺子攪了攪湯,咕哝了句,“就是不知道當時有什麼能比這事兒更重要,弄不好命運都變了。”


  孟秋眼睫顫了顫,她大概知道趙曦亭那個時候在哪裡。


  也知道了為什麼當時他出現在她面前時,看起來風塵僕僕。


  “很嚴重嗎?這個。”她問謝清妍。


  謝清妍抬起頭,煞有介事看了一圈,見包廂沒攝像頭才敢說。


  “不是嚴不嚴重的事兒,拍賣會上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拍多少看人心情,這是高端局,是誰家想把誰家拉下水的問題。”


  孟秋聽得起雞皮疙瘩。


  她緩了緩,遲疑道:“那現在解決了嗎?”


  謝清妍喝了一口檸檬茶,仿佛說累了。


  她咽下去才一字一句道:“怎麼說呢,趙先生就說了三個字,隨便查。不過他這頭還沒怎麼樣,挑起這件事的人卻進去了,背了幾個官司,資產全部被查封,這人有個情//婦,也脆弱,事發之後居然割腕,死了。”


  “消息被人刻意透露給裡面,那人嚇壞了,居然朝趙先生住的方向跪下了,足足磕了三個頭,求他別再牽扯家人。”


  謝清妍嘆了一口氣,似乎有點不屑,“這事兒趙先生也冤。”


  “沒那麼大能耐惹他做什麼,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孟秋和謝清妍感受完全不一樣,她聽到那人情//婦死了的時候,猛地後怕起來,像是預演了一遍違逆他的後果。


  這幾天他對她真的算縱容。


  她輕聲問謝清妍。


  “趙曦亭……真的冤嗎?”


  謝清妍看她神情古怪,以為她年紀尚輕,接受不了這麼大的信息量,笑著給她舀了一盅湯,解釋說。


  “收藏界本來就水深,有些東西為什麼能拍出天價啊,生產經營的稅對藝術品沒有折舊一說,牌子一舉,富豪們的流動資產變固定資產。”


  “真的假的就靠專家一張嘴,他們那些人,哪有幾個真喜歡藝術品,不都是隱匿資產麼。”


  “所以這三億說不清是什麼用途,真不一定和趙先生有關系。”


  孟秋繞回最開始的話題,還是沒明白,“那為什麼記者不敢發呢?”


  謝清妍笑了一聲,“本來挺正常的新聞,有人受了影響,就變成了站隊,一站隊,性質就變了。”


  謝清妍留白很多,但孟秋聽懂了。


  她明白一個事兒,讀趙曦亭像讀史書。


  他身上的故事不能深想,他的世界也和普通人不一樣,多少沾點人性陰暗面。


  孟秋和謝清妍吃完飯,趙曦亭問她幾點結束,她給他發了個定位。


  孟秋一上車,看到那束玫瑰,不知怎麼想起死掉的那個人,以致於趙曦亭在車上抱住她親昵的時候,即使有一些陌生的不適應,她也乖巧地沒有任何動作。


  趙曦亭下巴擱在她的肩上,手掌從她腰腹到手臂,完完整整地捆住她,像感知失而復得的碧璽。


  他長指沿著她細膩的皮膚遊移。


  “這麼多天沒見,我怎麼覺得你又在怕我?嗯?”


  孟秋支起身子,去看他的臉。


  光看皮囊,他是能讓人迷戀的,但合上淡漠的神情便讓人產生了推拒的心思。


  趙曦亭是心狠的。


  耐心告罄便沒有顧及別人的想法。


  可如果利己到極致,那天他不會來看她。


  她在他磅礴禁忌的目光裡仿佛假死的演員,他包容地,善於寬宥地,觀賞她的表演。


  她的恐懼藏在骨頭裡,發出一點點顫,試圖從他身上品嘗一絲僥幸。


  這點妄想讓她心驚膽戰地生出提問的勇氣。


  她想問他。


  死掉的那個人,是不是自然死亡。


第44章 熱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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