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書案邊。


令窈氣鼓鼓捧著懷裡的甜食,吃得咬牙切齒,眼神一分為二,一半給孟鐸,一半給穆辰良。


她的怨氣快要滿溢而出,孟鐸放下手裡的書:“為師不是你一個人的,你年紀漸長,早就明白,沒有人能永遠霸著另一個人。”


令窈重重放下碗:“誰要霸著你,我不稀罕。”


她起身轉身就要走,小碎步卻挪得極慢。


身後孟鐸看穿她的心思,唇齒微啟:“過來罷。”


令窈站著不動。


孟鐸無可奈何,放柔聲調:“為師的玫瑰酥,全給你吃,你要不要?”


第45章


令窈嘴裡說著要走, 但不是真的要走。她自己心裡清楚,她不可能為了一個穆辰良, 從此再也不在孟鐸處習書。


孟鐸教的東西, 別處都沒有,她長了許多見識。凡事有利可圖為先,不必為一時意氣而放棄。更何況前世孟鐸唯一的關門弟子是穆辰良,若真要算起來, 是她搶了他的老師。


令窈這樣一想,心中寬慰不少。總歸是她佔了穆辰良便宜。


她順著孟鐸給的臺階下, 回頭問:“先生, 你且先說, 誰是大弟子誰是二弟子。”


孟鐸清冷的眸子浮現笑意,道:“自然你是大弟子。”


令窈昂著小腦袋走回去,接過孟鐸遞的玫瑰酥,懷中捧了玫瑰酥, 她神情驕傲睨穆辰良:“喏。”


穆辰良以為她要分他玫瑰酥, 伸手去接。


令窈一巴掌打落他的手:“沒規矩,叫師姐。”


穆辰良雙頰微微暈紅。


她比他小三歲, 他怎能認她為師姐?


令窈雖生得比同齡的姑娘們身形略長, 但在穆辰良面前,終究是矮了一截。


穆辰良本是起身站著, 低眸瞧見她雪白鵝蛋小臉, 眉眼肆然霸道。他最討厭姑娘家恃寵而驕, 此刻卻討厭不起來。


穆辰良痴痴看了會, 他心底有什麼緩緩蕩開,再顧不得薄薄的面子。


須臾,他摸著被她打紅的手背,重新坐回圈椅裡,改換抬頭的姿勢望她,難為情地喚了聲:“師姐。”


令窈努努嘴,沒想到他會真的喊她師姐,半天找不出回應的詞:“哼。”


兩個人在書案前並排坐著,令窈看看面前的書,又看看穆辰良面前的書,忽然想到什麼,問:“你知道先生平日教我什麼嗎?”


穆辰良:“知道,兵法謀略,天文地理,男子學的東西你都學,男子不學的東西你也學。”


令窈看向孟鐸:“先生,你不是說過,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我在學什麼嗎?大隱隱於市,若是太過引人注目,會被當做異類。”


孟鐸沒有直接回答她的質問,而是問穆辰良:“你覺得呢?”


穆辰良一愣,轉過眸子偷瞧令窈:“隻要卿妹妹想學,學什麼都可以,何必管外人怎麼看。”


他主動承認他是外人,令窈內心暗嗔,算他有自知之明。


穆辰良又道:“往後誰若敢說卿妹妹是異類,我定讓那人吃不了兜著走。”


在孟鐸面前,他也敢這般輕浮,令窈又羞又惱,往圈椅另一邊挪,生怕挨著他,瓮聲瓮氣:“誰要你出頭,我自己沒手沒腳沒嘴嗎?用得著你顯擺你穆家的權勢?”


孟鐸輕敲書案,令窈望見他微皺的眉頭,當即知趣閉嘴。


這一晚的夜課,是書軒齋有史以來最安靜的一晚。


連山陽躺在樹上都忍不住好奇:今晚屋裡怎麼沒有小郡主的笑聲?


平時總要笑的,他見過的學子中,小郡主是最恬不知恥的一個。尊師重道這四字,在她身上根本行不通。先生教導她學問本就辛苦,還要承受她的無理取鬧,不知道她哪來那麼多奇思妙想,有時候在屋裡學到一半,非要讓先生帶她去看星星。


先生竟也肯。


山陽正嘖嘖感慨,忽地瞥見遠處有人朝書軒齋而來。樹上視野開闊,枝葉搖晃間那人的身影越發清晰,山陽微怔,二公子怎麼來了?


不多時,鄭嘉和已到院內。


他坐在輪椅上,抬頭往樹上看。山陽眼皮一跳,不敢再裝懶,爬下樹招呼:“二公子。”


鄭嘉和頷首微笑,並未言語,視線投向前方亮如白晝的屋子。


四面糊紙的槅扇上映出屋內三人的影子,一人坐在最前方,另兩人並排而坐。


身形略高的少年趁人不注意,側身拉扯小姑娘的衣袖,試圖引起她的注意,小姑娘雙手託腮,將腦袋扭開不理他。


鄭嘉和溫潤如玉的面龐神色漸漸凝重。


山陽出聲:“二公子,要我進去通報一聲嗎?”


鄭嘉和轉開輪椅,不再前進,停在花樹下:“我在這裡等,無需叨擾他們。”


今夜令窈學得格外慢。


有穆辰良在身旁,她無法安心習書。


穆辰良寄居鄭府,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一時半會,她也趕不走他。既然趕不走,那就隻能遠著些。


偏偏他又跑來同孟鐸習書。


若他對她態度冷淡,兩個人形同陌路,最好不過,可是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對,非要和她親近。


前世她看中他穆家嫡長孫的身份,所以才待他客氣,一口一個“二哥哥”喊得甜美動聽,以至於後來穆辰良動用穆家舉家上下的勢力,逼迫舅舅賜婚於他,她雖氣惱,但並不意外,畢竟她確實討人喜歡。


可是這一世又是為什麼?她明明待他不好,他們倆沒有像前世那樣兩看歡喜的開端,她存心讓他厭惡,他也該厭惡她才對。


令窈斜斜一縷視線飄到穆辰良身上。


他正專心寫字,一晚上多次同她搭話,皆被她拒絕,他總算不再熱臉貼冷屁股。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忽地停下寫字的動作,趁孟鐸起身取書的瞬間,將剛書寫好的澄紙推到她面前。


令窈定睛一看,紙上寫著:卿妹妹,你嘴角邊沾著玫瑰酥。


令窈皺眉,抬手就要擦嘴。


穆辰良的手先一步落過來,他溫熱的指腹輕柔拂過她唇角,一雙漆黑星眸衝她眨啊眨,下意識將指尖沾上的酥屑含進嘴裡,嘗過滋味,笑著用無聲唇語對她說:“難怪你愛吃,原來這般甜。”


令窈一張臉紅透,說話結巴:“不——不要臉!”


孟鐸從書架邊回身:“嗯?”


令窈一腳狠踩穆辰良。


穆辰良喊痛。


孟鐸的聲音冰冷威嚴:“郡主。”


令窈低下頭。


穆辰良為她開解:“先生,是我的錯,我——”一時沒忍住,吃了她吃剩的玫瑰酥。


穆辰良濃眉微蹙,有些惱自己。


孟鐸合起書:“今日就到這,郡主,你留下。”


穆辰良:“我也想留下。”


令窈橫眉嗔他:“不要你留下,你快走開。”


穆辰良自知多說無益,放低嗓音,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同令窈說悄悄話:“明日我再向你賠罪。”


令窈隻當沒聽見。


穆辰良一步三回頭,腳步艱難,出了屋子。


他一走,令窈立刻瞪向孟鐸:“先生喜新厭舊,來了一個新學生,就不要我這個舊學生了,如今還為了他訓斥我。”


孟鐸覺得頭疼。這幾年她的性子越來越野,他一句話都還沒說,她就有千百句等著他。


有時候細想,也不能怪她嬌縱,畢竟是他自己手把手教出來的。


“為師訓斥你?什麼時候?”


令窈雙手抱肩:“就剛才。”


她學他語氣姿態,將他出聲呵她時的樣子學得惟妙惟肖:“郡主!你留下!”她伸出手指數數:“加上之前那句郡主,你一口氣呵了我兩次。”


孟鐸坐下,不自覺去拿書案下放著的瓷碗,手剛碰到,才想起今夜備的玫瑰酥已經全都給了她。


他隻好端茶抿一口,說:“喚你兩聲郡主也算是呵斥?日後為師若是直呼你名,你還不得委屈巴巴地掉眼淚?”


令窈窩在圈椅裡,滿臉不高興。


孟鐸放下茶杯,片刻,他起身走到她身旁,穆辰良坐過的地方,他挨著坐下,兩人距離拉近,她一張小嘴快要翹上天,亮晶晶的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先生要責罵,就快些,莫要耽誤我回屋安寢。”她以為孟鐸真要訓她,又添一句,鼻音濃重,明明是放狠話卻聽起來又嬌又軟:“罵走我這個聰明絕頂的學生,先生正好專心教導穆辰良,莫怪我沒提醒先生,他可不如我聰慧。”


孟鐸輕笑出聲:“是,全天下就你最聰慧。”


令窈快速揉揉鼻尖,沒什麼底氣:“本來就是。”


她鼻子揉紅,孟鐸拿出巾帕遞給她,令窈不肯接:“我已經十一歲,又不是隨便哭鼻子的稚童。”但其實就算十八歲也照哭不誤,隻要眼淚若能換來她想要的,她隨時隨地都能掉淚。


孟鐸疊起巾帕,放入她手心:“為師知道,即便你要哭,為師也不會是你落淚的對象。”


“因為先生狠心絕情,才不會因為我的一點眼淚,就屈服於我。”


“你明白就好。”


他直截了當不加掩飾,令窈反倒笑起來,不再瞪他,“先生的話說完了沒有?還要繼續訓我嗎?”


孟鐸眸色深沉,穩重的語氣裡多出一絲柔軟:“你不喜歡穆家少爺,不想和他一起習書,對嗎?”


令窈猛點頭。


孟鐸緩緩說:“未能事先向你提及,你怨我也是應該的。”他沉吟片刻,告訴她:“但他是穆家嫡長孫,我已數次拒絕客居穆府的求請,他不遠千裡來到臨安,我沒有理由再婉拒他。”


令窈一怔,頗為意外:“先生,你是在向我解釋嗎?”


孟鐸輕刮她秀挺的鼻背:“是。”


令窈受寵若驚,縮縮肩膀,捂住鼻子,面若秋水,凝視孟鐸。


她該感激他的重視,偏生不知好歹地問:“先生也同外面那些俗人一樣,想要攀附穆家的權勢嗎?”


孟鐸竟沒有否認:“我本就是俗人,若你知道我心中抱負,定會恥笑我是天底下最大的俗人。”


令窈欲言又止。


她問過一遍的事,不會再問。再如何好奇,也不會自討沒趣。


所以她沒問他心中抱負是什麼,而是說:“這麼巧,我也俗得很,看來我們師徒倆是臭味相投。”


孟鐸淡笑。


一番談話,令窈心情舒暢,嘴裡又重新有了笑聲,一連串笑聲擲進孟鐸耳朵,她纏著他欣賞她昨夜文思如泉湧時寫下的七言絕句。


離開前,她想起什麼,問他:“先生若真想借力穆家,為何不肯離開鄭府去幽州?”

同類推薦

    1. "平遠王府一門忠烈,全部戰死沙場。 家中隻留下了年輕的平遠王和一堆既金貴,又難伺候的……忠(xiao)烈(zu)之(zong)後(men)。 平遠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136.2萬字

    1. "“把林妃拉出去杖斃!”   “皇上,皇上饒命啊!都是陳太醫,這一切都是陳太醫的錯,是他告訴臣妾有喜,臣妾才告訴皇上的。臣妾冤枉啊!皇上!”"

      100.8萬字

    1. 明華裳是龍鳳胎中的妹妹,因為象徵祥瑞還年幼喪母,鎮國公十分溺愛她,將她寵得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和名滿長安的雙胎兄長截然不同。

      106.4萬字

    1. "蘇念穿越之初,以為自己手握種田劇本,平平無奇農家女,神農血脈奔小康。 不想一朝畫風突變,種田變修仙,她終於可以如願當個小仙女了!"

      155.2萬字

    1. "我的夫君帶著他的小妾跑了,丟下了他們的孩子,為了他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盯著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子走過去,說:「別怕,母親養你,你要記得日後為官定要清廉,貪官汙吏必誅之。」"

      1.3萬字

    1. 這是誰啊,犯了什麼大錯,竟被關到幽禁室來了?”   “沈宗主的那個假女兒沈桑若啊,聽說她嫉恨宗主近年才找回來的親生女兒白沐沐,故意把白沐沐推下山谷了。”   “啊,白師妹身子那麼差,得受多重的傷啊,她怎能如此狠心!”   “她還死不承認,凌霄真人發了好大的火,所以就把人扔到這幽禁室來了。”   “這幽禁室內布有強大陣法,便是心智堅定如元嬰修士,待上幾日也會被折磨得精神恍惚,哼,活該!”   “噓,別說了,有人來了。”   幽禁室的門被打開,一道光亮照在室中滿臉恐懼的少女身上。

      119.2萬字

    1. 追了傅止三年,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結婚三個月,他從不碰我,他把林絮絮帶到我面前說,「你哭起來太難看了。」 喜歡他太累了。

      2.9萬字

    1. "嫁給鍾無昕三年,他寵我如命。 他許諾永不納妾,他說此生絕不負我。"

      1.2萬字

    1. "每次穿世界,凝露都長著一張又美又媚又嬌的臉。 任務目標每個世界都對她一見鍾情。 世界一:冰清玉潔按摩師 世界二:貌美如花小知青 世界三:明眸皓齒未婚妻 待續……"

      130.4萬字

    1. "新婚日,我與花樓娼女錯換了花轎。 當我發現不對要揭開蓋頭時,眼前出現了彈幕: 【惡毒女配還不知道花轎是男主故意換的吧!】 【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自己的未婚夫為了心上人換了花轎,本該是侯府世子妃,卻錯嫁給商人之子。】 【前面的別急著可憐她,男女主都洞房了,她還要逼男主將女主送回花樓,男主不肯,她就瘋狂報復,當真可惡。】"

      3.1萬字

    1. "白穂最近粉了個寫仙俠文的太太。 太太文筆好,劇情好,奈何是個刀子精,且專刀美強慘。"

      120.3萬字

    1. 程婉蘊996多年,果然猝死。 穿越後好日子沒過幾天,被指為毓慶宮一名不入流的格格。 程婉蘊:「……」 誰都知道胤礽晚景淒涼。

      118.2萬字

    1. 第1章 什麼主角 什麼劇情?都該去死! “唰!”   珠簾垂墜,燈火中泛著瑩潤光澤,金鉤羅賬,朦朧不失華麗。   雕花大床上,一道身影猛然掀開被子坐起,披散的發絲肆意飛舞,沙啞的聲音滿是嘲笑:“荒唐!”   蕭黎死了,但她好像又活了。   她穿進了一本不知道哪個年代的書裡,變成書中一個惡毒配角,被迫經歷了她的一生。   被利用、戀愛腦、被玷汙、懷孕、瘋魔、血崩而死!   簡直荒謬至極!

      103.1萬字

    1. "瑤英穿進一本書中 亂世飄搖,群雄逐鹿,她老爹正好是逐鹿中勢力最強大的一支,她哥哥恰好是最後問鼎中原的男主 作為男主的妹妹,瑤英準備放心地躺贏 結果卻發現男主恨她入骨,居然要她這個妹妹代替女主和草原部落聯姻,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106.1萬字

    1. "成婚不過三個月,將我捧在手心的夫君意外離世。 婆母趴在夫君棺椁上哭嚎大罵,"

      1.1萬字

    1. "小說中的男主,在真正強大之前,一般都命運坎坷悲慘,但有一些過於悲慘,與常理不符   顧朝朝作為男主的各種貴人,任務就是幫助男主避開磨難,把男主當孩子一樣仔細照顧   隻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把男主當孩子,男主卻不這麼想"

      112.0萬字

    1. "上輩子傅容是肅王小妾,專房獨寵,可惜肅王短命,她也在另覓新歡時重生了。 傅容樂壞了,重生好啊,這回定要挑最好的男人嫁掉。誰料肅王突然纏了上來,動手動腳就算了,還想娶她當王妃? 傅容真心不想嫁, 她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咳咳,可她不想當寡婦啊。"

      100.3萬字

    1. "前世,小姐得了花柳病,大婚之日推我去和姑爺圓房。我生 下兒子,又治好她的病,她卻怪我恬不知恥爬上姑爺的床。 她搶走我的兒子,把我扔到貧民窟。"

      2.0萬字

    1. "在我入宮為妃前,丟失十六年的妹妹突然回來了。 爹娘喜極而泣,極盡彌補。 她跪在爹娘和我面前:「我吃了這麼多苦,姐姐難道不能讓讓我,把入宮為妃的機會給我嗎?」 爹娘滿懷愧疚跟我說:「你妹妹受了這麼多年苦,這是我們欠她的。」 我深以為然地點頭:「我們是親人,既然妹妹想要就給她吧。」 妹妹一臉驚喜,怕我後悔,讓我賭咒發誓。 我心中暗自發笑,為什麼都重生了,這個妹妹還是這麼蠢?"

      1.6萬字

    1. "我從藥谷歸家時,發現妹妹跟馬夫苟合,染上了花柳病。 我想側面提醒妹妹,全家卻誤以為得病的是我。 「怪不得你手上有一片紅腫,得了這種髒病怎麼還有臉回家?真惡心!」 「說去藥谷學醫,實際上是被千人騎去了吧?顧家沒有你這種丟人的東西!反正你也嫁不了了,把與宋家的婚事讓給你妹妹吧。」"

      1.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