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蘇總，我和宋總今天出差回來，被實習生沈靜騙到了她的公寓。她以S威脅，逼宋總留下來吃飯。宋總為了穩定她的情緒，假裝吃飯配合。事後我們報了警，全程我也錄了像。】

視頻長達半小時。

宋逸對著視頻和我一一解釋：

「那個沈靜是設計部去年招的實習生，幹了快一年了。

「我和她本沒有交集，但三個月前，我臨時需要一個宣傳海報，設計部太忙，設計總監就把這個極其簡單的事情交給了沈靜。

「但沈靜做得太差勁了，為了節省時間，我隻好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教她改。

「這是我們唯一的一次交集。

「然後就是今天，她突然打電話說家裡進賊了，想著保護員工，我就和張凱一起去看看，同時報了警。

「結果到她家，她做了一桌子飯菜，說是誤會，非要留我吃飯。想著不能報假警，張凱就取消了報警。

「我們準備走，沒承想她拿起刀子就往手上割了一下，還說是專門為我做的飯，讓我必須吃。

「那種情況下，我隻能端起桌子上的粥瘋狂喝試圖安撫她，然後張凱找時間報警。最後我們終於脫身了，她被警察教育後，事情就結束了。」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公司招了這種神經病進來，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

我指著聊天記錄裡的包：「這是怎麼回事？」

宋逸皺著眉頭打開了自己的手機，然後遞給我：「你看。」

映入眼簾的是他和沈靜的聊天記錄。

時間發生在上周五晚上。

沈靜：【宋總，有包推薦嗎？公司年會快到了，我想買個包撐場面，但是我不懂，你能不能教教我？】

宋逸：【我不懂，上網搜，除了工作，私下別和我發消息。】

沈靜：【對不起宋總，是我冒昧了，我來自農村，沒見過世面，真的對不起……】

長篇大論的道歉消息，佔據了大半個屏幕。

站在一旁的宋逸解釋道：

「當時看完她的道歉信，我腦瓜子嗡嗡的，想著我是不是說話太嚴重，可能她真的隻是問我關於包的推薦。

「所以後面我發了你的包櫃，讓她自己看著買。至於她發給你的包，是不是自己的，就不知道了，也可能是 AI 生成的，也可能網上盜的圖。

「還有今天的包和栀子花，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可能跟蹤我。」

宋逸一臉真誠。

所有的細節都對得上。

我挑不出破綻。

而且我也被沈靜的楚楚可憐欺騙過。

宋逸骨子裡也很善良。

這些事情倒也說得通。

「那就把她辭了吧！」我回。

「好！」他邊說邊往我脖頸處拱，「老婆，那危機是不是解除了，是不是該補償我一下？」

我推開了他，然後摸了摸肚子，嗔怪道：「今天不舒服。」

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們是不是有寶寶了？」

我從床頭櫃裡拿出準備好的禮物盒子。

是一根兩條槓的驗孕棒。

如果不是沈靜突然橫插一腳，驚喜差點變成驚嚇。

宋逸抱著我，手心輕輕放在我的小腹上：

「想想就後怕，如果因為那個沈靜，我們之間莫名出現問題，我會恨S她。不行，明天就找人事開了她。」

我用手指撫平他皺著的眉：「好，這種人，別和她糾纏。」

他環住我的腰：「老婆，既然你懷孕了，那分公司的事就交給我吧，我不想你太累。」

我搖了搖頭：「我沒那麼嬌氣啦，一切照常就行。」

我本以為沈靜隻是我們平淡生活裡的插曲，我和她，不會再有交集。

沒想到一個月後，我在公司門口的咖啡店裡，又碰上了沈靜。

4

我和宋逸的公司今年剛擴大規模。

我負責郊區的分公司。

總公司的業務全部都是宋逸在處理，我偶爾來一趟。

沒想到，今天就遇上了本該離職一個月的沈靜。

她似乎特地在蹲守我。

她端起一杯咖啡，坐在我對面：

「姐姐，你猜我為什麼還沒有離職？」

她問出了我心中的疑惑。

「沈靜，你在幹什麼？」

宋逸的一聲怒吼，打斷了我們的交談，也讓沈靜很快紅了眼眶。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了咖啡裡，弄亂了原本完美的拉花。

宋逸護在我身前：「沈靜，你有什麼衝我來？」

他似乎很害怕沈靜對我做些什麼。

沈靜卻將咖啡一下子潑在自己身上，聲音哽咽：

「宋總，我不會傷害任何人，我隻會傷害自己。」

然後踩著高跟鞋走了。

我在震驚和不解中沒緩過來。

沈靜，是真的很神經啊。

她走後，宋逸仔仔細細看了我一遍：「老婆，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為什麼不辭退她？」

他幫我整理衣服的手頓了一下：

「哎，那小姑娘，也挺可憐的。失去這份工作，她就要被爸媽逼著嫁給老光棍。

「她好不容易才考出大山，如果我辭了她，不是把她往S路上逼嗎？」

我揉了揉太陽穴：

「宋逸，我理解她的處境，因為我們都是從大山裡一步步走出來的。

「我們可以幫助和我們有同樣困境的人，但前提是三觀正常。

「她一次次找我挑釁，你覺得她是正常人嗎？

「沒有邊界的善良，早晚自食惡果。」

宋逸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的語調突然拔高了幾分：

「她隻是要一個活著的機會，你不覺得這樣的生命力很可貴嗎？

「蘇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冷血？」

我仿佛不認識眼前的人。

我直視他的眼眸，想弄清楚此時此刻他的想法。

為什麼他剛開始會那麼兇地對待沈靜，卻在她走後為她講話？

他的行為，很奇怪。

宋逸似乎意識到說錯了什麼，趕忙改口：

「橙子，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說，她有病，你不該刺激她。」

可從始至終，我從未找過沈靜一次，從未回復過她的消息。

這是，我在刺激她？

從什麼時候開始，宋逸的價值觀為沈靜修改了。

連是非曲直都不分了。

失望在心裡一點點累積。

這場本是討論分公司發展方向的見面，也因沈靜的突然出現不歡而散。

5

我將此事講給了閨蜜秋秋聽。

秋秋氣得大罵宋逸三百遍。

冷靜下來後，她對我說：

「蘇澄，我之前遇到過一種賤男人：遇到和愛人有相同困境的女孩，會把曾經對愛人的虧欠，彌補在這個女孩身上。」

我苦澀地笑著：「可我還沒S不是？為什麼不能直接彌補我？」

秋秋輕輕抱住我：「這就是渣男出軌的理由，將自己的出軌，包裝得冠冕堂皇。」

「可我沒有證據，會不會誤會他？」我依舊不S心，問出很傻的問題。

秋秋很溫柔地回復我：「橙子，我知道你現在很難接受這個事實，就像曾經的我一樣。

「現在你就問問自己，宋逸的行為你能不能接受，如果能接受，那這段婚姻還能存續。

「如果不能接受，就抓住所有的資源，給他一個措手不及。」

我想了很久，眼淚無聲地落下。

突然想到二十歲那年曾在知乎上看到過一個提問：

【肉體出軌和精神出軌哪個更惡心？】

當時我義憤填膺地回答：

【綠帽子還分深綠淺綠嗎？

【直白一點，都是吃屎，你問我哪個更惡心？

【那我問你，直接用手拿起吃和放盤子裡吃，哪個更惡心？

【能發出這種提問，就說明你超愛，鎖S、尊重、祝福。】

在我多年後擁有了相對多的閱歷，置身和題主相同的處境時，這個回答形成了閉環。

7 年前，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我隨手射出的子彈，穿過我和宋逸的漫長愛戀，在如今，正中我的眉心。

我在秋秋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照常去分公司上班。

下班後，我約了魔都的金牌女律師。

6

回到家，已是晚上 11 點。

宋逸端坐在沙發上，似乎等了我很久。

桌子上放著一盒好利來的蛋糕。

上面的芒果很足。

他環抱住我的腰：「老婆，昨天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寶寶知道媽媽生氣，也會不開心的。」

我盯著盒子上的芒果：「宋逸，我芒果過敏，你知道的。」

他討好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啊對不起老婆，今天隻剩下最後一塊蛋糕，我一著急就忘記了。」

他直接把蛋糕扔進了垃圾桶：「我明天再給你買新的。」

與此同時，我的微博收到了一條私信：

【姐姐，我挑的芒果蛋糕，好吃嗎？】

配圖是一張十指交纏的手。

其中一隻手，戴著我們的婚戒。

我深吸一口氣，果斷回復：【好吃！】

然後將她的微信從黑名單裡拉了出來。

7

我調查了沈靜。

她是宋逸的直系學妹。

小他整整 8 歲。

今年剛剛 20 歲。

他們的初遇是在江大的校園宣講會上。

作為知名校友和招聘企業，宋逸被學院老師邀請做了專場演講。

當時我忙於分公司開業籌備，沒到現場。

整場演講，沈靜一直在提問問題。

結束後，她追著問：

「宋學長，我能去你公司實習嗎？」

宋逸斬釘截鐵：「當然可以。」

片刻後又補了一句：「如果公司有招聘實習生需求的話。」

沈靜的臉迅速紅了。

全場爆發莫名的尖叫和歡呼。

而後，沈靜順利通過公司招聘，成了設計部的實習生。

我突然想起，那段時間，宋逸和我說：

「設計部新來的實習生很能拼，和你當年很像。」

我當時並無在意：「那挺好，到時候畢業留下來。」

現在想來，或許當時，他就對她生出了不一樣的心思。

沈靜的原生家庭，也確實很慘。

她是家裡的老二。

上有備受寵愛的大姐，下有被全家當成心肝的弟弟。

高考後，她被爸媽逼著嫁人。

最終，她逃了出來，靠自己上了大學。

本來是很勵志的故事。

勵志到和我的故事開局，一模一樣。

我和宋逸，是高中同學。

高一那年，剛報到沒多久的我，被我媽當著全校師生的面往校門口拖。

她收了三萬塊的彩禮，逼我回去嫁人。

好在學校對面就是警察局，我拼命呼救。

警察叔叔攔住她，普法加教育，我媽隻好訕訕離去。

我回過頭，周遭全是同學的議論聲。

16 歲那年，我的尊嚴被親媽踩碎在地上，被九月的風刮得蕩然無存。

膝蓋上傳來刺骨的疼痛，我這才注意到在拖拽中，褲子早已磨破了好幾個洞。

鮮血暈染了藍色牛仔褲，留下一團團如黑洞般的影子。

我就那樣被無數目光打量著。

本是盛夏，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平時獨來獨往，沒有朋友。

隻能盡力縮在角落，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就是那時，宋逸脫下他寬大的校服，紳士地系在我的腰上：

「蘇同學，要好好加油啊，我們一起走出這大山，走向自己的未來。」

我本名叫蘇盼娣。

他沒有喚我的全名。

給了 16 歲敏感又自卑的我一點點尊嚴。

缺愛的人總是會特別珍惜來之不易的善意。

那天之後，我們成了好朋友。

他是年級第一。

我是年級第二。

後來我才知道，宋逸爸媽很早就離了婚。

他們各自組建了新家庭。

隻留下他和年邁的爺爺一起生活。

我們像兩隻被拋棄的刺蝟，在現實的重擊下生出堅硬的盔甲。

卻又相互陪伴，抱團取暖。

高考後，他問我：

「蘇同學，要不要繼續抱團取暖，直到我們能成為家人？」

他的告白很新穎。

第一次聽人告白是為了抱團取暖。

但「家人」這個詞真的很讓我向往。

我和宋逸都是渴望擁有一個家的。

一個沒有算計、爭吵、辱罵、毆打的溫暖的家。

於是，我們在一起了。

一起上了魔都的大學。

他學了前景不錯的計算機。

我學了金融。

大三那年，抓住互聯網的風口，他和室友一起研發了一款遊戲。

很簡單的解壓小遊戲。

卻在發行後爆火。

他們成立了公司，我是公司的財務。

如今四年過去了。

我和宋逸早已結婚，即將迎來我們的孩子。

公司即將上市。

我們再也不是十六七歲時被人拋棄的、無依無靠的少年。

然而在 28 歲時，我們擁有一切。

那個曾問我「要不要成為家人」的男人，心思卻出現了遊離。

……

我撿起垃圾桶裡的小蛋糕。

將已糊成一團的奶油遞到宋逸嘴邊：「我不能吃，但你可以。」

他眉頭緊皺，遲遲不願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