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


  說得屁話。江歸一注視已經走到樓梯的女人,嗓音冰冷,“陳幺,你現在敢走,我出去絕對把你剐成烤鴨。”


  陳窈腳步頓住,走了幾步,彎腰搬起一塊插著鋼筋、沉甸甸的水泥塊,她力氣很小,回身折返時,雙臂止不住往下沉。


  她想做什麼,壓根不用猜。


  這裡沒有監控,沒有第三人。


  他即使死了,對外也可稱劫匪撕票。


  麻醉劑持續發揮作用,江歸一站不起來,他捏住護指,死死盯住走近的陳窈,眼神看不清深淺,渾身的戾氣和寒意快衝爆額頭的青筋。


  她立他面前,小小一隻。臉上妝容花了,頭發散了,額頭的血液糊進眼睛,竟像淚水盈眶般。


  霸王別姬裡的虞姬揮別項羽,不過如此。


  江歸一曾經的對手,軍隊的整個連,森林兇猛的野獸,一拳打死人的拳王,亡命天涯的僱佣兵,窮兇極惡的毒販......


  現在,江家叱咤風雲的老家伙們、虎視眈眈的哥哥弟弟們。


  何曾出現她這樣的廢物?


  布局多年,大業未成,堂堂七尺男兒竟要栽在不及他胸口的女人手裡!


  荒謬!


  江歸一怒火攻心,氣得眼前發黑。


  他咬牙切齒,語氣兇狠,“陳幺!”


  陳窈身體細微發抖,對他淺淺微笑著,託住石塊搖搖晃晃地高舉雙臂,隨後猛地往下一砸。


第006章 瞞天過海006


  石塊精準無誤砸向江歸一兩腿之間的簪花,距離腿根的命門隻差幾公分。


  “......”


  江歸一默不作聲,平日死寂的心髒刺激得怦怦跳不停,以至於胸腔起伏的程度超出他理解的範圍。


  陳窈彎腰,淡定地搬起石頭咣地聲扔旁邊空地,撿起壓成薄片的金屬拈在細瘦指尖,湊到江歸一下颌,跟他之前拿那破刀在她面前比劃一樣,慢悠悠地晃了晃。


  “二爺,您生什麼氣呀,我怎麼可能是那種背信棄義的人。”她無辜地說:“剛剛想法子找合適的工具呢。”


  “您看,這不找到了嘛。”


  放她娘的屁!


  她剛找工具他把頭擰下來給她當球踢!


  江歸一寒冷徹骨的目光如刀如剐。


  陳窈權當沒看見,細微腳步聲傳入耳朵,她笑吟吟地捻著薄片要去割他腕間的銬扎帶。


  他往回抽手,撫上領口溫莎結,指骨微曲將領帶扯松,言簡意赅,“滾。”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將薄片插進繡花鞋後跟,撿起割斷的銬扎帶戴回腕部,再捏住兩端隱藏。


  過程行雲流水、有條不紊。


  她坐回他旁邊,柔弱地說:“二爺,劫匪在樓下了,識時務者為俊傑,除了與我配合,您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憤怒在沉默中醞釀,那是風馳電掣的瞬間——


  血液加速,麻醉劑失去藥效,江歸一猛地撲向陳窈,塵煙升騰四漫,她愕然睜大的眼裡,他整個上半身壓了過來。


  “唔——”


  後腦勺磕地發髻散,她來不及反應,大腿兩側被他堅硬的膝蓋骨抵壓,同時喉嚨也被他的手死死扼住了。


  剝掉外頭的皮囊,江歸一的野匪和殺伐氣暴露無遺,“沒有別的路走,那你上黃泉路!”


  與計劃差十萬八千裡。


  發絲糾纏,血汗混淆。


  男人極具侵略性的美貌,近距離濃稠到目炫,他的眼睛因憤怒格外兇戾又格外明亮,倒影清晰可見。


  掐在脖子的手寬大修長,掌骨、指腹有些槍繭,漸漸收緊,陳窈的臉不知因窒息還是被他呼吸燙的,紅到幾近滴血。


  求生本能讓她下意識一把薅住了他的長發。


  蠻勁兒大的,腦袋都薅歪了!


  江歸一愣了足足三秒鍾,那對漂亮的金色瞳孔緊縮,寫滿不可置信。


  “你想死!”他低吼。


  人之將死,罵了再說。


  陳窈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罵:“蠢、蠢貨!”


  江歸一體內暴戾全被這倆字逼出來,骨骼交錯的聲音從她脆弱的喉管溢出,他恢復了點理智,手勁尚留餘地。


  四目相對,彼此從對方眼底看到一種豐富、難以言喻、詭異又熟悉的神情。無可厚非它們不同,可此刻太陽升至最高,虛朦光影賦予契合的錯覺。


  非常曖昧,甚至有點怦然心動的意思。


  然而沒人在乎。


  “松手。”


  仿佛從齒縫擠出的兩字。


  “不、咳咳……”


  江歸一俯身湊近,鼻尖幾乎與她鼻尖相抵,這角度他眼睛形狀非常漂亮,但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整個面部流轉邪氣。


  “猜猜,”他拇指按住她頸側突突跳動的脈搏,“是你左手簪子刺進我的動脈更快,還是我擰斷你的脖子更快。”


  壞種,最缺同情心與仁慈,最不缺瘋癲。


  沒人比陳窈更了解這類情感缺陷的人。


  萬一他出爾反爾,先死的還是她。她使勁推他胸膛,紋絲不動。


  隻能賭了。


  簪子藏進水袖,陳窈死攥著男人頭發不放,語不成句,“再、再松……”


  “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


  江歸一卸去全部力,女人頸子皮膚薄,像被狠狠凌虐,血管青藍與紅痕交錯。


  嬌氣的廢物,碰到她算自己倒霉。他不屑,“弄死你髒了我的手。”


  ——是是是,您的手金尊玉貴,價值連城。


  陳窈說不出話,大口吸入氧氣,“哈嗬……哈嗬……”


  一跪一躺的姿勢,男人半邊身體虛虛壓在身上,呼吸、心跳、體溫,來自他身體的一切,如團躁熱的火強勢塞進喉嚨,又像洶湧的水瞬息淹沒,她被逼得難以呼吸,嘴巴一翕一張地喘,小小的、肉粉色舌尖時不時吐出來一點。


  江歸一眼皮突然跳了幾下,表情古怪,眼神幽深地問:“還在想後招?”


  體力耗盡,陳窈雙手交叉拒絕溝通,繼續張著嘴呼吸。


  江歸一目光轉開又轉回來,轉開又轉回來,來回數次,半響忍不住質問:“你為什麼要呼吸?”


  陳窈:“?”


  “能別像死魚一樣呼吸?”


  “………………”陳窈反問:“請問我該怎麼呼吸?”


  江歸一睫毛往下撂,默然幾秒,雙臂撐向她頭頂,她松開了他的頭發。


  他支起身體靠向油桶,俊臉沒有表情,好似剛剛劍拔弩張、莫名其妙的對話完全沒發生過,攥起她的裙擺,瞟了眼繡工,說:“次品。”


  陳窈:“?”


  男人東挑西揀,揪出她裙擺最幹淨的布料,慢條斯理地擦拭手指的血跡和灰塵。


  毛病。


  陳窈不想浪費口舌,四仰八叉地躺地上調整狀態。


  大學課題很多人喜歡把大腦分成幾百個區塊研究,她喜歡把大腦分成3x3x3共計27塊的魔方。


  有時簡單粗暴是正解,應該遵循愛因斯坦關於科學簡單性的金科玉律——江歸一陰晴不定,而她從早上到現在隻吃了點水果,餓得前胸貼後背,接下來極有可能變成餓死鬼,如果還搭理他這傻叉


  ,那麼她就是超級傻叉。


  江歸一不知道陳窈琢磨什麼害人的事,觀察著她,並攏食指中指,漫不經心敲擊腕部。


  過會兒她似乎想到什麼,爬起來,撿起外袍和首飾重新戴好。


  洞悉了她的想法,他擺正領口溫莎結,摘掉黑瑪瑙袖扣,瞟去一眼,見她還慢吞吞穿衣服。


  “廢物。”


  江歸一拍開陳窈的手,力道不重,但她手背那片皮膚立刻發紅。他又罵了句廢物,捻住前襟綢帶往上提,使勁一拉。


  “唔——”陳窈差點被勒得心髒從嘴裡吐出來,她有點想罵人,試圖奪回自己的衣帶,沒成功。


  “做什麼?”


  “閉嘴。”


  男人在她腰間快速系了個漂亮標準的琵琶扣,又靠回原位。


  詭異的與牢獄斷頭飯別無二致。


  可怕。


  陳窈往旁邊挪,雙手抱膝縮成一團,像隻可憐的小鹌鹑。


  “簪子、金屬片。”江歸一窮追不舍,“所有的,交出來。”


  陳窈:“......”


  居然都看到了。


  猶豫幾秒,她微側身體,在視野盲區把東西哗啦啦從寬大水袖裡倒出來。


  江歸一:“你主業撿垃圾?”


  “出門在外,總……”


  “閉嘴。”


  “......”


  陳窈定定地看著他睫毛優美的弧度。


  “看什麼?”


  “您好看。”


  是句實話,也是句假話。


  江歸一很幹脆,“滾。”


  她倒想滾,滾去找江之賢,臨死前把他殺了。


  可江歸一為什麼這麼淡定?途中他利用護指保持清醒,難道聽到了關鍵信息?


  陳窈眼睛溜溜轉,頃刻間笑臉相迎,輕聲試探道:“我們不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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