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七八月份正值雨季，豆大的雨點瞬間傾瀉下來。

我很快就澆成了落湯雞，艱難地在馬路上行走，試圖找尋一處地方可以避雨。

終於，我走了很遠的路才發現一段殘破且沒有水的橋洞。

我躲了進去，腳下踩到了一片塑料布，突然這片塑料布動了起來，嚇了我一大跳。

我仔細一看，塑料布下掩藏了一個流浪的老者，他目光如炬地盯著我看。

「不好意思，我來躲躲雨，打擾您了。」

「看你面相，像是個苦命的娃。不對不對，我可能花了眼，你是個大富大貴的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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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老者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他笑意盈盈地看著我，點了又點了頭。

「孩子，這麼大的雨天，還是晚上了，你怎麼不回家啊？」

「老爺爺，我沒有家了。」

我在心裡發誓要和家裡斷絕關系，他們既然不想供我去鎮上讀中學，那個家也沒有回去的必要了。

我知道父母都是農村人，沒什麼文化，眼光短淺，隻覺得女孩隻有嫁個好人倆是出路，讀書就是瞎扯淡，還浪費錢。

可我要破了他們的執念，讓他們知道，女孩讀書也會比男孩強，以後也會有大出息。

「你這娃長得這樣水靈靈的，哪對不長心的父母會撇下你了，他們造孽了啊！」

那老爺爺說到了我的心坎裡了，我失聲痛哭起來，無助的淚水混著雨水落了下來。

「娃你別哭，你有什麼難處和爺爺說，這世界上沒有熬不下去的事情，總會有出路的。」

「老爺爺，你明明也很慘了，都和我一樣躲在橋洞裡了，謝謝您的好意。」

「真是個會心疼人的娃，爺爺是個罪人，在渡自己的劫罷了，這天底下沒有狠心的爹娘。」

後來聽了老爺爺講了他的故事。

原來他的女兒是鎮上三中的校長，他女兒曾經想走出鎮子，去北上廣任教，而且已經被北京的一所中學聘任了。

可是老爺爺把她留住了，也把他女兒成功的機會放走了。

他很遺憾當時自己阻撓了女兒的想法，導致現在父女關系很緊張。

他悔恨自己做錯了，為了懲罰自己他每隔幾個月就出來流浪，還幫助了許多孤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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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覺得這個世界變得明亮了起來。

這還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老爺爺，我叫陳綿綿，被鎮上的三中錄取了，可惜我爸媽重男輕女，讓我哥哥讀了最好的高中，給我的選擇卻是村上的中學。」

「這就是你離家出走的理由？」

「出門前我爸打了我，讓我自己去借錢讀書，我便跑了出來。」

「娃，爺爺聽懂了，你的父母是走了我當年的路啊，幹涉兒女的選擇，他們會後悔的！」

我像是找到了親人，老爺爺像感同身受一樣溫暖了我。

「你姓陳，我也姓陳，咱們倆可是一家子的，哈哈，以後叫我陳爺爺吧，我資助你上學的開銷。」

「真的嗎？陳爺爺？太好了，可以打欠條的，算是我借的。」

「別怕，爺爺有錢，以前賣了一輩子的豆腐，攢了不少錢呢，不用你還，隻要你能在學校考個好成績，陳爺爺會開心的。」

「陳爺爺，我真是遇到大好人了，你是我的貴人啊！」

「你這娃這麼小的歲數，說的話說到了爺爺的心坎裡了，放心吧，陳爺爺來幫你實現求學的願望。」

在那個雨夜，我真的把陳爺爺當作了自己的親爺爺，在我出生前，爺爺奶奶就去世了，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來自爺爺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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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爺爺還告訴我，父母始終是生養我的人，要善待他們，別讓他們擔心。

作為女兒，我好像又心軟了，決定明天天亮後還是回家吧。

血緣至親是斬不斷的關系，這句話還真是一點沒錯。

我答應了陳爺爺明天趕回家，陳爺爺也答應我會幫我繳納在三中讀書的書本費，住宿費，資助我上學。

剛進村，就看見了秦偉的爸爸和媽媽，看到前世的公婆，我瞬間覺得惡心，就是那個壞女人，要了我女兒的命。

「大剛，你快瞧瞧陳綿綿這孩子，看見我們都不知道叫叔叔阿姨了，建軍真是教女有方啊！」

我惡狠狠地盯著她看：「你不配！」

「陳綿綿！給你臉了，怎麼說話呢？我家秦偉這孩子還天天念叨以後想娶你呢，我看他真是瞎了眼！」

我笑嘻嘻地說：「阿姨，秦偉他最愛做白日夢了，我勸你拍醒他。」

「你……我這就回去讓秦偉斷了這念想，以後娶個傻子都不會娶你！」

「阿姨，祝你夢想成真！」

秦偉他媽直接氣昏了頭，被他爸拖回了家。

他爸是個老實人，但我也一樣反感他，他是S人兇手的親屬，我沒辦法原諒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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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了村中學門口，碰見了秦偉，恨得我牙根直痒痒，剛和他媽大戰了一番，他又來，我看他是嫌自己活太久了。

我幹脆無視他，一直向前走。

「陳綿綿，你看不見小爺我？」

「我勸你嘴巴放幹淨點！」我又做出踢腿的動作，想必上次我已經把他踢怕了。

「陳綿綿，你又來，真想讓我斷子絕孫？你以後可是要嫁給我的。」

「別做夢了！」

「你媽都說你在這村中學念了，我也在這兒，畢了業你就和我一起去打工，我養你。」

「秦偉，我告訴你，我是不會和你在一起的，我也不會在村中學讀書。」

「那你去哪兒讀？」

我走開了，留下秦偉一人在那裡凌亂。

這樣的人，我在他身上失手一次就夠了，這一世，希望別再有什麼瓜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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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家，免不了一頓謾罵。

我媽氣急敗壞地看著我：「你這S丫頭，你還知道回來，昨天夜裡下大雨，你爸去找你摔斷了腿，這段日子沒辦法幹活掙錢了，村中學你也別上了，直接打工去吧，供你哥哥上學。」

本來聽到我媽說爸爸因為找我摔斷了腿，我心軟了下來，血濃於水的親情始終無法割舍。

可又不讓我讀書了，讓我去掙錢供哥哥上學，我心瞬間就涼了。

說到底，哥哥才是他們想培養的，我是他們的工具，把我生下來，就是要給他們服務。

「媽，這對我不公平！既然你們不管我上學了，那我自己管自己，至於哥哥，是你們的孩子，你們應該自己管。」

我覺得我不應該再軟弱了，像上一世答應爸媽嫁給秦偉一樣，去順從他們，試圖從他們那裡得到更多的愛。

那些年，他們把愛都給了哥哥。

這一世，哥哥也還是他們的寶貝兒子，在家庭條件如此窘迫的時候，他有牛奶喝，有魚吃，甚至衣服都是那些我沒見過的牌子。

而我穿的都是二姨家表姐小時候剩下的舊的過時的衣服。

我曾幻想過公主裙，因為看過大伯家的姐姐穿，可漂亮了。

因為她比我大了幾歲，所以我總幻想著姐姐能把她不穿的好看衣服拿給我。

這次去大伯家見到她，我才明白了她為什麼從來不把舊衣服給我穿。

看到爸爸在床上龇牙咧嘴地躺著，我心裡是不好受的。

可他不愛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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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初秋，各個學校陸續開學了。

三中開學前一天，我收拾好了行囊，第二天起早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然，村裡人議論紛紛：「建軍媳婦說讓綿綿打工去，我也覺得女娃子上學沒用，早點打工早點掙錢。」

「是啊，以後要嫁個有錢人，還能拉娘家一把。」

「你真別說，陳綿綿長得好看，說不定讓哪個有錢男人相中了呢，男人不都得意好看的嘛！」

走到村口，這些難聽的話都進了我的耳朵。

「綿綿，打工去啊？去哪個大城市啊？」

「上學，去三中上學！」

那群婆娘又炸了鍋：「綿綿她媽可不是這麼說的。」

「這孩子八成騙人的，不好意思說不念了去打工唄！」

我低哼了一聲：「窮山惡水出刁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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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期去三中報道了，陳爺爺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諾，替我繳納了一切費用。

新教室，新同學，帶給我新的希望。

班主任王老師是個細心的人，她一眼就在新生裡認出了我。

「陳綿綿，你來我辦公室一趟。」

辦公室裡，王老師拿出了一個信封，信封裡是沉甸甸的厚厚一沓零錢。

「陳綿綿，這是陳老交代我給你的生活費，一共二百元，你拿好。」

「陳爺爺？他真是個好人。」

「是啊，陳老說你是個有靈氣的孩子，我看你成績是墊底的，希望你努努力，趕上前面的同學，有不會的問題課下要問老師。」

王老師肯定的話語讓我更加堅定了學習的信念，我想三年後也能考上市重點，再考個好大學。

因為我是農村來的學生，小學的學習成績代表不了現在，我學得吃力，但好在我努力，別人付出一分辛苦，我肯付出十二分。

晚上宿舍裡十點就熄燈了，我拿著英語書跑到衛生間的門口，借著微弱的燈光一遍又一遍背誦英語短文。

拗口的英文句子別人讀一遍就通順了，而我要反復讀五六遍才能讀地更流利一些。

好在語文是我的強項，我的作文經常是滿分，是語文老師拿在講臺上朗讀的範例。

第一次月考，我從班級的倒數第一，排名到了第十九，校排名二百一，我很開心，努力是可以被人看到的。

我拿著榜單給陳爺爺看，陳爺爺戴著老花鏡欣慰地點了點頭。

「綿綿，下次努力考進班級前十，學校前一百。」

我學習勁頭十足，也相信自己這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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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陳爺爺和班主任王老師的一聲聲鼓勵下，一躍到班級前三，校榜前十。

作為重點班級，我也成了重點學生。

初中的題還算簡單，經過我的不懈努力，這三年，我的成績一直穩居班級前三，校榜前十，班主任也說我這成績考市重點高中十拿九穩了。

中學三年裡，我隻有在寒暑假回了家，也沒有拿家裡一分錢。

中考前決定還是回趟家，爸媽也沒說什麼，隻說了千萬別給他們惹事，在外面借什麼高利貸。

我笑了，他們的女兒就這麼不值一提？

我知道，我媽是被村裡的婆娘洗腦了，她們總和我媽說：「你不給你家綿綿拿錢，她用什麼上的學啊？不會是借高利貸了吧？那高利貸可利滾利，老嚇人了。」

我和爸媽說：「血緣關系上，我是你們的女兒，情義上，我真希望我們沒有關系了。」

我媽趕緊又問：「那以後你嫁了人的彩禮錢可得是我和你爸的，我可是給別人家生了兒媳婦，我應得的。」

這讓我很窒息，我很快就邁入高中了，正緊張的時候，父母已經和我談起以後結婚的事情了。

我一氣之下跑回學校，提醒自己不能再分心了，要決戰中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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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利參加了中考，發揮很穩定。

中考成績發布，三中大紅色的喜報貼在了我們家門口，陳綿綿三個大字寫在了榜首。

村裡人見了又是一陣唏噓。

有個人說：「原來女娃讀書也有點用，陳綿綿這成績可是考上了市重點高中，她哥陳平安還是花錢去的呢！」

同年，哥哥高考成績不太理想，隻考了省內的大專。

陳平安回來對我說了一句這些年從未說出口的公道話：「小妹，好好讀書吧！別學你哥我，太沒出息了。」

可媽媽逢人便誇：「我家陳平安考了省內最好的大專，以後工作都包分配呢！」

別人也迎合她：「嫂子，你家平安真有出息，以後再給你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孫子，這輩子你就享福吧！」

當著外人的面，我媽還是句句不提我，但也好，從她的口中說出我的名字，也沒什麼好話。

孩子也是會對父母失望的，但我對爸媽不僅僅是失望。

他們應該恨透了我，後悔把我生了下來。

我也恨透了他們，當初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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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考進了市重點，可需要的費用要比上初中多，我壓力更大了，不能再讓陳爺爺一直資助我了，他已經供了我三年，我也很感激了。

我決定勤工儉學，在高一開學前夕的暑假，我幹了許多份兼職，發傳單、在超市賣洗衣液、起早貪黑地送牛奶，去飯店洗盤子。

我像個機器一樣在不停地打工，隻為了能攢夠學費，順利進入市重點。

好在，我掙夠了一學期的學費。

交了學費，我所剩無幾了。

第一個月，我隻有一百塊錢的生活費，在那個時候，隻要一天吃一頓飯，買三塊錢的白面饅頭蘸鹹菜吃，我可以勉強度過一個月。

在這一個月裡，我也可以在學校裡勤工儉學，補貼自己的生活費。

生活很苦，可這就是生活啊，有百般滋味。

高中的課程更加繁重了，我學習起來也變得吃力。

周末的時候，陳爺爺還去學校看過我，他說我怎麼考了高中就不聯系他了，還給我塞了五百塊錢的生活費。

我勉強收下了，還告訴陳爺爺以後一定會加倍還給他的。

可陳爺爺卻說，他自己花不掉這些錢了，資助我讀書，是他這輩子最欣慰的事情。

他還說，又在三中資助了一個女生，也很勤奮，是個好苗子。

而且他女兒對待他的態度已經緩和了，就因為這些年的心結，他女兒四十年都未婚，如今也想開了，想抓緊結婚給他生個胖外孫。

我是為陳爺爺高興的，他內心的愧疚終於可以少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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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課業繁重，班裡成立了一對一幫扶小組。

因為班裡男女比例是 1：1 的，所以班主任把男女調成同桌，互相一對一幫扶。

班主任還強調了，「學習歸學習，其他的想法都不要有，我們班級是重點班級，必須打好前陣。」

因為我的成績比同桌陸明宇低一些，所以我成了陸明宇的幫扶對象。

他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平時也很冷漠，但他每天都會拿兩瓶牛奶，帶給我一瓶。

一開始我S活不要，後來他說：「喝了吧，我一個人喝不了，幫我分擔一下。」

從那時候起，有一絲光亮照進了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