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今一看,果然能狐假虎威了。
隻不過,我還是選擇和馮穗寧等人一塊走。
今日來宣旨的不隻有二狗,還有許多侍衛盯著,人多眼雜,我怕有人給他上眼藥。
且,永昌侯府被貶的地方可是江州。
馮穗寧和馮珏怨聲載道,江州乃偏僻之地,用俗話來講,那就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可他們不知道,我和王二狗就來自江州。
這感情好,順道送我回家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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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學了八日規矩,趙夫人共給我八千兩銀子。
好在我將銀子都藏在了鞋襪裡,二狗也沒讓人搜我的身,所以這一行人中,隻有我有銀子。
二狗約莫打點過了解差,解差對我和顏悅色的。
但京城離江州千裡之遙,路上崎嶇艱險,且那是二狗的人情,我不能要。
故而我塞了一張銀票給解差,託他照顧。
解差笑得見牙不見眼。
馮穗寧惡狠狠啐我一口:「果然是鄉野之人,一點風骨都沒有!」
我才無所謂呢。
隻要能讓自己過得舒服,風不風骨的怎麼了?
我笑眯眯道:「是,你有風骨,你有的話就不會在抄家時候承認我是侯府千金。」
馮穗寧還想再說什麼,但觸及趙夫人的眼神後,卻倏地剎住了話頭,又躲到馮珏後面去了。
而趙夫人則愧疚似的看著我。
我心中沒有一絲波瀾。
這對母女鬧了別扭,又想找我求和,這算什麼事?
我不稀罕。
馮珏為他的好妹妹打抱不平:「果然是市侩小人,就算穗寧將你推了出去,你又怎能用銀子賄賂別人!簡直丟我們永昌侯府的臉。」
我懶得睬他,反而和解差大人告了一狀。
當天晚上,馮珏幾個人吃的是發黑的餿馍馍,而我和解差卻吃的大魚大肉,好不快活。
馮穗寧哭得更加委屈。
我卻搖了搖頭。
現在就哭成這樣,再過幾天不得哭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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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料,馮穗寧嬌貴慣了,一路上又沒什麼歇腳的地方,她一身白嫩皮肉都曬出了斑。
她朝馮珏發脾氣,但馮珏卻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去江州的路上天氣湿熱,我因受解差大哥的照顧,一路上都沒有毒蟲蚊蠅靠近。
反觀其他人,手上腿上都是毒蟲噬咬過的痕跡,一條條血痕,瘙痒不斷,看著就駭人。
侯府一大家子本想讓解差給點藥,但他們身上一無銀子,二又被聖上流放江州,解差怎會給他們好臉色?
馮穗寧從前嬌媚如花的臉此刻遍布紅疹,氣得發狂:「許長安,我們都是一家人,憑什麼他們隻照顧你,卻不照顧我們!」
這句話倒點醒了永昌侯。
一向視我為無物的永昌侯終於輕飄飄睇我一眼:「你若能讓解差照顧照顧我們,本侯還是可以認你這個女兒的。」
我不禁覺得可笑至極。
「一個比一個不要臉,擱這許願做夢呢?」
永昌侯吹胡子瞪眼的,胸膛氣得都抖了抖。
「逆女,你就忍心看著你的親生父母和兄妹都去S嗎?像你這樣的白眼狼,何及穗寧半分!」
馮珏也心疼極了馮穗寧,對我破口大罵。
「就是,你過這麼多年的苦日子也是你活該,許長安,你這樣的女人誰不討厭?」
嘖。
我不稀罕做他們的女兒,妹妹。
更不稀罕得到他們的喜歡。
我本來想過讓解差也照拂他們一二,但如今看來,是我太過心慈。
趙夫人嗫嚅著唇,似乎想來勸和。
我隻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她是一位妻子,也是個母親,夾在中間不好受。
何況,我十分清楚,如果在我和馮珏馮穗寧之間選,她定不會選我。
所以,我也不會對她再有同情。
可我沒有想到馮穗寧竟這麼不要臉面。
10
夜裡睡覺時,我感覺到有人攀上我的床頭。
我心裡一驚,僵著身,捏緊袖中刀刃不敢動彈。
好在那人隻是摸走了紅袋子,沒有做其他事。
情急之下,我用刀子劃了來人一刀,卻沒有追出去。
若來者是一個人,我這一刀已經解了心頭之恨。
若不是一個人,那我估計敵不過。
等人走後,我才點燭檢查。
為了B險起見,我將銀票分成了五份,而那紅袋子裡恰好裝了兩千兩銀票。
我忖了忖,大概猜到是誰幹的。
次日起來,馮穗寧精神爽利不少,解差大哥也對侯府一大家子有了笑臉,還予喝予吃,這更印證了我心中猜想。
馮穗寧皮笑肉不笑地道:「姐姐,你以為就你有辦法嗎?現在我們也有吃有喝的了。」
我敷衍點了點頭。
隻不過,待走到黃海鎮時,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癱坐在地,大聲哭號。
「父親,娘親——女兒對你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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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一下子就被吸引過來。
永昌侯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壓低聲音斥我。
「許長安,你在這裡撒潑作甚!」
我細嗓含淚:「父親,你被貶了,辛辛苦苦交代我要將銀子放好,而我卻把銀子都丟了。我都快無臉見人了。」
有熱心的大娘扶起我:「丟了就丟了,不妨去報官。」
我一拍腦袋,仿佛終於想起可以報官這件事。
「也對,我要去報官!我一定要把賊人抓住!」
百姓們熱情得很,都嚷嚷著要替我報官。
馮穗寧急了,火燒火燎地喝住眾人。
「姐姐,身外之物而已,你怎麼好意思報官!果然是粗鄙人,把銀子看得比命都重!」
我佯作委屈,忽然一把抓住馮穗寧的手「咦」了一聲:「昨兒個我砍了賊人一刀,妹妹,你的手臂怎麼流血了呢?」
馮穗寧驚了一驚,忙收回手,眉毛倒豎:「放肆!許長安,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哭哭啼啼的,乘其不意,卻是一把又將她另一隻手的袖子扯了起來,上面赫然是一道刀痕!
我故作驚訝,捂住嘴:「妹妹,你可是永昌侯府的千金馮穗寧啊,你怎麼能幹這種偷盜之事?不過我不會怪你,想來你是有苦衷的。」
我口齒伶俐,一下子將家門都報了出來。
不過苦衷不苦衷的,自有大家伙去評判。
畢竟適才馮穗寧的嘴臉,百姓們可是一目了然。
大家伙吃了那麼多年的鹽,一個比一個精,自然一下子看出其中貓膩。
而我佯作不懂,委屈極了,一個勁地掉眼淚。
這場鬧劇以馮珏惱羞成怒為終。
馮珏護著馮穗寧,大罵我潑婦,粗鄙市侩。
我隻當作耳旁風。
黃海鎮夾在京城和江州之間,這樁談資可有他們好受的了。
我相信,若日後侯府一大家子有機會再返京城,臉上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少了錢財沒關系,壞了名聲才是真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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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行人趕了一個半月的路程,終於趕到了江州。
其間趙夫人主動尋了我很多次。
我煩不勝煩,便用兩句話堵了回去。
我問她:「你信不信,你的寶貝女兒會偷銀子?你信不信,她和馮珏都不想認我回家?」
趙夫人臉色頓時蒼白,嘴唇也哆嗦起來。
我輕笑一聲。
原來,趙夫人都知道這些事。
隻不過都是默許罷了。
其實,我對所謂的侯府沒有過一絲一毫的幻想。
但我曾聽過村裡的夫子念過一句詩——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
我不知這是何意,還是二狗帶我爬了樹。
樹上有一窩出生不久的小燕子,一個個肥圓得像個球,母燕卻消瘦許多。
夫子解釋道:「辛辛苦苦忙了三十天,拖瘦了母燕喂肥了小燕。舐犢情深,做母親的,沒有一個不愛自己的孩子。」
是以,我知道,母愛子,天性使然也。
我天真地期待過母愛,卻發現原來趙夫人對我的愛根本不值一分一毫。
好在我的期許隻有那麼一點點。
所以我才能夠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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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昌侯做慣了侯爺,在哪都要擺他的官譜。
他看不慣我,我也看不慣他。
他說我不配當他的親生女兒,當天我就在他的吃食裡讓狗撒了一泡尿進去。
等他吃了下去,我才告訴他這件事。
氣得他破口大罵。
他惱了,我就開心了。
他不讓我過得如意,我也讓他們不如意。
馮穗寧適當撒眼藥:「妹妹這副品性,日後如何在我們馮府安生過日?」
嘖。
被貶到江州還一口一個馮府,還真是「大小姐」。
馮珏也道:「就是,像許長安這樣的賤人,合該早早丟棄,看見她一日,我就厭煩一日。」
永昌侯斟酌許久,最終下了定論。
「陛下憐憫本侯,在江州也賜了一座宅子予本侯,既許長安S性不改,就讓她到江州自生自滅吧!」
我面不改色,掀目望向趙夫人,輕聲問:「你覺得呢?他們要把我趕出去。」
趙夫人隻將她身上唯一的镯子褪下來給我,再輕輕別過頭,不語。
我的心略有些酸澀,好在很快就恢復正常。
也對,他們才是和和美美一大家子,我的親生母親是不會因為我而破壞這樣的家庭的。
馮穗寧私底下找到我,笑得無比惡劣。
「許長安,你還真是天生命賤,我佔了你十多年的錦繡生活,你活該呀。我在京城時你在和狗搶食,我在江州時好歹也是千金小姐,而你在江州人生地不熟,隻配繼續當你的乞丐!」
我懶得搭理,直接扇了她兩耳光。
馮穗寧隻敢瞪我,卻不敢還手。
真是記吃不記打。
以及,馮穗寧哪裡知道,江州是我的家。
在那裡,我隻會過得比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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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趙夫人的镯子揣進了心窩窩裡,好歹是個富貴玩意兒,我打算一到江州就賣了。
行至江州時,馮穗寧卻突然大喊:「許長安,你簡直毫無我們馮家人的風骨!我不恥與你為伍!」
馮穗寧的嗓音揚得很高,不少人紛紛駐足遞目。
馮珏也接著馮穗寧的話:「就是,像你這樣的市侩小人,來時還拿銀子打點解差,簡直毫無風骨,我們馮家是不會認你的!」
我笑了。
原來,馮穗寧這是怕我糾纏上馮家,所以要在把我趕出家門這件事上走趟明路。
既可以彰顯我的「市侩」,還能襯託出她的高潔。
可我最不怕的就是丟臉。
我吼得比她更大聲:「是是是,我沒有風骨,也不知道是誰把我的銀子偷了,更加下作!」
馮穗寧面上青一陣紅一陣,卻S不承認,狡辯道:「現在還學會了潑髒水,你簡直惡心透了!」
倒是聰明,還知道倒打一耙。
可惜了,圍觀的百姓有人忽然發問:「是京城來的永昌侯馮府家的嗎?」
我含笑點頭。
眾人的面色都變了變,而後議論紛紛。
「前幾日聽黃海鎮的人說過,馮家出了什麼真假千金,那位假千金還偷了真千金的銀子。」
「真的假的?」
「黃海鎮的人好多都瞧見了,鬧得也大,自然是真的。」
「那她還S不承認,看來此女心思歹毒得很。」
「本來就佔了真千金十多年的富貴日子,現在還做出這等荒唐事,我看馮家人啊,都是豬油蒙了心!」
「可不是,還說別人潑髒水呢,這不是做了婊子又要立貞牌坊嗎?」
眾人哄笑起來。
馮穗寧活了十六年,哪裡聽過這等粗鄙之語,當即氣得暈厥過去。
馮珏自然護著他的好妹妹,走前不忘瞪我一眼。
我卻笑得更開心。
他們這等富貴子弟哪裡知道,黃海鎮的貨郎繁多,來往江州和京城的人更多,是以我猜到馮穗寧的事傳到了江州。
也不枉我煞費苦心,在黃海鎮揭露她一出。
她想往我身上潑髒水,沒門!
15
永昌侯因此事更加惱我。
他認為我壞了馮穗寧的名聲,她日後不好出嫁。
何況,馮穗寧是拿銀子換了他們一行人的周全,而我一點眼力見都沒有,不配為人子女。
他甚至還道:「你許長安簡直就是災星,自從你出現,我們馮府就沒有順過!本來曼娘還說一定要留你在府,可目下看來,你根本不配處在馮府,做丫鬟也不行!」
曼娘,即趙夫人。
我略微驚訝看了眼趙夫人。
我沒有想到,她居然會為了我和夫君「作對」。
但這驚訝隻有一點。
也僅限於驚訝了。
馮穗寧恨我恨得牙痒痒,聽到永昌侯這麼護著她忍不住對我挑釁一笑。
可我本來就沒想過留在侯府,自然不為所動。
我隻留下一句:「我不配為人子女,你也不配當人父母。再而,馮穗寧的生母可以做出狸貓換太子的事,馮穗寧也做出了偷盜一為,她的心思歹毒與否一目了然。趙夫人,你珍重。」
言盡於此,我也隻能婉言再勸一遭。
餘下的,我無能為力。
說完,我便離開了。
然而,我沒有注意到馮穗寧和馮珏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
16
離開聖上給馮家賜的宅子後,我哼著歌,轉轉悠悠回到了青花小巷。
離開了近兩個月,這裡幾乎沒有一丁點變化。
唯一變了的,是柳大娘。
她的女兒柳三妹一年前生了重病,柳大娘日夜操心,本就清瘦的身形更是消瘦。
我會去京城尋親,也有柳大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