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走。」
可走出兩步,我突然胃裡一陣顛簸,咳嗽了兩聲幹嘔起來。
地上一片深紅血跡。
周明悅哭叫著:
「……血,念念,你怎麼會吐血!」
還沒來得及安撫她。
我耳朵開始嗡鳴,眼前一黑。
周圍一片混亂,我甚至分不清身處的方位。
失去意識前,我似乎聽到了傅慎蕭慌亂的聲音。
我自嘲一笑。
傅慎蕭,你也會感到害怕嗎……
10
昏迷前,我隱隱約約聽到了傅慎蕭的嗓音。
他罕見地有些慌亂:
「……念念、念念,好好的怎麼會吐血,你別嚇我……」
周明悅的聲音帶著哭腔,喊人幫忙叫救護車。
「……念念,你一定不能有事!快、快叫救護車!」
四肢百骸都流淌著深深的倦意,我任由自己放縱地沉在無盡又漫長的黑夜裡。
我想,或許這段路的盡頭就是S亡。
我期盼著這段路走到盡頭,又害怕真正可怕的S亡到來。
仿佛走馬燈一般,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那是媽媽還沒去世的時候。
爸爸去世得早,外婆嫌棄我是個女孩。
不肯讓她再留下,將她趕出了家門。
後來,媽媽離開了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小縣城。
一個人把我拉扯大。
付出的辛苦也是別人的幾倍。
所以自我記事以來,媽媽總是佝偻著背,也總是身上小毛病不斷。
有時候是腰疼,有時候是腿腳疼。
那時我不懂,一邊幫她捶著背,一邊問她:
「媽媽,為什麼不去看醫生呢?老師說了生病就要去看病。」
媽媽隻是笑著說:
「都是小毛病了,忍忍就過去了,看病的錢能給你交一個月的飯費了。
「你現在長個子,應該多吃點。」
就這樣,一直到後來她因為病重躺在醫院裡。
她拉著泣不成聲的我的手:
「念念,媽媽不治了,我的命就到這了。
「你還年輕,你的日子還長。
「是媽媽沒用,就隻能陪你到這裡了。」
直到她去世,她也沒想過為自己,而是毫不保留地給我所有她能給的最好的東西。
可我卻把自己活得一團糟。
夢境的最後,恍惚間,我又見到了媽媽。
她面容恬淡,眉宇間淺淺的褶皺。
我無聲張了張嘴,叫媽媽。
可她隻是安靜地看著我的臉,一言不發。
我哭喊著說:「媽媽,你帶我走吧。」
可她搖了搖頭,說:「念念,你要好好的。」
淚水模糊了我的雙眼,我拼了命地想伸出手觸碰一下她的衣角。
可她卻離我越來越遠。
直至完全消失不見。
11
意識還沒完全恢復。
鼻腔裡充斥著病房裡刺鼻的消毒水味道。
耳邊隱隱約約有著一個男人強壓怒火的嗓音。
他似乎是在呵斥醫生:
「……好好的人怎麼會突然暈倒,別跟我說什麼已經盡力了,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要把人救醒!不然我一定讓你們整個醫院都給她陪葬!」
我皺了皺眉,太陽穴處尖銳的頭疼把我拉回現實。
剛一睜眼,看到的就是傅慎蕭那張陰沉著的臉。
見我醒來。
他啞著嗓音,過來拉我的手。
「語念,你終於醒了……」
我想起來暈倒前發生的事情。
木著臉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
沒什麼好語氣地問傅慎蕭:
「悅悅呢?」
傅慎蕭臉上的表情一閃而過的僵硬。
而後盯著我手上的輸液針,回答我:
「……她沒事,就是受了點輕傷,剛才去外面接電話了,大概很快就能回來了。」
聽完他的話,我暗自松了口氣。
病房裡長久的沉默。
還是傅慎蕭主動開口。
他語氣有些生硬地問我:
「盧語念,你到底在搞什麼鬼?
「你生病了?為什麼不跟我說。」
我暈倒得突然,生病的事情不知道有沒有再瞞得住。
可看著他這副皺著眉頭、語氣生硬地質問我的樣子,我心底隻覺得好笑。
我故作語氣輕松地開口:
「對啊,我生病了,白血病,是絕症,沒幾天日子活了,你該感到高興。」
傅慎蕭的眉頭皺得更緊,語氣也不自覺地陰沉下來。
下意識地以為我在開玩笑:
「有意思嗎,盧語念?
「你是在氣我嗎?別以為你找幾個醫生騙騙我,我就會信了什麼你得了絕症的鬼話。離婚是你提的,現在想用這種方法挽留我也沒用,我說了你遲早會後悔的……」
我神態輕松自如,傅慎蕭不信我的話也在情理之中。
隻是我沒想到,到了這種時候,傅慎蕭都還打從心底懷疑我。
懷疑我是想跟他復婚才折騰出這些事情來的。
我有些想笑,卻笑不出來。
或許是我以前真的太愛他,也太執著於他的愛。
才會讓他不相信我真的會放手。
可現在,我甚至也不想再解釋什麼。
隻是看著窗外,有些走神:
「傅慎蕭,那你就當我騙你吧。」
我斂了斂神色,冷淡開口:
「既然已經離婚了,那我的事情就和你再也沒關系,無論是生病與否,都不是你該關心的,請離開吧。」
傅慎蕭從未見過我如此冷情的樣子,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
等回過神的時候,下意識地就要發火。
「盧語念,你以為我想管你嗎?這麼多年都看同一張臉,我早就膩了,知慧哪裡都比你強,比你懂事,更比你年輕……」
曾經最親密的人,永遠是最知道戳你哪裡最痛的人。
聽著這些話,我心髒細細密密地泛起疼意,眼角有些發熱,可怎麼也醞釀不出一顆淚滴。
可能早在那些對他一次次失望的深夜裡。
我的眼淚早已流幹了。
我胸膛起伏幾下,指著門口,冷聲讓他出去。
傅慎蕭臉色難看,還想再說什麼。
可能是爭吵聲太大,引來了護士的提醒。
「傅先生,這裡是醫院,禁止喧哗。」
見傅慎蕭的臉色實在難看得要緊,她又小聲提醒道:
「傅太太剛醒過來,身體還沒恢復,暫時需要休息。」
堵得傅慎蕭一口氣上不來,也咽不下去。
最後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病房。
12
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體力也不支。
沒能等到周明悅回來,我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
我見到了趴在床邊的周明悅。
她臉上有一道血痕,不深卻很明顯。
是和湯知慧打架被傷到的。
見到我醒來,她很驚喜:
「念念,你終於醒了!」
我有些心疼地想伸出手去碰她臉上的傷。
「疼不疼?」
周明悅笑笑,說不疼。
反過來安慰我:
「這點小傷有什麼的,你要是再晚一點醒過來,說不定這道傷口就要愈合了。」
我頓了頓,還是開了口:
「悅悅,我想出院。」
「你才剛醒,怎麼可能立刻就讓你出院……」
周明悅有些擔心。
她還想說什麼的時候。
白天給我檢查身體的趙醫生走進來。
我頓了頓,我安撫般地拍了拍周明悅的手背。
示意她先離開。
任由趙醫生做了幾個常規檢查,又回答了幾個病情相關的問題。
末了,趙醫生嘆了口氣,說:
「傅太太,您該早點來看病的,白血病可不是小事,拖到現在實在是有些晚了……」
這話從生病到現在,我聽了沒有十句也有八句了。
我早就免疫了。
於是沒接話,隻是說:
「別叫我傅太太了,叫我盧小姐就好,我和傅慎蕭已經離婚了。」
趙醫生一愣,而後神情有些復雜,沒再說什麼。
我忽然想起傅慎蕭。
開口:
「傅慎蕭沒少為難你們吧。」
趙醫生臉上露出一個苦笑。
「這是我們應該承受的。」
我頓了下,還是開口:
「關於我病情的事情,你能不能瞞著傅慎蕭,過幾天我會出院,不會給醫院惹麻煩。」
趙醫生猶豫了下:
「這種事情可不是說瞞就能瞞的。」
「也不能說是瞞著,既然傅慎蕭不信,你們就順水推舟說是誤診,這樣的話,過幾天我出院後,傅慎蕭也不會來找你們的麻煩。」
趙醫生沉默了兩秒。
我趁機道:
「趙醫生,我知道你最近醫院裡在評職稱,你也不想因為傅慎蕭和我的事情,波及到自己的前途吧。」
最終,趙醫生沉默兩秒,還是點了頭。
說:
「我答應你。」
在醫院休息了幾天,我就急匆匆地要出院。
出院那天,我竟然接到了傅慎蕭的電話。
接通後,就聽到了那道從前最熟悉的聲音:
傅慎蕭問道:
「你今天出院?」
我沒想到他第一句是這個。
語氣竟然是有些陌生的溫和。
我「嗯」了一聲。
沒有理我的冷淡,傅慎蕭直接說出來意:
「家裡還有你剩下的東西,我都讓人收拾好了,你什麼時候有空過來拿一下。」
我頓了下。
按照傅慎蕭的脾氣,沒有直接把我的東西扔出去已經算好的了。
現在居然還叫人把我的東西收拾好。
傅慎蕭的態度突然變得和緩。
甚至算得上好心,我卻皺起了眉。
我有些不明白傅慎蕭的反常,但現在的我也都不在意了。
「好。」
出院之後,我暫時住到了周明悅家。
第二天,我回了一趟傅家別墅。
我下意識地想驗證指紋直接進去。
卻忽然想起,我早就不是住在這裡的人了。
最後選擇敲了敲門。
裡面很快就有人出來。
我以為是管家或是保姆。
結果門打開。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一個最想不到的人。
13
傅慎蕭手放在門把手上。
他稍稍讓開位置,讓我進門。
語氣熟稔:
「你來了。」
「進來說吧。」
再次回到這棟別墅,裡面的擺設和從前一樣。
從外表看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
可這裡卻再也不能給我那種家的歸屬感。
隻是一座冷冰冰的房子。
我想起今天來的目的,和傅慎蕭打了聲招呼:
「我需要進臥室拿一下東西,很快就出來。」
見傅慎蕭點了頭,我迅速地進了臥室。
收拾東西的時候,我無意間瞥到了地毯上的一件女人胸衣。
白色碎花蕾絲款。
是湯知慧會喜歡的款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