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還要被其他鳳凰嘲笑欺辱。」


「你父母也怨你丟了他們的臉面,將你視作恥辱。」


 


我喋喋不休地說著,「沉夜,沉夜。」


 


沉夜還是黑鳳模樣,巨大的眼眸看著我一動不動。


 


良久,他才化成人形,指尖輕輕拂過我的臉頰:「沒關系的,上泠。」


 


「沒關系的,我好好長大了。」


 


「所以不要哭。」


 


我拉著沉夜道:「你與我回族裡,如今鳳凰一族的人都很良善,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沉夜的眼神有一絲詫異:「我此次剛出世,族長便領著族人要誅S我。」


 


「良善?」


 


我頓了頓,你一蹿出來便頂著從前那張臉,魔氣衝天,大家很難覺得你是什麼好人啊。


 


他將頭放在我頭頂,「上泠,那裡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我早沒有家了。」


 


14.


 


被沉夜困在魔界的一個月後,我收到了族長以秘法傳來的簡訊。


 


他要我將沉夜封印了。


 


笑S,我什麼檔次我封印他。


 


他教給我上古流傳下來的方法,讓我誘騙沉夜將自己的鳳凰真翎交給我,再以他的鳳凰真翎刺入他身體,便可封印他的魔力。


 


鳳凰真翎是鳳凰最重要的護身之物。


 


用他護身之物去傷害他。


 


族長,你是會傷害人的。


 


我過了一天才回復:「一定要如此?」


 


族長過了很久才回復簡訊,告訴了我五千年前的那段舊事。


 


沉夜五千年前墮魔後,被鳳凰一族圍S。


 


後逃到了魔界,不知怎的當上了魔尊。


 


而後幾次絞S獨身在外的鳳凰。


 


唯一僥幸逃脫的鳳凰回來告訴族人,魔族要滅S鳳凰族。


 


後來戰神與沉夜同歸於盡,魔族才又沉寂了下去。


 


如今沉夜又回到了魔族,而霽光還未恢復從前的實力。


 


便隻能由我去封印沉夜。


 


許是感知到我有些消沉,族長又告訴我,那日我被帶走後,霽光便開始了閉關。


 


他周身的氣勢卻越來越盛。


 


但鳳凰一族不敢等,我們等不起。


 


15.


 


沉夜平日裡雖黏著我,但與幾位魔將談事之事卻從不帶著我。


 


我想知道他如今的打算,他卻總是避而不談。


 


我便隻得想盡辦法自己打探。


 


在不確定他要滅S鳳凰一族前,我實在不願對他動手。


 


一番打探下來,我隻知道近日似有一位極其厲害的魔將出關,但他具體的身份我卻一概不知。


 


後來我尋了個機會,在他們議事時闖了進去,才終於見到了那位魔將。


 


那位魔將面容蒼老,眼裡的目光睿智而祥和,嘴角微微掛著笑意。


 


這麼說吧,西天的彌勒佛都沒他慈祥。


 


但我卻無端地覺得心懼。


 


他看我的眼神,好像帶著渴望,像是看……寶物。


 


沉夜玩味地看著闖進來的我,將我喚到身旁,身後又現出巨大翅膀。


 


他將我擋在翅膀後,替我隔絕了所有探尋的目光。


 


我聽見他輕聲道:「上泠,今日是你不對哦。」


 


他的羽毛在我脖頸處拂動,又在我身體上流連。


 


可他面上卻正經得緊,散漫地睨著眾人:「繼續說吧。」


 


……輕佻!下流!無恥!


 


可惜眾人到底是顧忌我在,並未說什麼重要之事。


 


待那些人走後,沉夜看著面色潮紅的我,指節分明的手撫上我的臉,他忽地開口:「上泠,我們成婚吧。」


 


恩?


 


鳳凰一族通過孵蛋而產生的情感依賴一般隻會存在十年,所以通常會看兩人十年後是否依然相愛再考慮成婚。


 


但即便現在我也沒與沉夜相愛啊。


 


雖說他模樣好看,對我又熨帖妥當,還這般強大。


 


他還可憐。


 


還隻有我一個。


 


可……可惡,他怎麼這麼完美。


 


這讓我怎麼拒絕啊!


 


我忍不住想,即便他今後為惡,但也不妨礙我如今與他春風一度不是?


 


嘖嘖,這小臉俊的哦,我一點都沒吃虧。


 


我不多的理智還在吶喊,極力搖頭,別過臉不敢看他:「你如今喜歡我,不過是因為我將你孵出來,對我有情感依賴罷了。」


 


「待十年後,你便會發現你並不是真的心悅於我。」


 


沉夜手指輕輕捏著我的耳垂,唇角明明帶著笑,說出的話卻天真又惡劣:「若如此,那時我拋棄你便好。」


 


「今朝有今朝的快樂,」他忽地輕輕吻在我唇上,聲音似惡魔在耳邊蠱惑,「你看,便像此刻,我吻你,也是會真切開心的。」


 


我摸了摸我的嘴唇,有些懵。


 


沉夜摩挲著我的唇角:「你若與我成親,我給你我的鳳凰真翎如何?」


 


……啊?


 


這不正好是我的任務嗎?


 


還有這等好事?


 


於是我看著沉夜道:「好。」


 


那天晚上我依偎在沉夜羽毛中沉沉睡去的時候。


 


依稀聽到有人喃喃道:「你怎麼知道,我便不是真心喜歡你的呢。」


 


16.


 


自我與沉夜的婚事開始操辦後,我打探消息便容易了許多。


 


我便知道知道那日在魔殿中遇到的老者,是上代魔尊止鏡。


 


我粗略地算了一下。


 


即便魔族壽命長久。


 


但他當上魔尊時已經三千歲,到如今已是八千歲。


 


修為最高深的魔族,也不過能活到六千歲。


 


他……如何活到現在的?


 


我狀似無意地問起沉夜此事時,他眉頭微挑:「你猜猜?」


 


我猜他屬王八……


 


沉夜眼神落在我身上,笑裡含了絲快意:「上泠,你知道我曾S過很多鳳凰嗎?」


 


我一怔,看著他眼裡閃爍的光芒,第一次覺得,也許我真的該封印他。


 


他繼續道:「那些小時候欺辱過我,嘲諷過我的,冷眼旁觀的。」


 


他又笑了一聲。


 


「我一個都沒放過。」


 


我不知道他話題怎麼突然轉到了這上面。


 


我其實並不想知道這些的。


 


我總是下意識地,想逃避他的罪惡,逃避他手中沾染上的鮮血。


 


甚至有時候還卑劣殘忍地在心中替他開罪。


 


上泠,你怎麼變成你討厭的人了。


 


17.


 


一個月後,便是我與沉夜成親的日子。


 


也是我封印沉夜最好的時機。


 


沒有比交合時更加放松防備的時候了。


 


我們如同凡間夫婦那般燃紅燭,披嫁衣。


 


他揭開我蓋頭的時候眸子晶亮,銳利的眉眼被燭光映照得柔和溫潤,額間的墮魔印記朦朧得像將開未開的眉間花。


 


他輕輕吻了吻我的唇角,卻又將我放開,隻靜靜地注視著我。


 


目光溫柔繾綣,含著滿滿的情意。


 


我忽地開始懷疑,情感依賴,真的會至如此嗎?


 


他一破殼而出便那般強大,又真的會對我產生情感依賴嗎?


 


沉夜摸了摸我的頭,他輕嘆一聲:「上泠……」


 


似含盡了無奈與不舍。


 


我心下不安,便問道:「怎麼了?」


 


他卻隻是看著我搖了搖頭。


 


他將我的手放在他敞開衣襟的心口。


 


我隻覺燙得厲害,立馬便想縮回手。


 


沉夜也緊緊捉住我的手:「鳳凰真翎,這裡。」


 


……原來是要給我鳳凰真翎。


 


我還以為是另一個發展。


 


奇怪,我怎麼還有點失望啊。


 


沉夜的心口熒光閃爍,露出一片黑色的翎羽。


 


他握著我的手放在其上,「給你,我的護心翎。」


 


我抿了抿唇,最後還是順著他的力,將翎羽拔了下來。


 


翎羽脫落,血便順著心口流了下來,他將我的唇按在那處,「上泠,真翎給你,血也給你。」


 


我將他心口的血一點一點舔舐,便聽他的呼吸慢慢重了起來。


 


他胸襟袒露,眉眼都染上了欲色,靡頹卻又浪漫。


 


我第一次,想遵從於眼前的欲望。


 


摒棄理智,摒棄得失,摒棄一切反復地糾纏躊躇。


 


我吻上沉夜的唇的時候,他有些驚訝,身體都僵了一瞬。


 


但不過瞬間,他便熱烈地回應起我。


 


又不過倏爾,他反客為主,和我顛倒了位置,每個親吻都好似要將我拆之入腹般。


 


我被吻得整個人軟在他懷裡,任他予取予奪。


 


直到他情動不已的喉間發出喟嘆,我拿起鳳凰真翎,插入了他的背脊。


 


沉夜悶哼一聲,面色卻不變,目中還盈著蒼涼的笑意:「泠兒,倒是沒想到你會這般晚才下手。」


 


「賜我這一場求之不得。」


 


他唇角溢血,卻還是來吻我,封印逐漸成型,他眉間的印記飛速黯淡。


 


他卻好似不在意,在我耳邊輕聲道:「泠兒,你要我S嗎?」


 


我咬了咬唇:「我隻是不想你與鳳凰一族開戰。」


 


他便又是一笑:「我會S的哦。」


 


「封印若成,我會S。」


 


我指尖輕顫:「你什麼意思!」


 


他還有空闲來輕撫我的眉眼:「意思是,我與魔族並不是那般好的關系。」


 


「若我失去魔力,他們絕不會容我。」


 


我咬著牙,恨恨道:「你早知我謀劃,為何還將翎羽給我。」


 


說著我便要去拔出翎羽,讓正在成型的封印破滅。


 


但沉夜卻止住我:「上泠,你不是好奇為什麼止鏡能活那般久嗎?」


 


「是因為他將獵S的鳳凰做成丹藥食之,獲得了其中一絲不S的力量。」


 


我心驀然抽緊,顫聲道:「你知道……你竟還要幫他去獵S鳳凰。」


 


「怪不得魔族願意聽你號令,因為你想與他們聯手滅S鳳凰一族……」


 


他笑得張狂:「鳳凰一族負我,我S了他們有什麼不對!」


 


我緊緊握著翎羽,心緒翻飛:「沉夜,我以為你至少不濫S無辜!」


 


可眼見他面色逐漸蒼白,我的身體卻先於理智動了起來,一把拔出了鳳凰真翎。


 


覆在其上的封印緩緩消散。


 


我怔怔地流下淚來。


 


我都做了什麼……我的族人……


 


沉夜卻反而沉默下來。


 


良久才道:「上泠,你選了我?」


 


我胸間凝滯,忍不住一掌打在他臉上:「若你想活,便該一開始阻止我。」


 


「若你想S,你便不該告訴我你會S。」


 


「若你想與我還有一分餘地,你便不該告訴我與魔族的謀劃。」


 


「沉夜,玩弄我,有意思嗎?」


 


他卻隻是看著我笑,笑得無盡悲涼。


 


「沉夜,放我走吧,我們的情分,盡了。」


 


「生S,我都要和我的族人一起。」


 


我以為沉夜會拒絕,沒想到他隻是輕聲道:「好。」


 


18.


 


離開魔界的那日,我沒有回頭。


 


族長在魔界的結界處迎我。


 


本就胡子雪白的老頭子似乎更加蒼老了。


 


我父母早逝,長到如今全仰仗他的照拂。


 


但我卻辜負了他。


 


我眼睛酸澀,哽咽道:「爺爺……」


 


族長如小時候那般拍了拍的頭,「沒關系的,上泠,乖,沒事的。」


 


「爺爺知道我們上泠盡力了。」


 


「這不是你一人的責任。」


 


「不要自責。」


 


可他越是勸慰我,我便越是傷心。


 


最後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撲在爺爺懷裡,哭了起來。


 


19.


 


回到族中後,我告訴了族人魔族的謀劃。


 


眾人這才知道,這些年總有族人失蹤是因為什麼。


 


本想尋聯合其他族群,可若其他族群知道鳳凰之血可增長壽數……


 


我們實在不敢賭。


 


鳳凰一族盤踞湯谷數萬年,自是不弱,但對上由沉夜帶領的魔族,也確是一場硬仗。


 


霽光仍在閉關。


 


在我去尋霽光前,族長突然告訴了我一段往事。


 


我還是幼童時,與父母外出。


 


被魔族襲擊,父母為救我,雙雙陣亡,而我墜於望斷崖。


 


那處是魔尊與戰神殒身之地。


 


瘴氣橫生,飛鳥蟻蟲不敢入。


 


族人循著痕跡來救我時,本已做好我已氣絕的準備。


 


沒想到我竟還存了生機。


 


而不遠處,有一黑一白兩顆鳳凰蛋。


 


後來,我雖漸漸轉醒,但卻沒了那段記憶,想來是因為痛失父母的緣故。


 


族長不忍我傷懷,便也沒再提起。


 


可那被帶回來的兩顆鳳凰蛋,卻一直沒動靜。


 


誰都孵不出來。


 


自身也未破殼的跡象。


 


直到我開始孵他們。


 


族長看著我語重心長:「想來,自那時起,你們三人便牽扯在了一起。」


 


我怔怔聽著,沒說話。


 


20.


 


我去尋霽光的時候,他還在閉關。


 


他泡在火一般的池水中,眉眼比先前更顯端方溫瑩。


 


他眼眸緊閉,黑色的發不知何時變成了銀白色,被水沾湿後貼在雙頰,末端又如銀龍漂浮在水中。


 


我坐在池邊,靜靜看著他。


 


越來越像畫像中的戰神模樣。


 


「霽光,我回來啦。」


 


我指尖撩了撩池水,潑灑在他身上,「待你出關,你是不是就是戰神。」


 


「不是我的霽光啦?」


 


我笑了笑:「沒關系,我還是會將你看作是霽光的。」


 


沒有人回應。


 


我忽地將頭埋在臂彎裡:「都怪我,若我能將沉夜封印……」


 


「霽光……我好沒用啊。」


 


忽地池水翻騰,霽光的發不知何時纏上我的手腕,將我猛地拽入了池水中。


 


可卻沒有想象中的窒息之感。


 


睜開眼,眼前是懸崖下,一旁有個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在不遠處有一黑一白兩顆蛋。


 


是……望斷崖。


 


隻見那黑色的蛋忽然開始發出黑色魔氣,瞬間便縈繞在女孩周圍,開始汲取女孩的鳳凰本源。


 


那是幼時的我。


 


隻見「我」的本源逐漸消失,臉色也更加蒼白。


 


便在此時,白色的蛋金光大盛,圍繞在「我」身旁,與其中魔氣纏鬥,沒過多久,便將身上的魔氣盡數驅離。


 


可即便如此,「我」的面色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灰敗下來。


 


少了一半鳳凰本源。


 


活不下來的。


 


那白光繼續遊走在我體內。


 


替我修復致命的傷口。


 


又將自己的本源切割部分給我。


 


我的臉色終於又紅潤了起來。


 


……原是如此。


 


難怪霽光先天不足。


 


難怪沉夜對我親近。


 


難怪,他們兩個隻有我才能孵出來。


 


隻是霽光,我,值得嗎?


 


我望著黯淡下來的白光,淚如雨下。


 


畫面一轉,面前忽然變了天地。


 


地如湖面,萬裡晴空。


 


霽光一頭白發,站在遠處,風將他的發微微拂動,俊朗無雙。


 


他看著我,神色溫和道:「值得的。」


 


我驀然睜開眼,從池水裡浮出來。


 


視線落在霽光仍緊閉的臉上。


 


方才……是霽光的識海?


 


你費一番力氣,將我拉進你的識海,便是為了告訴我,你是如何努力,才讓我活下來的。


 


是為了與我說一句。


 


值得。


 


霽光,我的霽光。


 


我輕輕靠近他,環住他的腰身:「謝謝你。」


 


20.


 


我在池水旁守了霽光十年。


 


有時候我覺得他好像在笑。


 


一轉眼卻又還是那副模樣。


 


偶爾會聽到沉夜的消息。


 


他攻伐了東海的龍族,又去九尾族中挑釁。


 


如今四海八荒,是沒有哪處不知道魔族如今在興兵起戰了。


 


我不知道他此番意欲何為。


 


也許是想看龍族與九尾的血液中有無長生的用處?


 


第十一年的時候,霽光醒了過來。


 


我當時正在池邊為他編辮子。


 


滿頭的麻花辮。


 


編得我手都酸了。


 


我正想看看我的手藝如何,一轉頭,卻恰好對上霽光笑意盈盈的眼。


 


我猛地抱住他的脖頸:「霽光,你醒啦。」


 


「什麼時候醒的,也不叫我!」


 


霽光笑笑,握著我的手腕一帶,驀然將我整個人拉入池水中,我渾身被浸湿,整個人下意識掛在他身上。


 


十年過去,他如今的身形更加纖長挺拔,長臂微舒,毫不費力便將我整個擁住。


 


「看你玩得開心。」


 


我心虛地看了看他滿頭的辮子,「倒也沒有很開心。」


 


他擁著我的手逐漸收緊,頭放在我的肩上:「姐姐,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你,我很開心。」


 


我心下驀然一松。霽光還是霽光。


 


霽光動作忽地一頓,松開我:「但姐姐,你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不是很開心。」


 


恩?什麼味道十年了還沒散盡?


 


霽光忽地俯身吻住我的唇,「姐姐,味道要這樣才能去掉。」


 


他撬開我的牙關,我怔怔地看著他,一時間倒不知作何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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