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若無其事地上了他的車。
這還早呢,這點委屈都受不了嗎?
做撈女,要有撈女的自我修養。
我和他在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闲聊,終於在快到我家時,他說出了和他妻子早已分居的話。
我假裝震驚,手足無措的樣子。
下車時,他親自為我從後備箱取了行李。
他又送我到樓下,臨別前還是沒忘記囑咐:「我們夫妻分居的事,隻有很少的人知道。希望你也能為我保密。」
我自然稱是。
我媽站在陽臺上注視著樓下發生的一切。
我回到家時,我媽撲上來擁抱我:
「剛才你進來了,顧潛還在樓下站了 3 分鍾。
「3 分鍾,你知道這 3 分鍾裡,他的資產又增值了多少嗎?」
又是這一套,難道我媽心中隻有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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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我們母女志得意滿之際,我突然收到了一條消息:
【我是顧潛的妻子林行雲。王秘書幫我拍下了顧潛送你的照片,看來顧潛對你是用了心的。感興趣的話,我們聊聊?】
我懷著忐忑的心情,在她指定的咖啡廳等著林行雲,像等著被正室找上門來的小三。
可我到底什麼都沒做。
私下短暫的交談,順路送我回家,這兩件事定不了我的罪。
林行雲 40 歲了,卻意氣風發。她在顧潛事業有成後,也一直在開拓新的創業方向。
我看到她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自信和松弛,突然為自己的緊繃感到自卑、無所適從。
這就是吊打?
她是那樣坦蕩,那樣驕傲,那樣光明磊落的一個女人。
可我表面上人模人樣,內心卻早已空洞麻木、汙穢不堪。
我明明隻是一個剛剛 20 歲、前途光明的女大學生,竟然在謀劃著破壞他人婚姻的龃龉之事?
從那一刻起,我開始恨我媽。
也許從前並不是沒有恨,而是我竭力壓制住了。
如果我媽,她不是混跡名利場、處心積慮的 Annie 姐,而是林行雲這樣真正的女強人,我的人生也許會完全不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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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林行雲一開口,便是一枚重磅炸彈:
「你長得很像我和顧潛大學時的校花,她當時可是全校男生的夢想。
「當時顧潛雖然出於理性選擇了我,但對於校花的渴望,和勝過全校男生的勝負欲,還是一直存在的。
「我看到你,就知道,你一定可以幫我成功離婚的。」
「成功離婚?」我心中詫異,竟是林行雲想離婚而不成的嗎?
林行雲仍舊是成竹在胸的淡定樣子:
「顧潛的王秘書是我的人,一直在幫我盯著他。
「可他之前那些,都是逢場作戲。對你,卻似乎有一些真心。
「況且你的履歷很完美,甚至你的生辰八字都和顧潛很合適。
「你也許很難相信,顧潛做的是高新企業,但最相信這些風水八字了,很可笑吧?」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假裝淡定地喝著飲料,手心裡卻滲出汗來,險些握不住杯子。
她繼續說道:
「我和顧潛認識 20 年了,我最了解他不過了。
「喏,你今年也不過 20 歲。
「你這樣年輕,又不了解顧潛,你要俘虜顧潛,終究要費些力氣。
「但如果有我的助力,就會輕松許多。」
我還是沒沉住氣,問她:「你怎麼知道,我要俘虜顧潛?」
她輕笑一聲:
「你媽之前找人打聽過我和顧潛的婚姻狀況。
「再加上你媽的『富豪嬌妻培訓班』,可是赫赫有名的。我不關注娛樂圈,也聽聞過大名。
「顧潛這樣的頂級富豪,你媽怎麼舍得讓給她旗下的藝人,可不就是為你籌劃的嗎?
「不過,不得不說,你媽為你選擇的道路,確實是上上之選。
「通過大導演的電影打開知名度,之後卻打造清純學霸的人設。而且你又潔身自好,沒有任何負面消息,簡直完美無瑕。」
我頓時羞紅了臉,如坐針毡。仿佛我 20 年的努力,都是為了在這一刻攀附豪門一樣。
可我和我媽,不就是這麼打算的嗎?
我的美麗、我的優秀、我的矜貴,隻是為了抬高我的身價,賣個好價錢。
果然做狐狸,就會留下一身騷。
虧得我和我媽還自以為聰明、得意,卻不知在真正的高人眼中,早已泄露了首尾。
見我如此,林行雲也放軟了語氣:
「我並不是指責你們母女。相反,我是支持你和你媽對顧潛下手的。
「我兩年前就想要離婚了。但像我們這樣的人離婚,都是要大動幹戈的,所以輕易不能提起。何況孩子的撫養權,公司的股份,這些我都想要。
「我們合作的話,對雙方都有益。
「請你相信,我是真心想要和你聯手的。
「我對顧潛,早已厭倦了,是看他一眼都嫌煩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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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三思慮,還是沒有把林行雲的事告訴我媽。
這是我 20 年人生中,第一次對我媽的反叛。
反正隻要達到目的,俘虜顧潛就好了,我媽想要的不就是如此嗎?
不得不承認,林行雲和我媽年齡相仿,但見過了她,我對我媽的不滿,開始逐漸滋生。
過去的我,困在我媽用過於沉重的愛和控制欲所編織的柔軟牢籠裡。
林行雲像一束光,照亮了我的全部生命。
我的欲望、我的痛苦、我的掙扎,在她面前無所遁形,卻又仿佛都得到了諒解。
林行雲開始教我穿衣打扮,教我言行舉止,教我恰當地迎合顧潛的喜好,教我精準命中顧潛的心結和夙願。
顧潛第一次約我,是在一家西餐廳。
我假裝不會用刀叉,不懂紅酒,笨拙地切著牛排——林行雲說,顧潛第一次去西餐廳很是窘迫,他後來甚至專門學習了西餐禮儀。
顧潛見我如此,走到我身邊,握住我的手,幫我調整姿勢。
第一次肢體接觸,我真實地發抖。
我聞到了林行雲所說的,有錢男人因為縱情聲色,而在身體上留下的糜爛味道。
但我難以抑制地發抖,無疑取悅了顧潛。
顧潛第二次約我,是乘私人飛機去滑雪。
我假裝摔倒,凍紅著鼻頭向他嗔笑——林行雲說,顧潛功成名就後,和當年的校花在滑雪場有過一次偶遇,他必定想在那裡重溫舊夢。
顧潛亦步亦趨地教我滑雪,我適時地學會了,讓他很有成就感。
顧潛第三次約我,是去私人小島上衝浪。
我穿著林行雲為我挑選的泳衣,在顧潛的指導下,從衝浪板上慢慢站起來了。
他不可能知道,對我媽的「富豪嬌妻培訓班」來說,西餐、滑雪、衝浪,都是些入門科目,甚至我打高爾夫都能一杆進洞。
從他的沉迷中,我察覺到,他一定是對我相見恨晚。
但看上去是兩個人的約會,其實卻是四個人的較量。
這場遊戲,從一開始,就是精心為他策劃的,要來誘捕他的溫柔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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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潛送我回家的照片被曝光在社交媒體上。
我一時間被輿論衝擊,無數名詞被用來形容我,心機婊、小三、假學霸……
我在我媽公司藝人身上,已經見過無數次輿論風暴,我當然沒有在怕的。
可我忍不住想,如果大眾辱罵的詞匯不能用來形容我,那真正的可以用來形容我的詞匯,又是哪些呢?
我自己呢,又如何形容我自己?
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媽控制輿論是手到擒來,找準時機讓富豪官宣承認的本事更是爐火純青。
我媽沒有幹涉輿論,一定是這輿論對我們有益。
我們要利用漫天的輿論,來成就潑天的富貴。
而且林行雲早已和我打過招呼,照片是她泄露出去的。此時我不能澄清,因為我越是委屈,在顧潛那裡的贏面越大。
我照常上課,去圖書館自習,參加科研小組。
可我所到之處,都被無數目光洗禮。
沒關系,我要走的路,本就是這樣一條沒有隱私的,被矚目的。
我會在眾人的目光之中,越走越高,直到那些目光再也仰望不到我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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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潛一周後,才終於聯系我:「對不起,盈月,照片是我妻子泄露出去的,她想以此逼迫我離婚。」
我半晌無言,顫聲問他:「那你會離婚嗎?」
說完,我又慌忙補上一句:「對不起,這是你的決定,我不該心存幻想。」
然後掛斷,關機。
三天後,當我獨自一人在科研室時,顧潛找來了。
我知道,他是來宣判我接下來的命運了。
十天不見,他憔悴不少。
可不嘛,十天前他還以為可以左右逢源,和家中有能力的賢妻一起打理事業,和外面知情趣、懂進退的清純女大風花雪月。
十天後,賢妻撕破了臉,清純女大以退為進。
顧潛和我隔著一個座位的距離:
「盈月,這幾天聯系不到你,我心亂如麻。
「我已經 40 多歲了,我以為我不會再動心,再衝昏頭腦,再亂了神智。
「可是,聯系不到你,我才知道,什麼股價波動,什麼名聲,這些我都通通不顧了,我隻想要你,我不能沒有你。
「我會離婚的。」
他欲前進一步,來擁抱我。
我便後退一步,泫然欲泣的樣子,說著患得患失的話:
「你的世界很復雜,不止愛情一件事。
「何況,你和你妻子當年,不也是真愛嗎?你當年不也是離不開她?不能沒有她?
「也許愛情並不牢靠,也許你隻是一時昏頭,也許你下一秒就會變了主意……」
安博師兄推門進來了,打斷了我的表演。
謝天謝地,我又不是演技派,再演下去,真的不會穿幫嗎?
嫁豪門,不簡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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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潛假裝鎮定,走出門去,但還是被椅子絆住,險些摔倒,然後轉身又撞到玻璃門上。
我見他如此慌亂,便知道,這局穩了。
我的天吶,我也不容易啊,也沒人告訴我,40 多歲的男人就有老人味了啊!
安博師兄怔怔地看著我:「所以,是真的嗎?」
我不知如何作答。
我在安博面前,總有些自慚形穢。
也許像他這樣,專心學術,每年賺上幾十萬度日,也許有朝一日,也能做出一番事業?也許安博二十年後,也能成為顧潛?
可我立刻想到,作為被我媽富養的完美瓷娃娃,每月美容費、置裝費都不止花費幾十萬。
我又想到林行雲,她選擇了她的安博。她這樣聰明果敢的女強人,她都賭輸了。
所以我定了定心神,回復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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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林行雲告訴我:
「顧潛同意離婚了,而且很慷慨,我分到了我滿意的份額。
「看來你的魅力很大,讓他舍得這樣割肉。
「不過嘛,顧潛起碼有這點好處,大方。
「如果你有朝一日也膩了,想離婚了,也可以效仿我的例子,為他找個更年輕的真愛。」
這……真愛會過期,但金錢永遠不會是嗎?
好像,倒是,似乎,也許,貌似,也不錯……
顧潛離婚後,在社交媒體上為我澄清:他早已和前妻分居兩年,和我交往前,已在走離婚手續。
這春秋筆法,加上資本的力量,顛倒乾坤也是小意思,更何況操控輿論。
我想要這種力量。
也許我的力量越強大,就越能夠掙脫我媽對我的定義,找到我自己。
我媽沒有回應緋聞,隻是在社交媒體上發布了我從小到大的成績單。
隻要咬準了我是真學霸,其他的便不足為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