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眼見他拿著碗藥,走向了他的母親。
墨老妪腹中高高隆起。
她最愛斥責年輕女子勾引漢子,是不要臉的賤貨。
這次她在城郊工地上,想來也「勾引」了不少漢子吧。
「老家還替你立了貞潔牌坊,你怎麼敢?!你是個寡婦,你這樣如何對得起父親,對得起我!」何熙低聲嘶吼。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們……」
工地上都是低賤而身強力壯的罪犯。
沒有消遣,飢渴著女人。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誰的。
「事已至此,快喝了這藥!」
何熙抓著他娘的下巴,給她強灌下去。
一如前世,墨老妪強灌我。
我當時已有生孕,公主賜下毒藥。
我求她,求她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放我一馬,她卻笑:
「哪個女人不會下崽?何熙的嫡長子,得是天子的親外孫,輪不到你。」
被毒S真的好痛啊。
現在輪到她了。
等何熙走了,我從陰影中獻身,踱到她身邊,居高臨下俯視著她嘴邊吐出大片大片的血塊。
原來我S的時候也這般醜。
「是你……」她抽搐著說。
「是我,母親。」我挑高了唇角,望著這個前世我費盡心機討好,把她當做親生母親奉養的女人。
她不知道我為什麼這麼喊她。
但她恨我。
「是你在打胎藥裡下了毒……」
「你以為何熙想你活著嗎?你讓他丟盡了顏面,還差點被誅九族,他的前途全毀了,你最心愛的兒子,比誰都想要你的命啊。」
墨老妪不再掙扎了,眼角流下一道清淚。
墨容容。
你覺得你生了個兒子,把他培養成才,媳婦熬成了婆,你就從此高枕無憂,當上爹了?
熬不出頭的。
新媳婦,老婆婆,貞潔的,不貞的,都不過是走在鋼絲上。
行差踏錯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你我同是女人,S起來太容易了。
我默立良久,抬手闔上了她的眼。
下一個,該輪到誰了?
11
陛下終究是把公主許配給了我。
迎親那日,何熙喝醉了,跑到我門前鬧。
「三娘……別娶她。」他拽下我的領子,眼裡蓄著淚,「我心裡有你,一直都有你。」
我漫不經心勾起唇角:「要我說,當了男人以後,我體會最深的一樁事,便是男人的心,不值錢。」
「你瞧,我一出生便銜著金湯匙,父親母親都把我當作眼珠子疼,我打個噴嚏,整個侯府都要震一震。」
「長大了,又是官身,狀元出身的翰林,所見全都是烈火烹油,錦上添花。」
「有多少人愛慕我,我騎馬上朝,都是擲果盈車。」
「我擁有的這麼多,你何熙何德何能,覺得你捧出一顆真心,我便會感動落淚?」
我打碎了他手裡的玉蝴蝶。
一腳碾了上去。
「男人心狠,特別是我是這樣的權貴,我們可慣會糟蹋東西了。」
何熙猛地抬起眼:「那你糟蹋我。」
「什麼?」
「我願意侍奉你。」他逼近我,呼吸粗重,「今夜我們洞房,好不好?我想你了。」
我往後一仰:「你發的什麼癲,到現在還覺得我會跟你上床。」
我搖了搖頭,為男人的精蟲上腦深感不安。
臨走前,他拽住我的袖子:「小心公主。別忘了她賜你毒酒。」
我冷冷撫開他的手。
忘不了。
當夜我沒有入洞房。
公主差人問我,我道:「何翰林今日來府前拜會,我瞧他對公主餘情未了,我雖尚主,但不想卷入三個人的紛爭裡,我們還是各自先靜靜為好。」
正愁找不到借口,何熙這麼一鬧,我剛好可以全部怪罪給公主。
也讓她嘗嘗獨守空房的滋味。
前世,她早在出降之前便與何熙有染,何熙疏遠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隻一夜夜地空等。
現在輪到她了。
12
又一月,公主到大相國寺祈福。
大相國寺魚龍混雜,是個下手的好地方。
趁她唱經,我在她茶水裡下了毒。
介時嫁禍到何熙頭上,便是何熙苦戀不成,铤而走險。
做完準備,我將何熙約了出來。
他必得到過這裡,才好背這個鍋。
不想何熙一眼便看破了我要做什麼:「三娘,你瘋了?!那可是公主!」
「公主命便貴些?毒不得了?送她下去陪你,作對亡命鴛鴦,豈不美哉。」
何熙拽著我便走。
「你做什麼?!」
「找個沒人地方,把你捆起來……外人看著便是驸馬毒害公主,事情暴露,消失無蹤。」
我一腳踹在他脛骨上。
「我現在可不是嬌滴滴的女郎,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何熙也不再讓我,我倆大打出手。
最後到底是我這個從小到大的病秧子落敗,被他推下了山崖。
該S,怕又要S一遍了!
13
迷惘間我夢見了公主。
她還是個小女孩,在御花園裡哭泣,手上捧著個奄奄一息的蝴蝶。
奇怪,我怎麼會夢到她?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是稚嫩的少女聲:
「你是哪家的小孩兒,為什麼在宮裡哭?你這樣被貴人瞧見了,可是要挨罰的。」
「哥哥們把我的蝴蝶踩S了。奶娘非但不救,還要把它給扔了。」公主傷心得很。
我找了點蜜水給蝴蝶。
可蝴蝶還是S了。
我又找來針,將蝴蝶簪在紙上,做成了標本,裱起來。
「這樣你就可以拿回去了。」
「姐姐你真好。」公主揚起臉,眼睛亮晶晶的,「姐姐你叫什麼?」
我為自己的名字感到羞恥:「……顧大娘子。我是顧大娘子。」
「姐姐能常來宮裡陪我嗎?哥哥們都壞得很,他們欺負我,母後和奶娘都隻讓我守規矩,我不想同她們玩兒。」
我敷衍地笑了一聲:「我有空便來。」
然而宮裡是什麼想來就能來的地方嗎。
我再也沒有見過她。
……
畫面一轉,我瞧見長大了的公主做著一隻玉蝴蝶。
「公主,該歇息了。」
「明日是顧姐姐生辰,我總得送到她手上。」
我瞧著那不甚精致的頭面,心中猛地一跳。
這東西是公主送來的?
不是何熙?
前世,我正是瞧見這東西做得卻真心,才以何熙為良人……
難道我一直都弄錯了?
我瞧著公主面前一整牆的蝴蝶標本,心跳如雷。
……
畫面又一轉,轉到我S去的堂屋。
大門打開,鳳冠霞帔的公主撲進來。
但我的身體早已冰涼。
「你為什麼不等等我?」她低聲問。
女使們魚貫而入送進水銀與針線。
她輕輕擦幹淨我臉上的血汙。
執起了針線,眼裡湧動著漆黑的偏執:「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姐姐。」
……
這是真的嗎?
玉蝴蝶是公主送的?!
最後為我收斂屍身的也是公主?
我卻陰差陽錯嫁給了何熙……
這一切太過混亂,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正對上一雙清潤的眼。
「三郎。」公主低聲喚道。
14
我不見了以後,公主把大相國寺翻了個底朝天。
沒尋見我的人,就下山來。
一人深入懸崖,終於找到了昏迷的我。
「你怎麼會摔下來?」
我心亂如麻,不知該說什麼。
難道說我想把你毒S嫁禍何熙,結果反被何熙推下來了?
「派禁軍下來也就罷了,你怎麼下來了?」
「我擔心你。」公主垂了眼。
為了方便,她穿了窄袖騎裝,袖劍上紋著雲海紋,格外英氣,也格外內斂。
「我一直奇怪,我隻不過是秋狩中無意間救過公主一次,怎配公主如此青眼相待?我瞧公主身手,當時沒有我,也躲得過吧?」
公主的臉紅了:「你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我心中一動,想起那個夢:「你是說,我幫你制作蝴蝶標本一事?」
「嗯。」公主眼神閃爍,「我那時便知道,三郎是最溫柔的人。」
我沉默了。
前世今生,不管男女,我俱進了宮,與公主有過一面之緣。
難道她之前嫁給何熙,不是因為他救了她。
而是因為她想來找我?
我進不去宮裡,她也出不得宮來,所以她明知何熙有妻室還要嫁給他,是為了……
我腦中電光石火,卻見公主掏出水袋,想要飲水。
「等等!」
水裡有毒!
但等我搶過來,卻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
「這裡頭是什麼?」
「是我慣喝的酒。」公主不好意思道。
我這才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酒氣。
「你慣喝酒?」
她抬起波光粼粼的眼睛:「你不理我,我心裡苦悶,便習慣以酒澆愁。」
我聽聞,第一反應竟是松了口氣。
——還好她是個酒鬼。
不然恐怕現在早S了。
「我沒你想的那麼好。」
「我知你心腸好,救了很多人。小荷,文命姑娘,何府上的翠青……她們都喜歡你。」
「你打哪兒看出來的?」
「沒有?」她緩慢地眨了眨眼睛,「那我可以冒昧問你一個問題嗎?」
我已經感覺到冒昧了。
「你是不是喜歡男人?我看你和何熙……?」
「休要胡言亂語。」
簡直惡心透頂。
一想起連定情信物都搞錯了,我就恨不能把前世的我拍暈,讓她好好動動腦子。
冷不丁,公主湊到我跟前,略帶酒味的呼吸拂過我耳邊:
「既不喜歡她們,也不喜歡男人,那你為什麼不願意同我同床共枕。」
我知道早晚會直面這個問題。
無所畏懼道:「……殿下恕罪,我其實,不能人道。」
「是嗎?」
話音剛落,修長的手指就把我捉住了。
她輕笑一聲:「看起來不像。」
我萬萬沒想到,元明月是如此大膽的女子。
她看了眼滿手的髒汙,衝我淡淡一笑:「這不是,能用嗎?」
看我臉色不對,她眼前一亮:「莫非,三郎還是處子?並不懂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