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溫婉的痛呼聲一陣高過一陣,
沈黎終於意識到了,她這回不是耍小脾氣,眼眸止不住地染上了心疼和焦急。
「撐住,我帶你去醫院。」
沈黎將溫婉攔腰抱起,就要衝出包廂。
就在這時,我撥通了沈黎的手機:
「沈黎,我好疼,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看著監控,聲音的顫抖和語氣裡的哭腔不是作假。
此刻,我的小腹,正如千刀萬剐般疼著。
在過去無數次的選擇裡,沈黎都選擇了懷孕的溫婉,而不顧我才是真的病痛纏身的那個人。
這一回,
沈黎,你會選擇誰?
6
看見我來電的一瞬,沈黎表情是沒掩藏的不耐。
但他還是接了,隻聽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
「夢欣,怎麼了?」
「我疼,想你回來陪我,就現在。」
「我現在和李總聊得正盡興呢,馬上就能敲定這個項目了,我盡快搞定回來陪你。」
沈黎敷衍兩句,匆匆掛了電話。
他如今滿心滿眼都是溫婉,急著送她去醫院。
我呆呆看著空無一人的監控,第一次清晰感受到,什麼叫心如S灰。
彈幕又一次滾動起來。
那些話,像是安慰我。
但更像是在給沈黎找補:
【畢竟人命關天啊,沈黎也是沒辦法,但他其實還是挺愛周夢欣的。】
【對對,女主不是生不了孩子嗎?沈黎打算以收養的名義,把那個孩子帶回去給女主養。他的心還是在和女主的小家裡的。】
【要是女主能生,其實沈黎未必會出軌。現在能無痛當媽,也是福氣了,女人還是得學會知足。】
【……】
我怔怔看著彈幕,越看越心涼。
所以,
沈黎出軌,是因為我不能生?
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借口!
全是狗屁借口!
我不能生,都是因為沈黎。
八年前,我因父親突然去世,倉促接手公司,忙得晝夜不分,心悸而亡。
系統給了我重生的機會,去到女尊世界,幫助六皇女成為那個世界的帝王,即算攻略成功。
我剛到女尊世界時,沈黎是六皇女身邊的一介低賤男奴,因為侍奉不當險些喪命,我救了他,將他留在身邊。
我花了三年完成任務,沈黎也就在我身邊陪了三年。
等離開時,我已然對他動了情,不忍他在那樣一個女尊男卑的世界受盡欺凌,
於是和系統談條件,我要帶沈黎回家。
可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一切皆有代價,我必須得失去些什麼。
視力、聽力、財富、壽命……
在系統給我的許多選項中,我選擇失去生育能力。
我本就沒想過生兒育女,以為失去這個能力,換愛人一個安穩順遂的人生,是值得的。
可我沒想到,一切沒這麼簡單。
我不止不能生育,每個月的月經更是如同人間酷刑般難捱。
系統說,徹底摧毀我的子宮健康,就是代價。
為了沈黎,我心甘情願忍受了五年的極痛。
可沈黎居然因為我不能生育,和別的女人滾上了床單。
真是一腔真心錯喂了狗。
下腹不停歇的絞痛,提醒著我的愚蠢,
我終於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痛楚,喚出了系統:
「系統,送沈黎回去吧。」
熟悉的機械音響起——
【抱歉,沈黎不符合遣返條件。】
【需要宿主抹去沈黎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一切痕跡。】
【且開啟時空通道需要一月時間。】
不符合條件?
我想到了溫婉的肚子。
在剛回到現實世界時,系統叮囑過我,沈黎如果留下了孩子,就和這個世界綁定,再也回不去了。
那時,我不以為意。
我不能生育,沈黎怎麼會有孩子?
而且,就算沒有孩子,我也不會把他送回女尊世界那個虎狼窩。
可如今……
「我把孩子打掉,是不是就能遣返他了?」
得到肯定的答復後,我點了點頭。
也好,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我解決好這事了。
也足夠,我給這段近八年的感情,一個結局。
7
我回了家,沒有開燈。
借著月光打量著我和沈黎生活了五年的家。
廚房裡那些鍋碗瓢盆都是沈黎的寶貝,他從前不忙的時候,總是會變著法地給我做吃的;
客廳茶幾上,整齊碼放著我要吃的藥,用藥說明都被他用便利貼仔細貼好;
甚至隨處可見他剛來時,給我織的各種圍巾、毛毯,做的坐墊、靠枕
……
房子的每個角落,都是沈黎的身影。
不可否認,如果我一開始就把沈黎圈養在家裡,那他會一直這樣溫柔體貼。
可我心軟,放了他自由。
在這樣一個男權社會,沈黎終究是被汙濁了。
想著想著,半宿過去。
凌晨兩點半,沈黎終於回來了。
看見我坐在床上有些詫異:「妻主,怎麼還沒睡?」
「疼,睡不著,而且身上冷得厲害。」
聽見我如此說,沈黎頓時快步走向我:
「怪我,回來遲了,沒能伺候好您。」
他熟練地將手伸進被窩,果然冰涼,觸摸到皮膚時,也是一片黏膩。
每到月經期,我總是冷汗淋漓。
這次也許是因為出去折騰了一圈,也許是因為知道了真相被刺激了一遭,症狀比以往要嚴重許多。
沈黎也發現了,他眼中的擔憂像是要溢出來了般。
立刻擰了熱毛巾將我身上的冷汗擦盡。
動作細致溫柔,嘴裡還是一如既往地道著歉。
做完這些,他甚至接了接了熱水給我泡腳。
「泡泡腳,我再給您按按,腳暖了,全身就都暖了。」
「泡完腳,我再抱著妻主睡,給妻主揉肚子,這樣一定就能睡安穩了。」
說這話時,沈黎正俯首跪在我面前,仔細按摩著。
明明是西裝革履的沈總,卻卑微到塵埃。
這麼多年,我正是被他這副模樣給騙過去了。
而彈幕,也是如此。
它們心疼起了沈黎:
【沈黎都跪著伺候你了,還想怎麼樣啊?】
【女主還是別太一根筋了,這樣的男人現在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不管他在外面怎麼樣,在家聽話就夠了。】
【就是啊,要是有這麼一個帥氣多金的男人肯這樣伺候我,我不知道會是多快樂一個小女孩,女主還是日子過得太好了。】
【……】
這些話不停地從我眼前滾過,吵得我頭疼。
「起來吧,讓你做這些,委屈你了。」
我淡淡開口。
我抗拒沈黎的服侍,一方面是想讓彈幕閉嘴,另一方面是看過他的真面目後心裡膈應。
可沈黎卻搖頭,笑得討好:
「哪裡委屈了?我喜歡伺候妻主。」
「妻主是為了黎兒才損傷了身體,隻要能讓妻主舒服一些,黎兒做什麼都願意。」
說罷,他甚至用臉頰蹭了蹭我的膝頭,好不乖順。
見此,彈幕責怪我不「憐香惜玉」的言論,滾動得更快了。
我挑挑眉,躲開了沈黎的親昵動作。
他茫然地抬頭看向我,湿漉漉的眼眸都是隱忍的不解和委屈。
我淡淡開口:
「你身上,酒味混著消毒水的味道,太刺鼻了。」
沈黎微怔,隨後小心翼翼地解釋:
「今晚和李總喝盡興了,他助理有點酒精中毒,送去醫院時我不放心,就跟去看了看,沒想到染上了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一個助理也值得你這樣上心?」
「李總是大客戶,我不敢怠慢。」
沈黎又在騙我。
如此熟練,毫無破綻。
過去,我不知道被他這樣诓騙了多少次了。
沈黎才來這個世界五年,現在還願意騙騙我,做做樣子。
要是再待久一些,八年十年,他是不是會變得和這個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男人一樣,不僅看輕女人,更是會憑借著體能優勢動手打我?
在會所,他就是這樣對那兩個女孩,還有溫婉的。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沈黎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仍舊輕聲細語:
「燻著妻主了,是黎兒的錯,黎兒這就去洗幹淨再換身衣服。」
沈黎進了衛生間洗澡。
親眼看著他不臉紅地撒謊,為他辯解的彈幕,頓時少了些。
但還有幾個依舊頑固,試圖教導規勸我,做一個知足大度的賢妻。
我懶得理會,閉上眼不再看。
沈黎,我是一定要送回去的。
我下定了決心。
可看著浴室朦朧的身影,我的心還是止不住地疼起來。
既心疼在他身上浪費的光陰,
也悔恨愛錯了人。
8
沈黎像是察覺到了我的冷淡異常,對我越發殷勤起來。
清早起來,他喊我起床時,笑著和我承諾:
「談下了李總的項目,現在總算可以清闲些了,這幾天我就留在家好好陪妻主好不好?」
清晨的陽光給沈黎渡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照得他的笑容柔和溫暖,
和昨夜會所那副肆意輕賤玩弄女人的混不吝模樣,判若兩人。
哪怕知道了沈黎的表裡不一,
我還是點了頭。
罷了,就算是演戲,也沒幾天了,
就當是懷念過往,好好珍惜這最後的時光。
也算不枉費我們多年感情。
「沈黎,我想喝雞湯。」
話音剛落,那頭沈黎就拿起了手機:「我給妻主點……」
「我想喝你做的。」
沈黎有些詫異地抬頭:「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飯了,隻怕不好喝。」
神情中,有幾分隱藏的抗拒。
這時,彈幕也滾動起來:
【君子遠庖廚,堂堂沈總怎麼能下廚呢?】
【就是就是,願意給女主精挑細選私房菜已經很好了,也是費心了。】
隻怕沈黎也是這樣想的。
我了然地低頭笑笑。
突然想起了三年前,沈黎第一次點外賣時和我說:
「妻主,黎兒以後想把做飯的時間節省下來,多學學公司事務。」
「男人最重要的還是事業,妻主你說對不對?」
那時,我隻是開心於沈黎的改變,覺得他開始自強了。
可現在看來,他隻是覺得做飯不值得他浪費時間,這都是這個世界的女人該做的。
他在公司,日日接觸的都是男人,自然耳濡目染那些大男子主義思想。
從沈黎拒絕做飯開始,就已經是被男權社會的同化的結果了。
我不打算再堅持:「算了……」
可話沒說完,沈黎也許是瞧見了我面上的失望,又蹲下身來:
「妻主既不嫌棄黎兒手藝退步,黎兒自然聽從妻主的吩咐。我這就讓人送菜來,親自下廚給妻主做飯。」
沈黎三年沒下廚,將廚房乒乒乓乓弄得一團亂。
終於在將近三小時後,端上了四菜一湯。
每一道都色澤亮麗,看起來讓人食指大動。
可雞湯入口,卻沒有鹹味,全是雞肉原始的腥臭味。
沈黎顯然也嘗出來了:
「味不太對,我好像忘了放鹽。」
說著,他轉身去廚房拿鹽瓶。
就在這時,廚房裡傳來了一陣鈴聲,
是沈黎的手機響了。
他接著電話出來,不知道對面的人在和他說什麼,他眉頭緊鎖著:
「你自己不會解決?」
一手拿手機,沈黎單手擰不開鹽瓶的蓋子,手上用力,面上也更煩躁了些。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說?我現在過去!」
一著急,手上用力,鹽瓶瓶蓋開了,整瓶鹽從沈黎手中傾倒而下。
但沈黎沒管雞湯,匆匆忙忙放下手中的一切,拎起外套就要出門:
「妻主,公司出了點事,我現在去看看。」
「什麼事?不能吃了午飯再去嗎?」
「小事,妻主不用擔心。隻是我不在,他們總是出亂子,還是早點過去看著得好。」
沈黎又一次拋下我。
剛剛他舉著手機在我面前佯裝和助理說話時,我看見了上面的來電顯示——
溫婉。
我嘆一口氣,看著桌上的雞湯,又舀了一勺抿了一小口。
鹹,鹹得發苦,鹹得像昨夜的眼淚順著臉頰流進嘴巴裡的味道。
隻是我已經不會再為了沈黎流淚了。
我猛然覺得,我和沈黎之間的感情,像極了這碗雞湯。
我勉強沈黎做從前最拿手的菜。
他做出來了,而且色澤金黃、香味誘人,看起來一切都很正常。
可隻有嘗一嘗,才知道,早已腥臭變味,苦鹹無比。
若說之前,我還自欺欺人地想要和沈黎重溫感情,
此刻,這點眷戀也半分不剩了。
我將雞湯倒進垃圾桶。
轉頭打了幾個電話,開始著手準備清除沈黎在這個世界的一切痕跡。
9
我和系統商量過了,
它可以在送回途中,偽造一場意外,通過沈黎在這個世界的意外「S亡」,合情合理地抹去沈黎在這個世界的痕跡。
唯獨那個孩子需要我動手。
沈黎對溫婉肚子裡的孩子看重得很,三天兩頭往醫院跑,實在妨礙我。
我為了支開沈黎,打電話給了對家公司的總裁。
說是對家,存在競爭關系,但在同一行業,很多時候其實也需要互相幫助,彼此成就。
聽聞我的要求,她願意幫我。
於是,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沈黎都因為對家使絆子,忙得焦頭爛額。
不僅沒空敷衍我,也沒空再管溫婉。
當我走進病房時,正好看見溫婉將飯菜打翻,對著沈黎的助理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