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來的是一男兩女。年逾五十的男人曾是秦府家丁,稍微年輕一點的婦人是我的乳娘,另一個瞧著面生,我沒認出來。
她卻先上前一步,仔細瞧著我,半晌怔怔道:「秦姑娘長大了這麼多啊。」
見我面露疑惑,她又說,「秦夫人生你時,就是我接生的啊。」
「你倒是好記性啊。十九年前接生過的嬰孩,長大後還能一眼認出?」
接生婆訕訕道:「秦姑娘說什麼話呢。你八歲的時候,我還去秦府看過你嘞。你眉眼長開了些,但和幼時也沒什麼兩樣。」
接著,她又不解地問:「姑娘你分明是秦夫人的親生女兒,怎麼會變成公主?」
長公主挑了挑眉:「秦扶桑,沒想到本公主把你的接生婆都找來了吧?」
她看向了那個家丁,家丁也道:「老奴在秦家二十二年,可以說是看著小姐出生、長大。小姐是秦夫人的親女兒,這一點老奴也可以作證。」
最後,一直沒有說話的乳娘也開了口。
她似乎很緊張,看著長公主,磕磕絆絆地道:「是……是這樣,小姐確實是秦家血脈。」
長公主邀功般道,「母後,您看,兒臣沒說錯吧。這人分明就是冒充的。如此挑釁皇家尊嚴,當真罪該萬S!」
太後的面色愈發陰沉。
「扶桑,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語氣平靜,「這三人都一口咬定我是秦家親女。可誰知他們是不是受了什麼人指使,一同顛倒黑白來汙蔑我。」
長公主仿若早料到我會如此,微微一笑,「本公主不僅有人證,還有物證哦。」
接生婆會意,緊跟著道:「秦姑娘左手手臂上一個拇指大小的胎記,接生時奴才看得清清楚楚。」
「母後,究竟秦扶桑是真公主還是假公主,您讓人查查她手臂上的胎記便能知曉。」
太後蹙眉,終究答應了此事。
她讓嬤嬤將我領到殿內,撩起我的衣袖仔細查看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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檢查過後,長公主笑眯眯地問嬤嬤:「她左手手臂上可有胎記?」
嬤嬤卻對長公主搖了搖頭,「太後娘娘,扶桑姑娘的手臂上沒有胎記,倒是有一道疤。」
「疤?」太後的表情有些復雜,「怎麼會有疤?
我垂下了頭,使勁擠出兩滴眼淚,讓自己看過去弱小又可憐。
「那日長公主發怒,朝人擲茶盞,砸在了我的手臂上。」我咬住下唇,小聲說,「母後,您當時也在場。」
太後記得此事,臉色緩和了不少。
長公主沒想到我舊事重提,恨得牙痒痒,「定然是有胎記,她借機用疤遮掩去了!」
「母後,沒有胎記也不能說明她就是您的女兒。」
她指著找來的那三個證人,「他們的話做不得假啊。」
我看向乳娘。乳娘與我眼神對視,瞬間意會我的意思。
她當下癱軟在地,滿臉淚水,驚魂未定。
「長公主,扶桑是我奶大的孩子。我幫著您害她,這良心實在過意不去啊。」
她抱住了長公主的腿,哀哀求她:「您要我的命,隻管拿去便是。能不能別用子女的性命威脅我?」
長公主冷不防乳娘會反水,一邊踢開她,一邊惱道:「你別胡說!」
私下議論聲更甚,太後親自盤問乳娘,「到底怎麼回事,你和哀家仔細說來。」
「長公主找到我,讓我謊稱小姐並非秦家親女。我原是不肯,可她說若我不這麼做,她便S了我的兒女。」
「頌瑤,有這事嗎?」
可不等長公主回話,家丁也跪倒在地,顫聲說:「長公主也拿兒女的性命威脅奴才……奴才迫不得已欺瞞太後,還請太後饒命。」
長公主的臉都白了,「母後,我沒有讓他們作偽證!是他們自己說的秦扶桑就是秦家親女的。」
太後對此事將信將疑。
一個親自養大的孩子,一個半途跑來的女兒,她潛意識裡更相信前者。
她派人查看乳娘和家丁子女的情況,看看他們是否真的受了威脅。
若是假的,也好還長公主清白,
查消息的人很快回來,「回稟太後,這些人的子女確實在長公主府裡。」
這次,太後看著長公主的目光帶了深深的失望,「你還有什麼好說?」
「不是的。」長公主連聲道,「是他們不肯進宮作證,我才把這些人扣留在公主府。我從來沒讓他們做偽證啊!」
可她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太後隻覺得她是狡辯。
像是想起了什麼,她又指著唯一沒有反水的接生婆,「母後,她說的是實話!」
接生婆也說:「奴才所言句句屬實。」
但有被脅迫的家丁和乳娘在前,所有人都認定長公主做偽證,接生婆這話沒人肯信。
太後沉痛地看著長公主,「頌瑤,你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傳哀家口諭,長公主言行有失,罰俸一年,禁閉三個月。」
冊封禮繼續進行,我成了昭明公主。
長公主被拉下去之前還在聲嘶力竭地伸冤。
可她不知,家丁和乳娘與我生活多年,感情深厚。
我早便得到消息,私下裡與他們商定了這個計劃。
我知道長公主會在冊封禮上發難,但我縱容她如此。
因為經此一鬧,再無人敢質疑我的身份。盡管……我確實是假公主。
長公主被關的這三個月,聽說格外安分。
她還讓人給太後遞信,字字泣血,言詞之中滿是孺慕之情,還時常提起舊事。
太後看罷,深深嘆了口氣,與我道:「桑兒,她是哀家捧在掌心養大的女兒。她生怕哀家忽略了她,才做了這樣荒唐的事情。」
眼看著太後又要心軟,我立刻乖巧地點頭:「母後,我都明白的。有時候我真羨慕姐姐,有您寵著她。若是我沒有走丟,也在您身邊長大,那該有多幸福啊。」
話到最後,我紅了眼眶。
太後心疼地嘆道:「是哀家對不住你。也罷,這次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長公主實打實被關了三個月。
據說這三個月裡,她一日也沒闲著。
期限一到,她立刻進宮來找太後。
長公主狀似誠心實意地致歉,求得太後原諒。
她給太後送了盒香料,貼心地塗在太後手背上。
「母後,這香極其好聞。」
「今日我來的時候,看見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母後好久沒有與我一同賞花,不如等下前去看看?」
太後許久沒見長公主,雖然嘴上不說,心裡也想得緊,「好。桑兒也陪哀家同去吧。」
長公主笑容有些僵硬,但這次她什麼都沒說。
御花園裡,長公主有意讓婢女將我支開。見我遲遲不走,她幹脆橫在我與太後之間。
就在太後賞木芙蓉之際,花叢裡忽然竄出一條蟒蛇,直直朝太後撲去。
太後怕蛇,闔宮上下無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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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蛇行動極快,動作利落,眼看著已竄到太後跟前。
長公主本想擋在太後身前,但冷不防被我扯住衣袖。
她重心不穩,往後倒退一步堪堪站穩。
等她反應過來時,蛇已經咬上了太後的手背。
眾人大驚失色,有的扶太後,有的傳太醫,還有的在捕蛇。
蛇撲過來不過一瞬間的事,場面太過混亂,長公主也不知究竟是誰扯了她一把。
太後被送回宮裡。太醫診治過後,說這蛇個頭雖大,但所幸無毒。
太後這才松了口氣。可她隨即又蹙眉,開始回憶事情的經過。
很快,她便發現了不對。
我替她把心中的疑惑說了出來,「母後,此事甚是奇怪。在場那麼多人,怎麼蛇偏偏找上了您?」
我看了一眼長公主,又道:「好端端的,怎麼就咬了您的手背?」
太醫在這時嗅了嗅,「太後,您今日是塗了什麼香膏嗎?」
太後讓人取了長公主送來的那盒香膏。
太醫用指腹抹開,「都是些上好的香,沒什麼問題。」
聞言,我瞧見長公主悄悄松了口氣。
「母後能否將此物借我一用。」我指著那盒香膏,「宮人捕了五隻鼠兒,一會讓人把鼠兒和蛇關在一個籠子裡。給其中一隻鼠塗上香膏,看看蛇先攻擊哪隻。」
我又懇切道:「我並非懷疑長公主,隻是此事關乎母後聖體,若是草草揭過去,我這心著實放不下。」
太後將香膏交給了我。
長公主緊緊抓住衣袖,張嘴想說什麼,但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
瞧見籠子裡的蛇一個勁兒攻擊那隻塗了香膏的鼠後,她連忙跪倒在地。
「母後,我當真不知這香膏能引蛇啊。」
事關自己,太後自然要查個水落石出。
她讓人搜了長公主府邸,又細細盤問府中人。
下人說,長公主在禁閉期間招納能人進府,其中就有一個會御蛇。
這人雖然走了,但把蛇留了下來。
長公主還在極力辯駁,「母後,香膏一事我當真不知。讓那會御蛇的進府,隻是因為我太過無聊,想找點樂子罷了。」
太後沒有多說。
蛇既然無毒,她便讓人放了出來,又叫人把長公主和蛇放在一處。
蛇並不攻擊長公主,反而親昵地盤上她的身,朝她吐著信子。
長公主再也無話可說,哀哀地看向太後。
太後的臉色前所未有地難看。
前兩次她害的人是我,鞭子打不到太後身上,太後自然不知道疼。
而這次,長公主的目標卻是她。
「哀家將你養大,讓你成為嫡公主,自小千嬌百寵。如今不過禁閉你三個月,你便懷恨在心,居然敢用這麼陰損的法子對付哀家!」
長公主嚇得抱住太後的腿,「母後,不是這樣的!」
她哭得梨花帶雨,「我是想在蛇攻擊您的時候挺身而出。這樣您看在我一片孝心的份上,就會和以前一樣寵我了。」
「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當時有人拉住我,將我往後扯,我這才錯過了最佳時刻。」
太後看著自己手背上的蛇印,「你就能保證,御花園裡沒有第二條蛇嗎?」
「為了爭寵,你竟然拿哀家作餌!骨子裡當真和你那好爭寵的親娘一個德行!」
事不過三,更何況第三次的目標還是太後本人。
太後再也受不了了,眼裡滿滿都是失望。
「來人,褫奪長公主食邑一千戶。」她深深看了長公主一眼,「日後你也不必再進宮了。」
長公主哭著求太後收回成命。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突然看向我,惡狠狠道:「是你!一定是你害我的!」
隨即她又有些茫然,「但是你為什麼會未卜先知呢?」「
我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神情,「是啊,我怎麼可能未卜先知呢?」
「簡直不可理喻!」太後疲憊地讓人將她拖走。
我坐在太後床沿,她伸手摸了摸我的頭,嘆了口氣。
「還是你像哀家啊。旁人的孩子,怎麼養都養不熟。」
我為太後掖好被角,「母後不必憂心,桑兒會永遠陪著您的。」
太後對長公主的感情已經耗得差不多了。
她們之間,再也經不起第四次打擊。
我這邊還在思索著如何對付長公主,沒想到朝堂上的江紹突然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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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人說,江紹在前朝彈劾長公主,說她欺壓良民、草菅人命、違佔田地。
江紹將相關罪證盡數呈給皇上。
「長公主雖然與臣成婚,但臣為天下蒼生計,不願隱瞞此事。」
「還請皇上定奪。」
長公主知曉此事後震驚不已。
她怎麼也沒想到,致命一擊是枕邊人給的。
其實她此前懷疑得不錯,我確實是未卜先知。
因為,江紹是我的內應。
長公主所有的籌算,我都知曉。
無論是冊封禮上揭發我的身份,還是御花園想借蛇邀功。
先帝在位時她便借著榮寵肆意妄為,江紹提供的罪證裝了滿滿一箱子。
皇上震怒,準備賜長公主白綾。
長公主立刻跑去找太後。
最後,太後親自去找皇上。
「皇上啊,哀家這條命說到底還是頌瑤救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