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謝道連算是說盡興了,可憐謝書快把臉埋進了碗裡,尤其她好像聽見季淮的笑聲。


  季淮雖然經常笑,但笑出聲的情況卻不多,且是這般放開的笑聲。他的音色本就清朗幹淨,聲線中透著貴公子的清新溫潤,笑開時直讓人耳根酥麻。


  然這笑聲雖動聽,但一想起他在笑什麼,謝書就想再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第8章 嬌嗔 謝書莫名覺得他不怎麼高興。……


  “行了,害羞什麼?殿下是你夫君,又不是外人。”謝道連輕拍了下謝書的腦袋:“快用飯。”


  謝書這才慢吞吞地將臉抬起來,瞥了眼季淮,見他與父親繼續說著話,似隻將那事做個玩笑聽了。她這才又自在不少。


  將軍府人少,也沒那麼多規矩。幾人用過飯後,談了幾句闲話,謝道連便突然升起下棋的興致。


  一聽到下棋,謝書下意識往季淮身後縮了縮,笑道:“別找我,我可不幹。”


  謝道連微瞪下眼睛,似是不滿謝書的拒絕:“為何不來,你可好久沒同爹爹下棋了,莫不是輸怕啦?”


  謝書神情一言難盡。


  季淮卻顯然誤會了謝書的表情,以為她是真的輸怕了,便不由輕撫著她的發髻,寬慰道:“阿書去下就是,孤在邊上看著。”


  這話是在告訴謝書他會幫她。


  謝書眨著眼睛,心道她該怎樣委婉地告訴自家夫君,她不下並非因為怕輸,而是……


  “行了,來吧。”侍女將棋盤擺好後,謝道連對謝書招手道。


  謝書隻好無奈地坐到矮桌前。


  之後季淮算是終於知道謝書為何不願和謝道連下棋了。謝書棋技雖算不得高超,但應付謝道連倒也綽綽有餘。


  可哪知威名在外的謝大將軍竟是個臭棋簍子,下起棋來似個孩子。


  皺著眉沉思良久,結果進了謝書布得陷阱,接著便是眉目一揚,拿起棋子就不認賬,行得慢還超愛悔棋,同他下棋要格外有耐心才是。


  不僅如此,若是輸了便要再來一局,謝書脫不開身,第二局故意讓他贏,結果讓謝道連看出來。


  謝大將軍不幹了,胡子一扯,瞪著眼睛道:“阿書,你看不起爹爹是吧,我需要你讓嗎?”


  謝書聞言啞然,接著忍不住笑出聲:“好好好,是我的錯,爹爹莫怪,我保證不再讓你。”


  於是再來一局,謝大將軍靠悔棋獲勝,終於露出滿意的笑容。


  看著爹爹欣悅的模樣,謝書也彎起嘴角,下刻便聽道“不錯,繼續。”


  此言一出,謝書笑容垮了。


  季淮坐在一旁看著父女間的相處日常,看著謝書在謝道連面前的放松姿態,自然的笑,撒嬌,自然地表露出一切、未在他面前呈現過的情緒。


  他抿了一口清茶,霧氣氤氲了他漆黑的眉眼,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片刻後,季淮走到謝書身邊,抬手輕覆上她執棋的手,順著她的肌膚,他的指尖滑到棋子上,就勢取下,而後他對著謝書微怔的目光,彎唇笑道:“孤來。”


  謝書呆愣愣地起身,回過神來季淮已同謝道連下了起來。


  對著季淮,謝道連的棋品倒是恢復了些,可也就保持了一會兒,見季淮未曾阻止,便又開始悔棋悔得六親不認。


  季淮倒是好脾氣,再加上棋技高超,總能不著痕跡地讓他贏,偶爾自己也勝那麼幾局,便更讓謝道連看不出來。


  然謝道連並不是傻子,他愛下棋,對自己的棋技也是有些自知之明,贏個阿書倒有可能,但怎麼可能勝過季淮。


  要知東宮太子季淮,德才兼備,六藝俱精,才能大梁人皆知。其穩坐太子之位,除卻皇帝支持,他令人信服的能力也是主要因素,且難得是本人謙和有禮,君子端方,待人接物俱顯仁主風範。


  想著謝道連對季淮愈發滿意。


  謝書不知父親所想,她見季淮和謝道連相處地頗為愉快,眨了下眼睛後,便轉身跑了出去。


  季淮見謝書掠過的身影,神情微微疑惑。


  謝道連執了顆棋子,放下後隨口道:“別管她。她貪玩,闲不住。”


  貪玩?闲不住?季淮微怔,這與他印象中的謝書有些不大一樣,無論前世還是今生,她在他面前多是安靜的。


  然仔細想想,也不是沒有見過她這一面。


  前世東宮,兩人雖為夫妻卻關系疏離,一直都是相敬如賓,倒是不曾深入了解,故初時在季淮眼中的謝書,安靜柔怯,不愛說話。


  唯獨一次,他從宮外歸來,恰見謝書站在大樹枝幹上,伸長手去夠那卡在縫隙間的燕形紙鳶。


  看她實在辛苦,季淮擲出一顆石子,將其擊落,而後女孩抬眸望來。


  彼時天光正好,微風浮動,隻見青枝綠葉間,女孩笑容燦爛明麗,猶如旭日東升,一瞬間點燃整個世界。


  那一刻季淮才知,他溫婉安靜的太子妃是會爬樹的,也會笑得若個沒有心事的小女孩,眼睛裡盛著溫暖幹淨的光。


  而那笑容和那時的場景,是他日後獨自行走在漫長冰冷的帝王路時,遍尋不至的光。


  “殿下?殿下?”謝道連見季淮執著棋子久久未動,不由出聲提醒道。


  季淮回過神來,平靜掃了眼棋局,隨手將子落下。


  落下後安靜一息,看著謝道連翹起的胡須,季淮才反應過來,他的子落得太快,一子定了輸贏,完全忘記給謝大將軍留退路。


  此局隻行了三十步,約摸半盞茶的時間,謝大將軍輸得著實有些慘烈。


  謝道連算是明白,前幾局季淮到底有多讓著自己。他咳了一聲,也不是輸不起的人,終是笑贊:“殿下棋藝果然高妙。”


  季淮難得沉默片刻,而後仍是彎唇,溫聲回道:“大將軍謬贊。”


  謝書端著託盤進來時,便見兩人客套謙讓的場景,她疑惑地眨了下眼睛,走近將託盤放到圓桌上,轉身掃了眼沒落多少子的棋盤,瞬間明悟。


  下一刻沒忍住笑出聲:“別難過了,爹爹,輸給殿下不丟人。”


  “我又沒說丟人。”謝道連反駁道,看了眼紅漆託盤上的碟子,又問:“你做的什麼?不是讓你別進廚房,傷到了怎麼辦?”


  “我又不是泥做的,那有那麼容易受傷。”謝書將碟子放到矮桌上。


  “我的女兒當然不是泥做的,可你是瓷做的。你忘了剛開始做時把手傷成什麼樣了,一想起這個我就想把安……”謝道連忽地頓住。


  在謝書停住的手和季淮平靜望來的目光,他意識到自己似說錯了話,立刻轉了話題:“這是什麼?”


  謝書順勢接口:“杏花糕。”想著看向季淮,補充道:“臣妾沒怎麼放糖,不甜的。”


  季淮正隨手撥弄著棋笥裡的棋子,聞言點頭,伸手從碟中拿起一個,緩緩遞到口中,他慢條斯理地品嘗完,對著謝書彎了彎唇:“好吃。”


  謝書莫名覺得他不怎麼高興。


  她不懂自己為何會這般覺得,抿了抿唇道:“殿下若喜歡,臣妾以後還給殿下做。”


  季淮依舊笑著,卻沒有立刻答應。像是忘了謝道連的存在,他抬手攏起謝書的白嫩纖細的五指,如玉的肌膚與如雪的肌膚交疊在一切,和諧而富有美感。


  季淮看著兩人相觸的手,嘴角的笑意平和,聲音也輕緩溫柔,若情人間的低語:“阿書的手生得這般好,莫要為孤沾上煙塵。”


  謝書愣住,還未回答,季淮已經將她的手松開,轉頭看向謝道連,溫和道:“大將軍,再來一局?”


  謝道連是個粗人,沒看出謝書同季淮間氣氛的不對,反倒對季淮對女兒的愛護而感到高興,於是高興笑道:“行,再來。”


  謝書看著自己被放開的手,再看向姿態從容而散漫得同父親下棋的季淮,腦子有些空白。


  方才的季淮似與從前……不大一樣,錯覺嗎?


  *


  傍晚時分,謝書帶著季淮去了聽風院。


  聽風院是謝書在將軍府的閨房,今夜兩人將留居於此。


  行走間,天色愈暗。蒼穹之上,銀月落下清輝,整個院落都被籠罩在月色的靜謐之中。


  穿過弧形門,一眼便看到院中有棵大樹。兩人正要從樹邊經過時,似想到什麼,季淮忽地停下腳步。


  他側身打量著,聲音帶著猜測:“這樹……”


  謝書下意識接口:“…臣妾種的,怎麼?”


  言畢對著季淮笑意盎然的桃花眸,才終於反應過來,他真正關注的點是什麼。


  她還以為他聽完就忘了……


  想起那次醉酒犯得傻事,謝書的臉紅了又紅,最終還是在季淮好奇的目光下,解釋道:“那時候想著,坑挖也挖了,就那麼填上也可惜…”


  “所以你就種了棵樹?”季淮又問:“代替你自己?”


  聽出他話裡的調侃,謝書紅著臉不知該說什麼。


  看她羞囧,季淮轉了話題:“幾歲?”


  謝書反應一瞬,回答:“九歲。”


  季淮點點頭,正當謝書以為他要放過這個話題時,季淮又轉眸開了口:“為何會覺得自己是棵樹?”


  謝書:“……”


  她的嘴張了又張,仍不知該如何解釋,偏偏一向體貼溫和的季淮,此時像是看不出她的為難。


  在季淮的笑目中,謝書人忍了片刻,終是沒忍住輕瞪他一眼,聲音柔和中帶著不自覺的嬌嗔:“那是九歲的事,且臣妾醉了,哪裡還記得自己為何那樣做。”


  她有些不高興地咬了下唇:“殿下你莫要再問臣妾了。”


  謝書說完,轉身小跑進屋中,獨留季淮在月色下,對著她的背影,微微怔然。


第9章 古琴 “讓孤抱抱。”


  謝書跑進屋中,順手帶上門。她靠在門上,心跳有些加快。


  她…方才是對殿下發脾氣了嗎?殿下會不會生氣?謝書有些赧然地將發燙的臉埋進手心。


  緩了一刻後,她走到圓桌前倒了杯茶水,方觸上杯口,身後突然傳來推門聲。


  謝書的手忽地頓住,她僵硬地轉過身子,看向進來的季淮,心中有些忐忑。


  季淮面上沒有什麼怒意,反而氣息平和,見謝書盯著他,他彎起唇角,眉眼中俱是溫柔的笑意,不像生氣,倒是欣悅的模樣。


  謝書被他笑地心漏跳一拍,接著腦子一抽,下意識將茶杯遞向他,問道:“殿下用茶嗎?”


  季淮的目光緩緩落在杯壁上,謝書眼見他微垂的桃花眸弧度加深,眼尾向上勾出撩人一筆,而後他抬起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謝書。


  謝書連將目光看去,隻見瓷白杯沿上多出抹淡色口脂印。她的手忽地一抖,險些將茶水灑出。


  “殿下,我……”謝書臊得連自稱都忘記,欲將手向回縮,卻被一隻白皙修長的手阻攔。


  季淮眸中笑意未減,他將瓷杯從謝書手中接過,然後就在謝書盈著羞意水光的杏眸下,姿態從容地將瓷杯送到嘴邊。


  他微仰著頭,下顎線條清晰流暢,天生薄紅的唇,就那般印在杯沿的口脂上,恰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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