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鍾華甄又不是傻子,這小屁孩心裡在想什麼,她還猜得到——不過是覺得自尊心被冒犯,又恰好遇上沒繼承半點威平候風範的她。


  鍾華甄還沒做他伴讀前,極少出門見人,偶然進宮也是隨著長公主一起,專門避開繼皇後。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他還不知道她是威平候府的世子,趾高氣揚地遞了封書信,青澀地寫著準許她做他的太子妃。


  李煦的字稍顯稚嫩,鍾華甄那時覺得自己的咳嗽病都要犯了,偏她才六歲,長公主沒找什麼人教她,她最後便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讓太監把這封信轉回給太子。


  後來她被皇帝指給他做伴讀,他也總算清楚她是誰。


  李煦崇拜她父親,對她這種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身體十分不屑,他甚至覺得她有辱威平候門風。


  等他們關系莫名緩和後,李煦又開始嫌棄她身上的奶香氣,鍾華甄深覺除了自己識趣的性子外,渾身上下,沒一處招他喜歡的。


  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


  這根本就是一難以伺候的祖宗,任性妄為,上一刻是一種想法,下一秒又換成另外一種,極其難應付。


  南夫人見鍾華甄揉了好幾下額頭,便猜她是想起以前的事,嘆氣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平福便匆匆在門外喊了她一聲。


  南夫人和鍾華甄對視一眼,鍾華甄點頭,南夫人走了出去。


  “大清早慌慌張張像什麼樣,”南夫人皺眉,“出什麼事了?”


  平福趕緊道:“南夫人,今天早上御林軍突然加強巡邏,我聽說昨晚深夜時,有刺客闖入東宮,太子殿下遇刺,半個太醫院都驚動了。”


  鍾華甄一頓,朝外看一眼。


  李煦昨天晚上在她屋裡時就已經是深夜,怎麼可能在東宮遇刺?


  ……


  今天的天色昏沉,屋外霧蒙蒙一片。街上的御林軍比前段時日加多了一倍,鍾華甄出門時便隱隱察覺到一種不詳的氣息。


  鍾華甄手裡捧著暖手銅爐,一進東宮,李煦身邊的太監就來迎她。


  她穿一身月白青竹袍,身形挺直,厚實大氅披住她瘦弱的身子,發帶束起青絲。


  鍾華甄細眉蹙起,邊走邊問:“太子殿下現在怎麼樣?刺客抓到了?”


  那太監忙道:“刺客都已經自盡,太子左手被刺穿一劍,流了許多血。”


  鍾華甄的眉蹙得越發緊,她出門前以為是假的,但一路上看別人議論紛紛,御林軍的樣子也不像作假,心中頓時覺出一絲不對勁。


  東宮回廊中太監宮婢腳步匆忙,見到鍾華甄便行禮退讓。太子寢殿周邊現在圍滿侍衛,肅立森嚴,一個太監端盤血水從寢殿裡出來,換下的紗布沾染血跡。


  鍾華甄一進去,便嗅到一股還沒散去的血腥味。


  李煦靠在床上,面色冷冷,御醫在幫他受傷的手臂換藥。


  鄭總管在一旁等候,臉上都被嚇出來汗,他看到鍾華甄過來,連忙行禮:“世子。”


  李煦聽到鄭總管的聲音,抬起頭。


  他有些驚訝,片刻後又皺起眉道:“你身子不好,怎麼過來了?”


  鍾華甄慢慢走近,她看見地上帶血的紗帶,問:“怎麼回事?”


第24章


  李煦的外袍掛在花梨木架子上, 他的手臂纏上白色紗帶,隱隱透出血跡。


  鍾華甄站在一旁, 她抬手輕揉鼻子, 小腹有些不舒服。自有孕後,她對這些味道就特別敏感。


  李煦則是見她微皺起的眉便知道她又不適應這種環境, 嬌貴。他開口打斷御醫換藥, 讓殿內的太監開窗通風, 留下鍾華甄一個。


  “我又沒出大事, 匆匆忙忙跑過來做什麼?想說什麼, 問吧。”李煦咬著紗帶, 自己給自己纏手臂,他喜好練武, 從小到大被兵器傷過不少次, 對這些傷口的處理很是熟練。


  鍾華甄坐到床榻邊,看他有勁的手臂上的紗帶, 又慢慢抬頭問:“嚴重嗎?”


  “還行,沒傷太多,隻是血流得多。”


  鍾華甄看著他的手就疼,偏他自己像沒事人一樣。


  “誰傷的你?”


  “一個暗探, 是我大意,”他咬牙系個結, 松了口, “從你那裡離開後, 我先去了間私宅, 別人要和我說事……不過說來怪你,在你那睡得太好,我都不困,還去看鄭邗是不是真的重傷在身,結果失誤被偷襲。”


  鍾華甄沒想到這種時候他還有闲心說這種話,她擰眉道:“東宮真進了刺客?事情這麼巧,大司馬該懷疑上你了。”


  “沒進,但已經安排妥當。他遲早會懷疑到我身上,倒不如任他懷疑,我有分寸。”李煦邊說邊把面前多餘的東西放到圓凳上,鍾華甄覺得他這話不是實話,卻還是身體微微前傾,伸手幫他放過去。


  他挑了挑眉,曲腿搭手說:“難不成在你眼裡,我現在是殘廢?”


  “別胡鬧,”鍾華甄輕揉鼻道,“我發覺你這些日子總說些沒頭沒腦的話,昨晚也是。”


  李煦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皺眉問她:“你屋裡的東西有沒有處理完?我倒從未想過一個婢女那般居心不良,如果放在東宮,我非得處死她以儆效尤。”


  鍾華甄的手放在腿上,抱著暖手銅爐嘆道:“你總不關注正事,這等小事反倒能說出花。我來時還以為你是想騙過大家,但一路聽的話都是不太好的樣子,把我嚇一跳。”


  李煦頓了一下,岔開話題道:“你去幫我倒杯水來。”


  鍾華甄把暖爐放他身邊,李煦毫不客氣收下,她的東西就是他的,這是他一貫的想法。桌上的茶水已經涼了,鍾華甄回頭道:“這是冷的,你等一會兒,我讓鄭總管再沏壺熱茶過來。”


  “用不著,又不是喝不了涼的。”


  鍾華甄無奈,端著茶杯走近,李煦一隻手受傷,另隻手抱暖爐,靠著床圍,張口卻要她喂他,十足的他弱他有理。


  她隻得照做,站在他身邊,喂他道:“喝涼的對身子不好,鄭總管今日怎麼沒換新茶。”


  “他知道我不在東宮,忙刺客的事耽誤了,”李煦兩口喝完,“今日事出匆忙,我連早膳也是剛吃幾口。”


  鍾華甄輕唔一句,手慢慢收回來,心中卻想要不然趁機他現在心情不錯,把離京的事同他說說?


  她斟酌著要怎麼開口合適,李煦看她在想事情發呆,順手把手裡的帶暖意的銅爐放在一旁。


  鍾華甄轉身要把杯子放在小幾上,一隻大手突然攬向她腰,鍾華甄一時沒注意,驚呼一聲,跌坐到李煦大腿上,手中東西掉在地上發出清脆響聲。


  鍾華甄被他嚇得聲音不穩,手指按他手臂,惱羞道:“你幹什麼?!”


  李煦本來隻是看她愣神打算捉弄她,可攬到她細腰時,還是忍不住皺了眉,“你今日穿了這麼多件衣衫,腰怎麼依舊細成這樣?”


  他說話直白,在她面前向來是有什麼說什麼,鍾華甄不想和他計較,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開口說:“我早產而生,身子一直如此,殿下與我一同長大,該早就清楚。”


  “我又不常這樣,怎麼清楚?”李煦莫名其妙,“你自己瞧瞧,我單手便能環住,侯府又不是窮酸人家,到底是在虧待你還是你自己不吃飯?”


  他結實的手臂環她細腰幾次,一副你看吧的樣子讓鍾華甄心都懸到嗓子眼,他們離得很近,李煦本來就沒穿多少衣服,一番折騰下衣襟更是隱隱敞開。


  鍾華甄心怦怦跳,她耐住性子要起來道:“我回去會多吃,你總這樣隨便,著實不合禮。”


  李煦的腿一動,手微用力,鍾華甄沒坐穩,突然撲進他懷裡,手撐在他沒有衣物遮擋的胸膛上。她忍住自己的脾氣,告訴自己這是未來皇帝,以後鍾家還得仰仗他。


  他卻什麼都沒察覺,道:“我還沒發話,什麼時候輪到你開口?”


  李煦力氣素來大,鍾華甄被他單手箍住腰,想起也起不來。


  他的大手在比劃她的細腰,鍾華甄的手指微微蜷起,實在是忍不住了,“你到底要做什麼?松開手。”


  “你好像重了些,”李煦想了想,“方才仔細掂量,竟讓我用了些力氣。”


  鍾華甄深吸口氣,若是晚上也罷,大白天這樣被人看見說闲話先不論,他自己察覺到異常,又要檢查一番。


  她深覺他要不是太子,鐵定能讓人領著侍衛把他堵在街頭小巷中。


  他性子直,和他拐彎抹角根本說不通,鍾華甄微抬頭,隻道:“我已經有十五,殿下喜歡玩這些小時候的遊戲沒錯,可我心中不高興。”


  李煦也沒覺得自己哪裡有錯,他甚至認為是鍾華甄小題大做,玩玩而已,是她太過較真。


  但他還是松了手,抱怨說:“你個子不見長,脾氣反而越來越大。”


  鍾華甄從他腿上起來,她慢慢坐在床邊,手捂胸口深呼吸幾下。


  屋裡窗子打開通風,但李煦身上仍有血腥味,鍾華甄神經一松下來,便覺腹中惡心之意更甚。


  她趴在李煦床上幹嘔了幾下,李煦劍眉皺起,他坐直起來,幫鍾華甄順著背,又朝外喊聲御醫,被鍾華甄攔了下來。


  地上摔碎的杯子沒人收拾,鍾華甄握住他受傷的那隻手,咳聲道:“早上來時沒用早膳,方才受驚讓肚子不太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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