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白天夏楚沒時間看，這夜深人靜了再看卻隻覺得瘆得慌。

　　人都走了，燈都滅了，空蕩蕩的龐然巨物仿佛一個邪惡的飛船，隨時會冒出可怕的怪物。

　　夏楚小心走著，越走心底越毛，越走越害怕，於是步子便更快了。

　　可其實她根本搞不清出口在哪兒，她這般亂串著，也許是越走越深了。

　　直到她看到了一抹燈光。

　　夏楚眼睛一亮，心中想的是，太好了，有人！

　　她也顧不上其他了，小步跑過去，想著能見到個活人就太棒了！

　　幾步過來，夏楚發現這是個開闊的辦公區，燈光亮在最深處，光芒不盛，甚至有些昏暗，可在這黑暗的空間中，已經是最美好的一抹光。

　　夏楚先聽到了一陣流暢的鍵盤敲擊聲，這聲音很輕很連貫，本該是枯燥乏味的，卻因為周遭太靜，反而有了莫名的韻律，像是音樂廳中的古典樂，沉沉抬起，緩慢鋪墊著華美的篇章。

　　她忍不住放輕了腳步，徹底走近後，她看到了一個男人。

　　燈光之下，他斜靠在工學椅中，一雙長腿搭在旁邊的椅子上，整個人都是散漫不成樣子的的，唯有修長的手指一如鋼琴家般，在鍵盤上演奏著大氣磅礴的恢弘史詩。

第4章

　　夏楚心中微訝，她都不知道自己在驚訝什麼，隻是心不經意地晃了一下。

　　更荒唐的是，她竟然升起了轉頭離開的衝動，好像靈魂的深處有個聲音在警告她：離他遠點。

　　真是莫名其妙。

　　夏楚並未當回事，她甚至將視線從他的手上挪開，看向了他的臉。

　　這一看，又是猛地一怔。

　　男人專注地盯著屏幕，額間有發絲落下來。

　　從夏楚這個角度看，發絲的陰影遮住他的眼睛，卻突顯了高挺的鼻梁和極薄的唇。在淡淡的燈光下，他稜角分明的側臉像一尊完美的雕像，出自神之手，跌落在人世的燦爛中。

　　還、還真是有夠好看的。

　　夏楚有點兒緊張，手指微微縮了下。別怪她，放眼整個青春期，她周邊的男生要不長得像教科書一樣死板，要不臉上的痘比元素周期表還多，稍微有個順鼻子順眼的，還弄了個殺馬特發型，辣得她眼睛生疼。

　　眼前這男人隻穿了件尋常的T恤和長褲，頭發還有點兒亂，姿勢更是散漫到沒禮貌的，可五官實在是太驚豔了，有著一股無法形容得好看。

　　尤其在這深深的夜和昏暗的燈光下，更是添了無數不真實感，仿佛他不是個真人，而是夏楚尚未醒來的夢。

　　夏楚站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看她一眼。夏楚也弄不清他是沒發現她，還是發現了沒理睬。

　　他很忙、精神也很集中，手指極快地敲動著，屏幕上一行行代碼往上跳，好像在搭建一個通往未知世界的階梯。

　　夏楚饒有興趣地看了會兒，終於還是沒忍住，出聲了：“你……”

　　她隻說了一個字，男人的手立馬停下，緊接著像是被拉緊了弦一般，周圍的氣氛變了，夜更深，燈光更暗，驟然積壓在一起的是可怕的狂風暴雨。

　　夏楚心底發毛，正想為自己貿然打擾的行為道歉，男人的視線已經瞥向她：那狹長的眼尾將眸中的冰冷削尖了，像根刺一樣，深深地扎進了夏楚的心髒。

　　夏楚呆了呆，發現自己喉嚨緊得很，完全發不出絲毫聲音。

　　怎麼這麼嚇人！熬夜的人生起氣來憤怒翻倍嗎！夏楚有些懊惱，她設身處地想了下……自己寫卷子到凌晨，被人打斷的話也的確是很火大。

　　“對……”夏楚勉強出聲，可惜沒能把話說完整。

　　男人這時才看到了她，他明顯怔了下，視線竟緩和了些，隻是眉心卻緊緊地擰了起來。

　　“什麼事？”他開口詢問，聲音響在靜謐的屋子裡，冷冷清清的，好像連中央空調的溫度都跟著降了幾度。

　　夏楚總算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略有些拘謹地說：“這麼晚了，還不回去嗎？”

　　她這話問得挺客套，應該也挺親和的，畢竟是同事，這樣說沒什麼問題吧？

　　可這陌生男人卻猛地盯住了她，眸中全是審視。

　　夏楚被他看得極不自在，她忍不住補充道：“嗯，工作到這麼晚，對身體……”

　　她還沒說完，男人便打斷了：“你想我回去？”

　　他問這話時聲音很輕，還有些突兀，夏楚總覺得似乎哪兒不太對，可又分辨不出。

　　她說道：“回去吧，已經凌晨三點多了。”

　　男人卻又重復了剛才的話：“你想我回去？”這次問得更輕，字句更分明，仿佛把每個字都掰開了，一筆一劃地放在了她面前。

　　夏楚目露疑惑，她覺得自己可能多管闲事了。於是她改口道：“已經很晚了，我希望你休息下，當然具體情況還是要看你自己。”

　　聽到這話，男人嘴角又染上了譏諷，眸子也涼了下來，他不再看夏楚，轉頭盯著電腦，手重新放在了鍵盤上。

　　他一句話沒說，夏楚卻感覺到了清晰的“逐客令”。

　　好心被當驢肝肺！

　　夏楚有些火大，決定不理這人了：愛加班就加班吧，誰要管！

　　她氣衝衝地走人，頭也不回的！

　　隨著她腳步聲響起的是鍵盤的敲擊聲。

　　鍵盤聲漸漸變小，腳步聲也逐漸遠去。

　　在這棟名為連線的龐然大物中，這縷微弱的光芒牽不住背道而馳的兩個人。

　　夏楚總算走了出去，她發現外頭停著一輛車。司機換了一位，精神抖擻地，一看就是習慣夜晚的。夏楚了然，看來自己凌晨回去是常態，連司機都是有替換的。

　　凌晨四點她才回到了那棟華麗的海邊別墅，躺倒在床上時她才意識到一個殘酷的問題。

　　如果她早上五點就要起床，那她折騰這麼久回來是鬧哪樣！

　　“什麼鬼啊！”夏楚哀嚎一聲，翻身把自己埋在枕頭裡。

　　第二天，夏楚憑著高三生的驚人毅力爬了起來，洗澡是閉著眼洗的，刷牙是雙目放空刷的，反正她也搞不清那些化妝品，幹脆就不用了。

　　就這麼素面朝天的出門，她的助理、昨天那位帥哥Ethan也還是目不斜視的，有條有理地給她說著今日的行程和一些需要緊急處理的郵件。

　　夏楚聽得昏昏欲睡，要不是怕露餡，她早就靠在車窗上睡得昏天暗地了。

　　硬撐到辦公室，夏楚已經半死不活，她強打起精神，努力應付到了下午。

　　晚飯後便沒人來打擾她了，夏楚看著郵件的眼皮直打架，她本來就看不太懂，這會兒更是和看天書差不多了。

　　成功人士不好當啊，這是要折壽的啊！

　　可憐夏楚不敢懈怠，她得適應，要努力熟悉，要不然她就該從首席執行官變首席大笑話了！已經這麼倒霉的穿到十年後了，她總不能再把好不容易賺到的優渥生活丟掉。

　　爸媽還在歐洲旅行呢，回頭她沒了工作，他倆得多擔心！

　　想到這些，夏楚終於打起精神，硬生生看了一小時郵件。

　　然而七點後，她徹底撐不住了，腦袋一歪又睡了。

　　這一覺又睡到凌晨，好處是比昨天早了一小時……

　　夏楚懊惱地起身，搓了搓臉，恢復下精神。回家了回家了，回去還能睡兩小時……夏楚想想就心酸，真想趴下接著睡。可身體比她動得還快，哪怕隻能回去睡那麼一會兒，這身體也渴望回去。

　　大概是習慣了吧，夏楚這麼想著。

　　出了自己的辦公室，夏楚又想起昨晚見到的男人。

　　他會不會又在加班？夏楚想去看看，可想起他不知好歹的模樣，她又懶得去看。

　　“連線”的程序員多如牛毛，夏楚不認識他，估計他也沒認出她，要不他哪敢跟她這位首席執行官擺架子！

　　夏楚不想見他，特意繞了個道走，可惜她對這地方還是陌生得很，走著走著就迷茫了。

　　這條條道道的都通往哪兒？這一個隔間一個隔間都是些什麼部門？

　　茫然的夏楚走得越發困乏，直到她看到了那間略顯雜亂的辦公室。

　　昏暗的燈光，敲擊的鍵盤聲，懶散沒形狀的男人，還有他那雙冰冷傲慢的神態。

　　夏楚掉頭就走，那男人竟背對著她開口了：“你到底要幹什麼？”

　　說這話時他眼睛盯著屏幕，手上敲著代碼，仿佛說話的人不是他。

　　夏楚很不爽，可她又怎麼能說自己迷路了？隻硬著頭皮說：“路過。”

　　男人輕笑了一聲，長腿一撐，椅子轉過來，他的視線也精準無誤地捕捉到她。

　　明明是他坐著，她站著，可她愣是覺得自己比他矮了半頭。

　　夏楚不想輸，她挺挺胸，想擺出氣勢。

　　“咕嚕”。

　　氣勢還沒擺出來，她飢餓的肚子就出賣了她。

　　夏楚：“……”丟死人了！

　　“咕嚕”。

　　又是一聲響，比剛才還響一些。

　　夏楚眨眨眼，意識到這聲是來自對面的男人。

　　凌晨兩點，兩個加班加點的人都餓到飢腸轆轆，似乎也很正常……

　　夏楚到底還是年輕，被這咕嚕聲一打亂，心情到是莫名好些了。

　　“你也餓了？”

　　男人：“……”

　　夏楚道：“這麼晚可沒東西吃了。”

　　男人嘴角又掛上了那諷刺弧度，他起身在旁邊的抽屜裡翻了下，拿出一盒泡面。

第5章

　　他竟然有儲備糧！夏楚眼都綠了！

　　這人卻沒看她一眼，拎著泡面邁開長腿，徑自去了茶水間。

　　夏楚隻能站在原地……其實她該走了，同是加班餓肚人，人家有糧她吸氣，很慘了。

　　可想想回去了也是餓著睡，她又忍不住瞥了眼那還打開的抽屜。

　　裡面隱隱約約的似乎還有一盒泡面。

　　什麼味的她不知道，能填飽肚子是肯定的！

　　夏楚以前就特怕餓，可因為臉蛋日趨圓潤，她硬是忍著少吃。如今卻沒這顧忌了，她瘦得竹竿一般，吃盒泡面怎麼了？她就是吃炸雞漢堡芝士披薩也無所畏懼！

　　餓餓餓，在聞到泡面的香氣後，她更是餓得挪不動腿了。

　　從茶水間出來，看到夏楚還站那兒，男人挑了挑眉，略有些詫異，他似乎以為她早該走了。

　　夏楚也想走，但她的腿已經被肚子支配，不聽腦子使喚了。

　　又是“咕嚕”一聲響，來自夏楚的肚子。

　　夏楚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男人微怔，他盯著夏楚看了會兒後開口問：“要吃嗎？”

　　吃這個字蹦到了夏楚嘴邊，可因為太羞恥她愣是沒將它放出來。

　　雖然餓瘋了，但夏楚還是敏銳地捕捉到男人語氣中的諷刺——不止如此，似乎還有些兒挑釁，好像認定了她不會吃。

　　見她不出聲，男人擰了擰眉，冷笑一聲後又坐進工學椅中：“我這兒隻有這個，愛吃不吃。”

　　我那還什麼都沒有呢！夏楚心一橫，決定犒勞自己一把，她衝過去，撈起泡面，嗡聲道：“借一碗，回頭還你。”

　　說完夏楚便繞過他衝進茶水間。

　　她走得太快，以至於並未看到身邊男人錯愕的眼神。

　　夏楚撕開泡面上面的蓋子時，才覺得自己這事做得有些荒唐。深深的夜，空蕩蕩的屋子，陌生的男人，她就這樣“搶了”他泡面，嗯……不會出什麼事吧？

　　轉念一想她又釋懷了，這兒是他們的公司，她和那男人也算同事，“同班同學”借碗泡面不為過吧？但願她這位同學沒小雞肚腸到為一碗泡面斤斤計較……

　　泡面泡好後，夏楚也沒走出茶水間。她在這裡頭坐下，忍耐了五分鍾後，吃了這輩子最好吃的一碗面。

　　她往常吃飯慢，這次卻是狼吞虎咽，恨不能把湯湯水水都喝下肚。

　　人嘛，餓極了，吃什麼都是曠世佳餚。

　　填飽肚子後，一陣陣睡意便湧了上來，夏楚收拾一番，打算回去睡了。

　　她走出來時，外頭的男人已經重新坐到電腦前，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仿佛那一串串未知的字符中有著真正的世界。

　　夏楚到底是佔了便宜，念在泡面的情分上，她順手幫他捎帶了垃圾。

　　本想著要道別一下，可見他如此專注，她便沒再打擾，轉身離開了。

　　她剛走，緊盯著屏幕的男人便微微抬頭，狹長的眸子盯著她纖細的後背，若有所思。

　　回家的路上，夏楚有些好奇，那人究竟幾點回家？幾點睡覺？這樣沒日沒夜的工作，到底是在忙什麼呢？連線的壓力是挺大的，也時常有人加班到十點左右，可像他這麼晚的卻幾乎沒有。

　　可能是工作效率太低吧，夏楚琢磨著，有人十分鍾就能寫完一張卷子，有人得花一小時，也是沒辦法的事。

　　這樣想想，那男人倒也挺可憐的：天賦不行，隻能靠努力來湊；再加上脾氣不好，估計也沒人幫他，大概還受人排擠。

　　哎……都不容易。夏楚想想自己的處境，頓時心有戚戚。

　　第三天的夏楚不僅沒有適應這快節奏高強度的生活，反而面臨了巨大的危機。

　　二十八歲的她條理性極強，詳盡的工作安排給十八歲的夏楚提供了極大的幫助。再加上助理Ethan的周密安排和部門主管的高素質，所以夏楚才能勉強維持這兩天的公司運轉，沒出差錯。

　　到了今天，幾個非常棘手的問題擺在她面前。

　　遊戲組新的資料片出現了技術問題，一直調試不成，而上線的日期已經近在眼前，跳票的話，一連串的損失讓人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