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須臾,男人的神態由薄怒轉為淡諷,譏诮問他:“對了,本侯聽說,近來黎兆尹在長安巡街時,可沒少往平康坊跑啊。”


  平康坊是秦柳楚館扎堆的地界兒。


  黎意方驀然掀眼,卻見霍平梟正意味深長地與阮安四目相對。


  男人似在無聲地對她說,這位黎大人,莫不是突然患了花柳病,才跑來這處尋你看診。


  “去平康坊巡街,是下官職責所然。”


  黎意方立即解釋道,亦看向阮安那雙倍感無措的眼睛,希望她不要誤會他去了那種地界。


  “是啊,職責所然,不過本侯猜,黎大人在平康坊中巡街時,也沒少進過窯子,見頭牌罷?”


  “你……”


  黎意方一心為公為民,他屬實是沒料到,霍平梟竟然惡劣到,上來就汙他去了那種地界。


  他倒是沒少聽過霍平梟在戰場制敵時的兇殘和強悍,卻沒成想,他對情敵的作法也這麼狠、這麼絕。


  霍平梟用三兩句話將黎意方氣走後,阮安的面色也顯露了幾分慍色。


  她自然不相信黎意方會去那種地界,也決定趁此時,將她和黎意方的關系同他好好地解釋一番。


  “霍侯,我和黎兆尹……”


  “我不喜歡你碰他的手。”


  霍平梟盯視她眼,克制著心中竇生的躁鬱,盡量讓語氣平靜,又對阮安命道:“以後不準碰他。”


  阮安清楚,這男人偶爾會流露出極其強勢霸道的一面,可現在,他連句話都不讓她說完整。


  同她說話的語氣,也跟命令手底下的小兵一樣,不準、不許的。


  “在自己的恩人面前,霍侯就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嗎?”


  阮安氣鼓鼓地看向他,語氣難得帶著尖刻,又質問道:“你也太不講理了。”


  霍平梟微微怔了下,少頃,男人好整以暇地再度同她對視。


  阮安原本扮成了個慈眉善目的小老太太模樣,這一動起怒來,神情看著竟有些滑稽。


  此時此刻,姑娘完全沒了在侯府中為人之妻的溫軟和憨甜,氣質多了些辛辣和冷倔。


  他熟悉的小嬌妻模樣,蕩然無存。


  看著這樣的阮安,霍平梟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覺心頭似被什麼物什刺了一下。


  那物什卻不是銳利帶鋒的針,而更像是帶著不齊鋸邊的羽,在痒痒地戳他。


  男人生來桀骜驕亢,天生不喜平淡,這種感受,讓他非但不覺討厭,反倒覺得新鮮、有趣。


  甚而是,刺激。


  霍平梟頗為好笑地看向阮安,嗓音溫淡地反問:“你說說,你之前到底看上那個好大兒什麼了?”


  “好大兒?”


  阮安一臉懵然,不解地問。


  ——“黎意方可不就是他娘的好大兒麼?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比霍羲那小鬼還要黏他親娘。”


  男人的口吻惡劣,字字帶著對黎意方刻意的詆毀。


  阮安連連眨了幾下眼皮,想起黎母此前對她的態度。


  卻又覺得,霍平梟說的,好像真是這麼個理。


  “這樣的男人,不行。”


  霍平梟說罷,亦再度逐著阮安的眉眼看去,故作唏噓地又添了句:“恩人之前的眼光,更不行。”


  男人眉眼俊昳,高大挺拓的身形亦在地面落了影,似乎沉浸於這場扮演遊戲。


  阮安見他如此,也沒好氣地提醒他道:“天色不早了,霍侯該回侯府陪你夫人和孩子了。”


  霍平梟眉梢輕挑。


  幸好阮安還沒忘記自己是個有夫之婦。


  他慢悠悠地回了句:“是啊,本侯該回府陪夫人了。”


  霍平梟先於阮安離開了藥堂。


  阮安則同田姜和田芽點了點這幾日的流水,等終於從藥堂走出,抬眼卻見,門的上方,不知何時被懸了塊書有“平安堂”三字的烏木匾額。


  匾額上的字跡雄渾剛勁,筆觸迥然有力,於阮安而言,再熟悉不過——是霍平梟親自提寫的。


  他還各在兩人名諱中擇了一字,取意為平安。


  熹光灑在那表面簇新的匾額上,阮安抬首,靜靜地看了那三字良久,唇邊不易察覺地多了些溫甜的笑意。


  今日這次,算是他們夫妻間的第一次爭吵吧?


  也不對。


  阮安搖了搖首。


  這應該是阮姑和定北侯的第一次爭吵。


  ***


  是日,敦郡王亦是皇帝的第三子蕭聞,和兵部司的侍郎一同去了郊外大營。


  按照骊國的法令,兵部司的人要定期對霍平梟麾下的兵員進行軍籍控額。


  霍平梟神情肅穆,身量挺拔地站於點將臺。


  男人的長手持握著八輻大旗,每幡各繡熊虎、鯤雞、鬼神、雲氣等獰厲紋繪。*


  隨著他揮動旌旗的動作,旗杆墜著的鎏金銅珠亦在泠泠作響,待他腕骨向左開勢,帶著殺伐之氣的蠡角驟然在廣袤的練武場響徹。


  蕭聞和一眾官員皆頓住了腳步,聽得耳旁密密麻麻的軍鼓聲,都覺心髒帶著悸顫。


  霍平梟的軍隊即使是在操演陣法時,也帶著勢若虎狼的壓迫感。


  “變陣——”


  傳令兵高亢的聲音驀然響起,蕭聞循聲看去,見適才還呈屈集緣附狀的大軍,在轉瞬間,就身手矯健地往四處疊退。


  盾牌手和狼羌互相掩護,而這兩個兵種的身後還各跟著四名長/槍手和持著短刃的镗钯手,幾個兵種間亦如五行相生般,配合得極為默契。*


  蕭聞自詡懂些兵法,可及至快隨官員走到將臺下,卻還是沒找到破陣之法。


  他費解看向身側的兵部侍郎,問道:“定北侯手底下的這些兵,不是才跟了他幾個月嗎?怎麼能這麼快,就演練出這樣的陣法?”


  兵部侍郎笑了笑,恭聲回道:“回殿下,霍侯最擅長化繁為簡,且他訓軍時的整編之法,與尋常的將領都不太相同。至於這方法到底是什麼,臣自然不知。”


  蕭聞冷笑一聲。


  也是,如果霍平梟是個沒有真才實幹的將領,也坐不到如今的這個位置上。


  等到了元帥帳,霍平梟坐於上首主位,敦郡王蕭聞則神情復雜地落座在右側。


  霍平梟為侯,蕭聞為王,按說蕭聞應當坐於上首。


  可賬中諸臣,卻無一人敢質疑這樣的坐次。


  蕭聞是第一次在軍營裡同霍平梟打交道,他屬實是沒想到,男人在軍中的權勢和地位竟會高到如此地步。


  看來那些人的感慨不無道理。


  大骊國的軍隊不姓蕭,而是姓霍。


  定北侯手握軍權,麾下的將領兵員也隻肯聽從他一人的調配,照此下去,他但凡動了些想叛的心思,他們這些身在長安的皇族成員,如何能敵?


  蕭聞耐著心中的不悅,聽著身旁的兵部侍郎將近三年的服役兵員、戰馬、兵器等額數向霍平梟一一呈報。


  “不對。”


  霍平梟猝然打斷侍郎說的話,男人眉眼凌厲,將手中把玩著的鳥銃放回了身前的佛狼機裡,淡聲又道:“在黔中攻城時,我軍的火長至少折損了十餘員,回長安後,本侯又讓副將從步兵裡挑了五個盡量補上火長的缺空。”


  “現在軍中,怎麼可能還有一百個火長?”


  他睨眼質問完,兵部侍郎的額前也滲出了些微的冷汗,恭聲回道:“是臣統數有失,還請定北侯見諒。”


  蕭聞沒說話,自霍平梟被封為大司馬後,其執掌的權責不僅有軍隊,當然還包括這些兵員的軍籍,對於軍籍登冊的流程,他也在環環把關。


  “這樣,等回去後,記得讓兵部司的那兩個郎中分工行動,判賬和判簿分開管,找個靠譜的官員,專門統計在役兵員的人數,免得再出紕漏。”*


  “是。”


  兵部侍郎聽完霍平梟的建議後,忽然茅塞頓開,這樣做,確實方便不少,他之前怎麼就沒想到呢?


  待再度落座,兵部侍郎瞥眼看了下敦郡王,又趕忙收回視線,往主位方向看了看。


  他心中暗想,這敦郡王三皇子蕭聞,可謂是皇帝那幾個皇子中,才能最出眾的一位了。


  可若是跟霍相的長子霍平梟比,還是相形見绌。


  且不知是不是錯覺,兵部侍郎越看霍平梟,越覺得男人的姿態雖鎮定淡然,可通身卻散著沉金冷玉的帝王之氣。


  聽著賬外的軍鼓金樂,兵部侍郎甚至覺得,就連定北侯脖子上的那道疤,都像條猙獰的龍似的。


  ***


  相府。


  文昌伯府過幾日要辦壽宴,高氏自幼就同這家的主母交好,自然要提前去伯府幫襯一番。


  文昌伯夫人自然也邀請了霍家剛入門的兩個兒媳。


  高氏不免對著阮安多叮囑了幾句:“你弟媳畢竟是在長安長大的官家小姐,自小就沒少參加過宴事,她我不怎麼擔心,可你是從蜀地來的,沒參加過什麼高門宴事。”


  “等你回去後,我會派兩個教習姑姑到你府上,再好好教教你禮儀。畢竟你現在身份不同,不僅是霍家的長媳,還是定北侯府的侯夫人,不要在宴上出什麼差錯。”


  阮安和賀馨若都恭順地對著高氏應了聲是。


  賀馨若悄悄地瞥了下阮安,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等房家表妹到了伯府後,就算表現的再得體,絲毫也不露怯,她也得被那些貴婦好好地搓磨一番。

同類推薦

    1. "平遠王府一門忠烈,全部戰死沙場。 家中隻留下了年輕的平遠王和一堆既金貴,又難伺候的……忠(xiao)烈(zu)之(zong)後(men)。 平遠王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136.2萬字

    1. "“把林妃拉出去杖斃!”   “皇上,皇上饒命啊!都是陳太醫,這一切都是陳太醫的錯,是他告訴臣妾有喜,臣妾才告訴皇上的。臣妾冤枉啊!皇上!”"

      100.8萬字

    1. 明華裳是龍鳳胎中的妹妹,因為象徵祥瑞還年幼喪母,鎮國公十分溺愛她,將她寵得不學無術,不思進取,和名滿長安的雙胎兄長截然不同。

      106.4萬字

    1. "蘇念穿越之初,以為自己手握種田劇本,平平無奇農家女,神農血脈奔小康。 不想一朝畫風突變,種田變修仙,她終於可以如願當個小仙女了!"

      155.2萬字

    1. "我的夫君帶著他的小妾跑了,丟下了他們的孩子,為了他們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我盯著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孩子走過去,說:「別怕,母親養你,你要記得日後為官定要清廉,貪官汙吏必誅之。」"

      1.3萬字

    1. 這是誰啊,犯了什麼大錯,竟被關到幽禁室來了?”   “沈宗主的那個假女兒沈桑若啊,聽說她嫉恨宗主近年才找回來的親生女兒白沐沐,故意把白沐沐推下山谷了。”   “啊,白師妹身子那麼差,得受多重的傷啊,她怎能如此狠心!”   “她還死不承認,凌霄真人發了好大的火,所以就把人扔到這幽禁室來了。”   “這幽禁室內布有強大陣法,便是心智堅定如元嬰修士,待上幾日也會被折磨得精神恍惚,哼,活該!”   “噓,別說了,有人來了。”   幽禁室的門被打開,一道光亮照在室中滿臉恐懼的少女身上。

      119.2萬字

    1. 追了傅止三年,全京城都在看我的笑話。結婚三個月,他從不碰我,他把林絮絮帶到我面前說,「你哭起來太難看了。」 喜歡他太累了。

      2.9萬字

    1. "嫁給鍾無昕三年,他寵我如命。 他許諾永不納妾,他說此生絕不負我。"

      1.2萬字

    1. "每次穿世界,凝露都長著一張又美又媚又嬌的臉。 任務目標每個世界都對她一見鍾情。 世界一:冰清玉潔按摩師 世界二:貌美如花小知青 世界三:明眸皓齒未婚妻 待續……"

      130.4萬字

    1. "新婚日,我與花樓娼女錯換了花轎。 當我發現不對要揭開蓋頭時,眼前出現了彈幕: 【惡毒女配還不知道花轎是男主故意換的吧!】 【我覺得她挺可憐的,自己的未婚夫為了心上人換了花轎,本該是侯府世子妃,卻錯嫁給商人之子。】 【前面的別急著可憐她,男女主都洞房了,她還要逼男主將女主送回花樓,男主不肯,她就瘋狂報復,當真可惡。】"

      3.1萬字

    1. "白穂最近粉了個寫仙俠文的太太。 太太文筆好,劇情好,奈何是個刀子精,且專刀美強慘。"

      120.3萬字

    1. 程婉蘊996多年,果然猝死。 穿越後好日子沒過幾天,被指為毓慶宮一名不入流的格格。 程婉蘊:「……」 誰都知道胤礽晚景淒涼。

      118.2萬字

    1. 第1章 什麼主角 什麼劇情?都該去死! “唰!”   珠簾垂墜,燈火中泛著瑩潤光澤,金鉤羅賬,朦朧不失華麗。   雕花大床上,一道身影猛然掀開被子坐起,披散的發絲肆意飛舞,沙啞的聲音滿是嘲笑:“荒唐!”   蕭黎死了,但她好像又活了。   她穿進了一本不知道哪個年代的書裡,變成書中一個惡毒配角,被迫經歷了她的一生。   被利用、戀愛腦、被玷汙、懷孕、瘋魔、血崩而死!   簡直荒謬至極!

      103.1萬字

    1. "成婚不過三個月,將我捧在手心的夫君意外離世。 婆母趴在夫君棺椁上哭嚎大罵,"

      1.1萬字

    1. "瑤英穿進一本書中 亂世飄搖,群雄逐鹿,她老爹正好是逐鹿中勢力最強大的一支,她哥哥恰好是最後問鼎中原的男主 作為男主的妹妹,瑤英準備放心地躺贏 結果卻發現男主恨她入骨,居然要她這個妹妹代替女主和草原部落聯姻,嫁給一個六十多歲的糟老頭子"

      106.1萬字

    1. "小說中的男主,在真正強大之前,一般都命運坎坷悲慘,但有一些過於悲慘,與常理不符   顧朝朝作為男主的各種貴人,任務就是幫助男主避開磨難,把男主當孩子一樣仔細照顧   隻是漸漸的,她發現自己把男主當孩子,男主卻不這麼想"

      112.0萬字

    1. "上輩子傅容是肅王小妾,專房獨寵,可惜肅王短命,她也在另覓新歡時重生了。 傅容樂壞了,重生好啊,這回定要挑最好的男人嫁掉。誰料肅王突然纏了上來,動手動腳就算了,還想娶她當王妃? 傅容真心不想嫁, 她不怕他白日高冷晚上咳咳,可她不想當寡婦啊。"

      100.3萬字

    1. "前世,小姐得了花柳病,大婚之日推我去和姑爺圓房。我生 下兒子,又治好她的病,她卻怪我恬不知恥爬上姑爺的床。 她搶走我的兒子,把我扔到貧民窟。"

      2.0萬字

    1. "在我入宮為妃前,丟失十六年的妹妹突然回來了。 爹娘喜極而泣,極盡彌補。 她跪在爹娘和我面前:「我吃了這麼多苦,姐姐難道不能讓讓我,把入宮為妃的機會給我嗎?」 爹娘滿懷愧疚跟我說:「你妹妹受了這麼多年苦,這是我們欠她的。」 我深以為然地點頭:「我們是親人,既然妹妹想要就給她吧。」 妹妹一臉驚喜,怕我後悔,讓我賭咒發誓。 我心中暗自發笑,為什麼都重生了,這個妹妹還是這麼蠢?"

      1.6萬字

    1. "我從藥谷歸家時,發現妹妹跟馬夫苟合,染上了花柳病。 我想側面提醒妹妹,全家卻誤以為得病的是我。 「怪不得你手上有一片紅腫,得了這種髒病怎麼還有臉回家?真惡心!」 「說去藥谷學醫,實際上是被千人騎去了吧?顧家沒有你這種丟人的東西!反正你也嫁不了了,把與宋家的婚事讓給你妹妹吧。」"

      1.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