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從開始就壓根沒想著她能接受我,隻是想嘗嘗她的滋味,隻要光是想著,就誘人得不得了。
「正好那天之前,樓道發了火,照明的燈全壞了。她跟她哥去樓上找朋友有事,下樓的時候,又在爭吵,她哥甩開她先下了樓,小姑娘落單了。
「我就捂住她的嘴,把她搶過來了。」
犯人笑著,舔了舔嘴唇。
「她在掙扎的時候,她哥哥還在外面找她嘞,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
12
所有的記憶不可抗拒地湧入腦海。
我想起來了。
那天我跟哥哥幫隔壁樓的朋友送東西,因為我在大學談戀愛的事情,起了口角。
我哥將我那個暗戀對象貶得一文不值,像是在嘲笑說我眼光差一樣。
一氣之下,我說我要離家出走。
我哥也被氣狠了,撂下了一句「隨你便」,就快步下了樓。
那天我正好沒有帶手機。
無光的樓道裡,我隻能摸索著下樓,邊哭邊罵我哥討厭。
老式的樓層不高,朋友家在頂樓。
可也不過下了兩層樓時。
一雙手,將我擄進了黑暗之中。
臭味開始覆蓋在裸露的肌膚上,布料堵住了我所有呼出聲音的路。
男人在我身上蠕動。
雙手被束縛住。
我根本無力抵抗一個常年勞作的成年男人的動作。
除了流眼淚,我什麼也做不了。
我被嚇得六神無主,幾乎下意識地在心裡祈禱。
哥,快來救我。
快來救救我,哥哥。
而後恍若聽到我的召喚一般,我聽見了我哥哥在走廊上呼喚我的名字,尋找我的動靜。
他的聲音近了。
「季歡?」
我在這裡,哥哥。
「你在哪裡?」
我在門背後,救救我。
我看不見他的身影,他聽不見我的求助。
在生命的倒計時,我隻能無力地聽著他的聲音一點點,又遠去了。
直到完全聽不見。
13
我的靈魂從死亡那一刻就從身體裡飄出了。
靈魂的記憶力太差了,以至於我忘記了,我並不是這一年才醒的。
我也忘了,我的哥哥一直一直都很愛我。
我留下不是因為別的,我是擔心他,擔心他知道了這一切之後接受不了。
他從來都不相信短信是我發的。
從我失蹤的那一刻,他就一直和爸爸媽媽在找我。
隻是他找錯了方向,他以為我是被拐賣去了外地,以為我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沒有想,或者說是不敢想,我死在了失蹤的那天。
就曾與他一門之隔,無聲地呼救。
就被埋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附近,那麼近,那麼近。
他拼命地辦案是為我,他寄希望於有了更大的權力之後,能更快找到我的消息。
他不敢回家是為我,他無法面對因為自己的疏忽,弄丟了我。
他不願意相信我有可能死亡,不願意承認。
他怨我,怨我鬧脾氣,怨我那個時候眼光不好,非要為了男人和他吵架。
他最怨自己,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單獨走,為什麼不好好看著我。
為什麼隻是一個轉身,我就不見了。
我們是最親的兄妹,孪生兄妹,比父母還親近。
有相似的容貌,幾乎相同的血脈。
不應該有別扭。
我們本來就是世界上最愛彼此的人。
14
如我所想的一樣,在聽見我在最後活著的時候,曾經隻是和哥哥隔了一扇門後。
哥哥瘋了。
他紅著眼,幾乎不顧一切地想要衝進審訊室,想殺了那個兇手。
「畜生,畜生!」
平常裡髒話都很少說的人,如今也擠不出如何惡毒的詞語。
「她才二十四歲,她才剛剛畢業,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畜生,你這個畜生!」
暴怒之下,臨近的幾個警察根本按不住我哥。
隻是稍微分神,我哥就掙脫了控制,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拳頭砸到了兇手的臉上。
我哥踹倒審訊椅,一拳,又一拳。
那人看清了我哥的臉,恍然大悟。
他呵呵笑著:「你妹妹再過幾年,會出落得更漂亮吧,就是你戴著長發的模樣。」
我哥又是一拳頭落在他的眼睛。
我飄在他身前,無力地阻止。
「哥,不要打了,為了這種人賠掉你的未來不值得,不值得的啊哥!」
兇手吐掉一顆牙,還在絮絮叨叨:「我爛命一條,早知道會有今天,有你妹妹陪葬,也劃算。」
「哥哥,不要打了!」
我哭喊。
「哥哥,求求你,不要打了!」
生前沒有傳達的聲音,卻好像在這一刻哭喊的時候被我哥聽見了。
他愣怔地抬起頭,看向我的方向——其實分明沒有看到我,但很準確地鎖定了我的方向。
被震驚的眾人連忙趁著這個機會,將他控制了起來。
我哥沒有掙扎,依舊看著我的方向。
「歡歡。」
他哭了。
或者的二十四年,加上死了的三年。
我第一次看見了他的眼淚。
一滴一滴,從通紅的眼眶裡落下。
「對不起,對不起。」
剛死的時候,我也曾經埋怨過我哥。
埋怨他走那麼快,為什麼不等等我。
但理智上,我也知道怪不了他。
惡會從各個地方滲透,無孔不入。
我該恨的是兇手。
15
我哥收手得很及時。
人隻是受了一點皮肉傷,有點軟組織挫傷,沒有傷及性命。
原本這事應該要上報,但大家都一致默契不知道事情的發生,無視了過去。
沒有受害者家屬在聽見兇犯講述作案經過時,會不激動。
隻是恰巧我哥是局裡的人。
恰巧他不小心把門打開了。
他是作為受害者家屬去的,並不是為審訊工作去的。
因此沒有受到懲罰。
兇手也懶得糾結申訴這點東西。
他醒過來之後發現我哥沒有把他打死,還有點失望。
不過很快,他就更失望了。
判刑之前,在看守所待著。
略微交代之後,他會過得很慘。
強奸殺人犯,一般在牢裡都過得不太好。
更何況,他要申訴換房間,也不會有人搭理了。
因證據確鑿,死刑判決書下來得很快。
兇手從一個不舒服的地方出來後,終於迎來了他的死亡。
執行死刑的那天,我哥託了關系,遠遠地看了過程。
兇手栽倒在地斷氣,他愣愣站在那裡,看著。
很久很久,我哥才回過神,謝過了幫忙的人,離開了場地。
他來到停屍間見我。
這是從我被牆裡挖出來後,他第一次來看我。
他握住我的手,絮絮叨叨很多。
說著很多我知道的,不知道的。
到最後, 他說,他是個討厭鬼。
我搖搖頭:「不是的, 哥哥。」
我知道你面冷心熱, 我知道你從小就不放心我,和我考在一所學校,竭盡所能地和我待在一起。
我知道你每天往我包裡塞早餐,我知道突然出現的漂亮衣服是你買的,我知道你會偷偷將零花錢分出一部分塞到我錢包裡。
我愛你,正如你愛也那樣愛著我。
16
事情結束, 局裡的人很快知道了我哥這些年的苦處,紛紛為之前誤解他的事道歉。
我哥說沒將這事放在心上, 讓大家繼續工作, 不要多想。
他守了我屍體幾天, 又帶著精神好轉些的我爸看了我最後一面, 終於決定將我火葬。
很巧,下葬的這天,正巧是我們倆的生日。
生在這天,埋在這天, 也是一種別樣的緣分。
他捧著我的骨灰,將我放進墓中,看著工人將石塊封上,徹底不見了骨灰盒的蹤影。
我哥低聲說了句謝謝。
送走了工人, 他將準備好的菜擺在墓前,倒了酒。
又從塑料袋裡拿出紙錢, 點燃。
火焰燃燒的那一刻,我忽然久違地感覺到了觸碰東西的感覺。
我能操縱那火焰。
這一發現叫我驚喜。
於是小心翼翼地,我飛快用火燎過了我哥的手。
如同小時候每一次抓住他的手指, 同他一起回家一樣。
他被燙了個激靈。
但恍惚若有所感,他愣了愣,喊了一聲:「歡歡。」
我回了一聲。
「哥哥,我在這裡。」
我一直在等自己的屍體被找出來。
「(你」那天晚上, 我終於擁有了進入我哥的夢的能力。
這個在電影之中, 似乎每個靈魂都能有的能力,一直三年, 我都沒有能夠擁有。
我想和我哥溝通, 說點什麼。
幸好這一次終於可以了。
在夢中,他和我都是二十歲出頭的模樣,正走在黑漆漆的走廊。
不過這一次, 他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一直將我帶下了樓。
他推開門,帶我走了出去。
陽光灑在身上, 我抬頭看了看天, 笑著抱了一下我哥。
「生日快樂哥哥。」我說,「二十五歲生日快樂。」
「我愛你。」我笑道,「要是有下輩子,我還想做你妹妹。
「不過你可不準這麼早來找我哦。」
我伸出手, 做出拉鉤的姿勢。
「你要答應我。」
不要再被困在腐朽的回憶裡了,不要再歉疚了。
我沒有怪你。
你應該迎來二十五歲了,哥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