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什麼忙?”她繼續問。


  趙曦亭合上圖冊,隨手扔桌幾上,終於肯看向她,小姑娘還是學不來說軟話,經過早上那一遭,他原以為她能學圓滑些,起碼能討他開心些,沒想到還是這麼直來直往。


  隻不過人到底是自己搶來的,要人改性子,是荒唐。


  趙曦亭安靜地看著她,每一寸黑都不大多餘,探進她瞳孔裡。


  孟秋視線躲了躲,他的眼睛總有日暖三分寒的本事,逼得人發冷。


  她無意間瞥見被他扔開的圖冊,似乎是一本拍賣會的試讀本,封面上寫著“趙先生鈞鑑”,恭敬得就差沒把金主二字寫上頭。


  趙曦亭抬手將她的臉挪回來,長指停在她頰邊,指腹刮了刮。


  “我得和你確認幾件事兒,不然沒法聊。”


  孟秋隱約覺著接下來的對話對她不好,渾身緊繃起來,眼睫垂下。


  趙曦亭點點她下巴,輕聲:“別躲,看著我。”


  孟秋乖順地抬起頭,看久了,居然看出他瞳孔有一股野性,不顧文明法則的侵入感。


  正在侵入她的精神世界。


  她輕聲說:“你想確認什麼?”


  孟秋緊張得想挪開,但她一挪,趙曦亭就抬起她下巴,讓她看回來。


  是像拷問。


  趙曦亭嗓音低徐,眼眸的溫度幽幽轉涼:“這麼多天了,到底明白我對你什麼心思沒?”


  “還是像上次一樣,拿我當墊腳石,敢墊一墊就扔啊?”


  孟秋睫毛抖了抖。


  她是明白的。


  應該說她終於明白了。


  趙曦亭想要的,是終極的佔有。


  是他不厭,她不能跑的獵人與獵物的關系。


  他要,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孟秋指甲毛骨悚然地陷入掌心,有點疼,疼得她分外清醒,輕聲說:“這次……不會的。”


  趙曦亭寡淡地看著她,像求知欲頗強的學子,緩緩提問。


  “嗯,怎麼不會了?”


  孟秋瞳孔發軟,仰頭瞧著他,字句有些疏,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漏出來,像江南的雨。


  “我想……我想和你在一起。”


  趙曦亭抬手放在她後腦勺,親昵地撫了撫,仿佛溫柔。


  “我沒聽清。”


  她柔弱地和他表白,“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歡這句話,那我現在是你的誰?”


  “……男朋友。”


  “誰是誰的男朋友?”


  “趙曦亭是孟秋的男朋友。”


  趙曦亭額頭抵上她的,淡聲:“給男朋友抱麼?”


  孟秋鼻息變緩,“給……給的。”


  趙曦亭變本加厲地追問:“那給親麼?”


  孟秋又“嗯”了一聲。


  趙曦亭嗓音變低,仿佛曖昧,“讓睡麼?”


  他銜著春風一樣的氣息,壓在舌頭底下,纏她,“讓不讓啊?”


  孟秋妥協似的塌下肩膀,低低地吐出一句:“……讓的。”


  “乖女孩兒。”趙曦亭獎勵性溫柔地親了一下她的睫毛,俯身從抽屜裡拿出一袋東西,“你瞧瞧,有沒有多的少的。”


  孟秋還在建立關系的餘震中,慢騰騰繞開文件袋的繩,有些心不在焉,打開來一看,什麼心思都沒有了,全然變成憤怒和恐懼。


  這裡面居然是爸爸媽媽的護照和手機。


  是他安排人搶的!


  孟秋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又被激起來,敢怒不敢言地瞪住他。


  趙曦亭像給她安排了一場考試。


  過一關,給她扔點甜頭。再過一關,再給她扔點甜頭。


  恰好她前兩步走得很在他心坎上。


  趙曦亭長腿交迭,松弛地靠在沙發背上,俯身倒桌上的威士忌。


  孟秋心髒害怕得快要麻掉了,他可能壓根沒信她的話,她跪在沙發上,湊過去想親他的唇。


  去示好。


  趙曦亭偏頭躲開了,烏眸冷淡地掛在她身上,看了一陣,拍拍她的肩,眼神示意了一下,讓她坐在自己腰上,摸摸她頭發,抿唇喝了一口,眉宇攏起來,長指摸了摸她手臂,像有點苦惱。


  “還在抖。”


  “和我呆在一起就這麼吃虧麼,嗯?”


  “坐我身上坐會兒。”


  怎麼能不怕呢。


  他總是為所欲為。


  趙曦亭潤了潤唇,和她隨意地聊天,“你媽媽說你小時候愛唱歌,怎麼突然喜歡上看書了?”


  這個姿勢實在不雅觀,孟秋連動都不敢動,配合回答:“五音不全。”


  趙曦亭仿佛很有興趣:“嗯,說說。”


  孟秋咽了咽唾沫,強逼自己不再緊張,把心思拉到聊天內容上來,當和他什麼都沒發生,趙曦亭就是一普通路人,關切幾句她的生活。


  她鼻息悶悶的,“有天聽到錄音,發現唱出來的調子和自己耳朵裡的不一樣,覺得不好聽,不想那種聲音冒出來,就不唱了。”


  趙曦亭勾唇說:“你聲音挺好聽的。”


  這話原本沒什麼,但從他嘴裡冒出來,總有一層曖昧不清的擦邊意味在裡面。


  趙曦亭似突然想起什麼,把人放在沙發軟墊上,“先別走,我拿東西。”


  孟秋看了眼手機,她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勇氣,給趙秉君發了條消息。


  ——您能來一下裕和庭麼?


  趙曦亭回來的時候,她手抖得和篩子似的,將手機夾進沙發縫隙裡,無限的後悔冒出來,她太想逃了,以致於慌不擇路。


  縱然趙秉君是趙曦亭的兄長。


  但真的可以信任嗎?


  她想穿回兩分鍾前,把信息刪了。


  可是來不及了。


  趙曦亭電話震起來,孟秋心提到嗓子眼,直勾勾盯著屏幕那行數字。


  她不記得趙秉君的號碼。


  但元旦那天,似乎是這串數字開頭的。


  趙曦亭拿起手機。


  不要接!


  不要接!!


  不要!!!


  趙曦亭凝視了幾秒,真把電話掛了。


  孟秋松了一口氣,背後大汗淋漓,像經歷一場長跑,幾近虛脫。


  緊接著,她感覺自己的手機震了一下,像是進來了什麼消息。


  她敢保證是趙秉君,但她不能看。


  趙曦亭從書房拎出來的是個盒子。


  孟秋比任何時候都聚精會神,她一看,眼熟極了。


  正是她當時還給他東西的那隻。


  趙曦亭一樣一樣拿出來,像知道這盒子有朝一日會回到她手上似的,壓根沒把裡面的東西弄出來過。


  他淡聲說。


  “先前不知道你們小姑娘用什麼護膚品,去問周諾諾,被坑了一手。”


  “這套東西拿回去用。”


  “機票錢,那會兒你和我沒確定關系,我當你有分寸,這錢我收了,等下給你綁張卡,愛買什麼買什麼。 ”


  “你要不樂意自己買,就等我給你送。”


  “這個镯子。”


  趙曦亭凝視了一會兒,輕輕握著她手臂,要將镯子塞進去,孟秋縮了縮,輕聲說:“我不要。”


  趙曦亭摸到她手心的潮意,抬眼靜靜地看著她,“怎麼了?突然冒這麼多汗。”


  “我剛沒對你做什麼。”


  被趙秉君電話嚇的。


  孟秋一點也不敢對上他眼睛,隻顧看著镯子,捏成拳頭,想將他注意力拉到镯子上來,“太貴重了,要不我收著,不戴,可以麼?”


  趙曦亭拉開她的手,把镯子套進去,冰涼濃綠的翡翠從他指尖滾向她的腕,極為豔麗的一圈,連影都無比貴氣,但太像圈住的镣銬了。


  孟秋壓住那點影子,“會磕壞的。”


  但他仿佛就是要她帶著他的東西招搖過市。


  趙曦亭眼眸靜靜印著她的腕,“戴上了這個,識貨的不敢動你,不識貨的你也瞧不上。”


  “不許摘,聽到沒?”


  孟秋隻覺手腕沉得厲害,還想和他商量。


  卻見趙曦亭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第27章 浸泡


  孟秋心髒驟然緊縮, 仿佛是刮擦黑板的一片指甲,猛地折在黑黝黝的底。


  她瞳孔緊追著趙曦亭握起手機的手,她腕上的镯晃了晃, 不小心撞上桌上威士忌酒杯, 弄出玻璃樣的碎響, 電光石火間一道白光從腦海劃過。


  她順勢將酒杯掃了下去。


  嘡——的一聲。


  兩個人都往桌子上看去。


  一個已知。


  一個未知。


  琥珀棕的液體沿桌面淅淅瀝瀝鋪散開,灑在孟秋的褲子和地毯上。


  酒杯掉下去後, 裡面還有一灘琉璃影, 踢踢踏踏滾遠了, 撞上桌幾的腿才停下。


  孟秋戴著镯子的手僵硬地垂著, 指尖微不可察地輕顫,她壓抑狂跳的心髒, 木然地坐著。


  很像不小心弄翻杯子被嚇到的表情。


  “你這是不讓我喝啊。”趙曦亭果然沒再看手機, 迅速抽了幾張紙, 壓在她手腕上, 看向她的臉, 小姑娘的臉蒼白極了,連帶唇都沒了血色。


  他一邊幫她擦掉手上的酒漬,嗓音柔和地哄,“砸著沒?是不是砸疼了?”


  趙曦亭舉起她的手腕, 看了幾眼,把人從地毯上抱起來,躬身撿起杯子, 長腿邁向遠處的吧臺,衝了衝手。


  孟秋兩眼還有些木, 沒想到成功了,一隻手搭在镯上, 轉了轉。


  趙曦亭看向她蔥白的細指在镯上壓出痕來,以為她剛戴上不習慣,擔心弄壞了,緩聲說。


  “都是死物。”


  “嗑壞了給你買新的。”


  “不至於為這幾個錢嚇成這樣,嗯?”


  孟秋輕輕點了下頭,掃一眼他放沙發上的手機,屏幕已經不亮了,看起來趙秉君沒有再打過來。


  趙曦亭突然俯身湊近她耳朵,“看我手機想查什麼呢?”


  孟秋被戳中心事,驚魂不定地將視線亂挪,下意識脫口而出,“沒。”


  “剛才那個是趙秉君。”


  趙曦亭饒有興致地和她介紹,讓她拿著手機,一筆一筆在她面前解鎖,數字按得特別慢,像要讓她記住似的。


  隨後他長指點開通訊錄,像要袒露所有自己給他,沒一點秘密。


  “我不愛寫名兒,打眼一瞧都是陌生號碼。”


  “你要懷疑撥回去問問。”


  “他找我一般沒多大事,真有事兒現在還會打過來。”


  趙曦亭說著就要撥回去。


  孟秋好不容易放下一點的心又懸起來,連忙熄了屏,嫌燙手似的放回他手上,輕聲說:“我信你的。”


  趙曦亭溫聲問:“不再查查麼?”


  孟秋“嗯”了聲。


  趙曦亭凝視手機,嘆了一口氣,薄唇侵襲她的額際,嗓音涼絲絲地繞上她,笑道:“我怎麼這麼愛被你騙呢。”


  趙曦亭話裡藏著的意思。


  孟秋抿清楚之後脊背有點發毛。


  她剛才演得差點把自己騙進去了,她哪裡是會查他崗的人。


  分明沒說實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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