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你說。」我已淚眼朦朧。


「你藏在枕下的那封和離書,改日你託人送進來,我籤。」


 


他的聲音沉重隱忍,我心痛得幾乎快要碎掉。


 


「你早就知道?」


 


「嗯,我早已知道。」


 


「那你還……」


 


「因為我心悅夫人已久,實在舍不得。」


 


裴玉珩臉色蒼白,眼睛裡好像有一盞燈火,驀然熄滅。


 


「怎麼會,難道我與陸昀婚宴那日,不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他剛要開口,被獄卒打斷。


 


「裴夫人,時辰到了,待會兒我們不好交代。」


 


我眸光定定地看著裴玉珩。


 


「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同你和離。」


 


14


 


這幾日,我想盡辦法幫裴玉珩脫罪,卻毫無進展。


 


我心急如焚。


 


今日,我打算去登聞鼓院擊鼓鳴冤,請求重新徹查此事。


 


春桃阻攔我。


 


「小姐可想清楚了,擊鼓後要先杖責二十下,才能遞狀書翻案。足足二十下,你都皮開肉綻了。」


 


我想得很清楚了,我答應裴玉珩的事,便要說到做到。


 


春桃幫我把宣紙展在案桌上,我咬破了手指,以血為墨,親寫狀書。


 


我識的字不多。


 


從前讓陸昀教我,他總是很沒耐心。


 


他笑我愚笨。


 


我氣得跺腳。


 


陸昀便拿話來哄我。


 


他說:「蘭辭,你隻需會寫自己的名字便是了,日後萬事有我。」


 


他從不教我,卻有嫌我粗鄙。


 


不似他的柳如綿,會吟詩作對,同他談笑風生。


 


如今這些密密麻麻的字,都是嫁給裴玉珩後,他捏著我的手,一筆一劃教會我的。


 


他是實打實的好人,絕對不會做犯法的事。


 


裴玉珩人生中唯一一次出格,也僅為了我。


 


天一亮,我便去登聞鼓院擊鼓。


 


院判肅色清冷道:「你可知道規矩?」


 


「知道,我不怕,為了我夫君,我什麼都不怕。」


 


他淡淡一笑,命人拿來棍杖。


 


我趴在長凳上,眼看第一下便要落在皮肉上。


 


人群之外有人大喊:「住手!」


 


一位身著官袍的男子氣喘籲籲道:「陛下已經查明,販賣典籍與裴大人無關,嫂嫂快些回府吧,一會兒裴大人便回來了。」


 


我激動地從長凳上跳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朝家的方向跑。


 


15


 


推開院門,裴玉珩立在院中。


 


他聽到開門的聲音轉身過來,我不管不顧地撲進他懷裡。


 


裴玉珩明顯僵硬了一瞬,過會兒反手將我摟得更緊。


 


酸意翻湧,我放聲哭了出來,釋放連日來的擔憂與害怕。


 


他溫柔地拍我的背。


 


「都是我的不對,今晚我好好給夫人認錯。」


 


我仰頭,四目對視,他眼中有深情,還有濃重的欲念。


 


是以,我反應過來,他說的認錯是什麼。


 


沒好氣地捶他的胸口,帶著哭腔罵道:「裴玉珩,你下流。」


 


他做了個噓的動作。


 


不遠處傳來一道男人低沉的聲音。


 


「愛卿,你這院子實在太過寒酸,朕擇日賜你一處府邸可好?」


 


我站直身子,望向那名身著玄黃色長袍的男子。


 


腿一軟,跪了下來。


 


「臣婦,參見皇上。」


 


皇上笑得和藹:「快快請起,裴夫人,你夫君為朕立了大功,朕要好好獎賞他。皇後對你贊不絕口,朕也該賞賜你,你想要什麼?」


 


我羞赧地看向裴玉珩。


 


他也跪了下來。


 


「陛下,微臣有一事想求。我與夫人從未正式拜堂,因此夫人在京中飽受爭議,實在委屈,微臣想請陛下賜婚,與夫人重新拜堂。」


 


「愛卿此意甚好,準了。」


 


「多謝陛下。」


 


待皇上走後,我擰著裴玉珩的胳膊,咬牙道:「你不是要和離麼?為何又要求陛下賜婚?裴玉珩,你休想蒙混過關。」


 


我心中有千百個疑問,勒令他沒交代清楚不許睡覺。


 


16


 


屋內燭火飛濺,芙蓉帳暖。


 


我與裴玉珩屈膝對坐在床上,他欲攬我入懷,我從枕下掏出戒尺,威脅道:「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許說謊。」


 


「好。」


 


我正襟地說:「你說心悅我已久,我怎麼不記得我們還在哪裡見過?」


 


裴玉珩滿眼委屈地盯著我,聲線微微發顫,仿若哭腔。


 


「夫人竟然把我給忘了。去年春天,你在京郊路上可曾碰見一位衣衫褴褸的書生?」


 


我眯著眼睛,仔細回想。


 


去年春天,祖母接我回賀府。


 


臨到京城時,我們的馬車倏然停駐。


 


馬夫說,有名乞丐沿街乞討。


 


頃刻,車身外響起男人澄澈清亮的聲音。


 


「在下不是乞丐,我是進京趕考的舉人,路遇劫匪,盤纏被搶精光。不知恩人可否借我些銀子趕考,他日高中一定成倍奉還。」


 


我祖母有些不耐煩,「許是騙子,無需理會。每年春闱前都會有人以此為借口行騙。」


 


「等一下。」我哀求祖母,「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祖母就當孫女給你借的如何?」


 


祖母取下腰間的錢袋遞給我。


 


我下車將錢袋塞到他手裡。那日他滿臉汙跡,根本看不清五官。


 


片刻間,我恍然大悟。


 


「原來是你。」


 


「正是我。」


 


我緊接著又問:「那你是何時認出我的?」


 


「很早。」


 


「很早是多早。」我窮追不舍。


 


裴玉珩的吻卻碾了過來。


 


「夫人,我知道錯了。我給你認錯,今晚我們先就寢,好不好?」


 


他胡攪蠻纏,我們一同倒在床上。


 


我被裴玉珩親得四肢軟綿。


 


很快繳械投降。


 


17


 


隔日,官府貼出告示。


 


翰林院大學士一黨,常年偷盜典籍,私下販賣,罪無可恕,全部抄家,流放嶺南。


 


裴玉珩說,他上任之初便發現書庫有不少典籍是誊抄的,懷疑有人盜書。


 


翰林院戒備森嚴,必是監守自盜。


 


他私下把這事奏稟皇上。


 


皇上便命他協助大理寺徹查此事。


 


可此案牽連甚廣,盤根錯節。


 


裴玉珩便想出這一計釜底抽薪,讓真正的主謀以為已經脫罪,再命人暗中徹查,一鍋鏟除,肅清綱紀。


 


我問他:「為什麼會想到這個法子?」


 


「人在最膨脹的時候,往往最容易露出馬腳。」


 


他目光狡黠,我故作生氣:「可我卻受了好多委屈,你知不知道那些天我擔心得睡不著。」


 


「夫人恕罪,但我不這樣,夫人又怎麼會看清對我的真心呢。」他貼到我耳邊,用隻有我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量說:「晚上,我好好認錯。」


 


我捏了捏酸疼不已的腰,推開他:「不必了,我原諒你了。」


 


皇上賜婚的旨意很快便下來了,順帶賜了我們一座三進的府邸和百畝良田。


 


我與裴玉珩的事,又傳遍了京城。


 


這一次全是好話。


 


誇我們男才女貌,佳偶天成,金玉良緣。


 


連帶著我的胭脂鋪的生意也好了許多。


 


曾經瞧不上我的那些官眷們也搶著來光顧,我不會跟錢過不去,尤其是那兩位幫著柳如綿擠兌過我的婦人。


 


她們挑好的胭脂水粉,我成倍成倍地加價。


 


聽到價格後,兩人尷尬極了。


 


「剛剛那位姑娘同我們買的一樣,為什麼她是十兩,我們是五十兩?」


 


我翻了一記白眼:「嫌貴?也可以不買,我們店鋪不會強買強賣哦。」


 


兩人笑得諂媚,「不不不,要買,要買的。」


 


多賺的銀子我全部讓春桃捐去慈幼院。


 


免得日後生出龃龉。


 


18


 


今日得闲,我打算提早關鋪子,去處理婚姻的事。


 


門板快合上的一瞬,陸昀來了。


 


他長了一圈胡子,人看上去老了十歲,真是寡淡無味。


 


聽聞他仕途受阻,已經辭官,連帶著和柳如綿也有些不和。


 


家裡鬧得雞飛狗跳。


 


我本不打算理他。


 


他一上前,便把一個小木匣子塞給我。


 


「蘭辭,你點一下,這是還你的錢。」


 


我清了清嗓子,強調道:「不是還我,是還我母親。」


 


「對,是還給你母親。」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淡聲問他是不是還有事。


 


陸昀說:「蘭辭,你真的要將自己的餘生託付給裴玉珩嗎?他不是好人,你知道嗎,讓你堂前認妾,便是他……」


 


他話還未說完,一道身影隔在了我與他之間。


 


裴玉珩聲音前所未有的冰冷:「陸大人還有什麼話,同我說便是,不要煩擾我娘子。」


 


「你……」陸昀欲上前。


 


裴玉珩顯然沒有耐心:「滾。信不信我在陛下面前再參你一本,就像當日我入獄,你參我一樣。」


 


我心髒一緊,還有這回事?


 


陸昀見勢不妙,隻好調頭離開。


 


我雙手環抱,倚在門框上, 直白地盯著裴玉珩:「你好像又有事瞞著我。」


 


不出意外,我的戒尺終於派上用場。


 


裴玉珩手心通紅, 露出像小狗一樣乞憐的眼神。


 


「夫人, 我錯了。」


 


這次, 他是真的錯了。


 


我想不到裴大人心機如此深沉。


 


早在六藝會館讀書時, 便已經開始織網。


 


裴玉珩無辜道:「那時,陸昀天天說他的未婚妻粗鄙不堪,我心想有多不堪,便趁你給他送東西時, 躲在門後偷看。


 


「認出你之後, 我才知道是陸昀有眼不識明珠。


 


「後來他高中探花,背著你和柳如綿暗中往來,我怎麼能眼見你跳入火坑呢?」


 


我高高舉起戒尺, 怒火衝天道:「所以, 你就給他講了故事,告訴他江南有位河東獅的未婚夫,看上了一位煙花女子, 想納為妾室, 便是用的堂前認妾這一招, 是不是?」


 


「對,哎呀, 夫人輕點。」


 


「你有沒有想過, 若是當時我籤下認妾書了呢?」我氣得滿臉通紅。


 


「你不會。」


 


「萬一呢?」


 


「我會搶親。」他笑得狡黠。


 


我狠狠地踹了他兩腳。


 


「你無賴。」


 


他趁機將我撲倒, 「都是因為愛你,賀蘭辭,我愛你。」


 


所以為我布下天羅地網。


 


19


 


我們的婚宴排場不大, 我甚是滿意。


 


上個月裴玉珩請了太醫為我祖母治病, 祖母身體大好, 她是我們唯一要拜的高堂。


 


我回賀府接她時,父親客客氣氣地喚我的名字。我禮貌地叫了他一聲:「賀老爺。」


 


嫡兄科舉屢次落榜, 父親拖了好多關系才得了個外放, 背井離鄉。


 


嫡妹高嫁進侯府, 可婆母苛待, 夫君濫情。


 


臉上的溫度瘋長,我心慌意亂。


 


「…他」父親籌謀半生也隻落得個如斯田地, 他心如S灰,向皇上提出榮休。


 


我攙著祖母出來,嫡母在院子裡唉聲連連。


 


父親說她病得不輕。


 


我輕描淡寫提了一嘴:「不如送去莊子養病,空氣好, 人也精神。」


 


不日,父親果然將嫡母送去了莊子。


 


我心中暗笑, 我母親吃過的苦,嫡母也應當吃一遍。


 


想得入神,連裴玉珩幾時進來都未曾察覺。


 


房中燭光跳動,裴玉珩有一下, 沒一下地親吻著我的唇。


 


他幽幽地問:「夫人近來怎麼喜歡待在我的書房?」


 


我耳根發燙, 故作正經道:「當然是學習經商之道。」


 


他的手緩慢向下,質疑道:「哦?真的學的這些?」


 


「不然呢?」


 


裴玉珩的唇貼近我的耳廓,「可我書架最裡面那排春宮圖, 為什麼翻爛了呢?」


 


不等我回答,他兇狠地碾上我的唇。


 


「夫人要學什麼?


 


「為夫來教你。」


 


我挑釁道:「你很會哦。」


 


他拉著我的手貼向他緊實的胸膛,「那你來教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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