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爸一開門，表情有些微妙。

下一刻，盛修走了進來。

他正好看見我剝了個橘子給蔣理。

他身後的盛爸盛媽也看見了。

一家三口的表情很是精彩。

我猜想，他們來我家大抵是為了求和。

就尋了藉口，和蔣理一塊出門了。

我爸關門的時候，特意對屋裏的盛家人說了一句。

「蔣理是冷靜的男朋友，大過年特意來看我們的……」

蔣理走得比我快。

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大過年，好多地方人滿為患，我和蔣理就去沈妍家的別墅。

沈妍自己住一層。

家裏哪怕再多的客人，她不願意招呼，躲在樓上說溫習，沒人敢打擾她。

她一直盯著蔣理看，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

「原來你是蔣老師哦~」

說沒兩句話，蔣理就去陽臺上透氣。

我感覺。

他快熟了。

沈妍悄悄說：「真比盛修好不要太多。」

我把盛修一家去我家的事兒一說。

沈妍冷笑：「當初他移情別戀，就說和你隻是鄰居。現在連鄰居都不是了，還上你家去幹嗎？」

我管他想幹嗎。

盛修從前不過是仗著我喜歡他，他才能傷害我。

我現在還盼著他死呢。

可惜啊，到底沒叫病魔得逞。

沈妍繼續說：「盛修回來之後，確實挺奇怪的。學習是跟不上了，就想和他爸做生意。老班為此都勸他好幾回了，以他的基礎，一本明明很有希望的。」

我心底忽然浮起個想法。

這個想法很快得到了驗證。

25

蔣理送我回家之後，我在樓道裏與盛修不期而遇。

盛修牢牢地注視我。

「冷靜，你也回來了，對不對？」

盛修是真的回來了。

他那個眼神，熟悉又陌生。

像是歷盡滄桑的沙漠客期盼看見綠洲的渴望。

我定了定神。

「這裏我家門口，我回來有什麼不對？」

盛修悵然一笑。

「冷靜，我學過微表情。你騙不了我，我和你都對彼此太熟悉了……」

盛修扯過我的胳膊。

「冷靜，我記起了一切，這輩子宋真她居然放棄了我。

「忘恩負義，該遭的罪，我也遭過了。

「冷靜，我最不能放手的人其實是你……」

我怕極了。

如何不怕？

他可是上輩子把我推下樓的殺人兇手！

我趁機甩開他後，就拼命往家門口跑。

門一下子就打開了，家裏的燈光也照了出來。

原來是我媽聽見動靜出來了。

「盛修！你要幹嗎？」

我躲到了一旁。

我爸也出來了。

「今天，我們已經和你爸媽都說清楚，你和冷靜是絕對不可能了，你怎麼還在這裏？」

盛修什麼也沒說，隻是悲愴地凝著我。

我再不敢看他了。

盛修走了。

是被他的父母強行拉走的。

我爸不顧多年交情，撂下狠話。

「盛修要是再敢踏進我家小區半步，我就直接送他進派出所！」

盛爸盛媽不容易才把盛修救回來了的，肯定不想盛修的檔案留下汙點。

當著我爸媽的面，還狠狠打了盛修幾下，當作出氣。

我爸毫不留情地叫他們滾！

26

我猜，盛修應該是去年還在治療的時候就回來的。

可他為什麼會回來呢？

他回來之後，為什麼沒有直接去找宋真？

他那麼恨我，認為是我害死了宋真，為什麼還說我是他最不能放手的人？

疑團再多，也抵擋不住我對他的恐懼。

我好不容易才擁有了新的人生，新的愛人，新的起點……

假若他不肯放過我，我就要失去這一切嗎？

不！

我絕對不要！

27

盛修不斷發微信給我，想請我出去和他談談。

我和他還有什麼好談？

盛修似乎心有靈犀。

「我欠你的，總歸要還的。」

我瞥了一眼，仍舊沒回。

我的命啊，他拿什麼還？

深夜，我在半夢半醒間，好像又回到了上輩子。

那是一間精心挑選的西餐廳，在沒有告知的情況下，盛修當眾取出了戒指，單膝跪地向我求婚。

那是我苦等了好多年才得到的結果。

我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在我答應盛修的求婚後，我激動得哭花了妝，不得不去洗手間修補。

卻在無意間聽見了盛修和旁人的對話。

在場的賓客裏有一位是盛修的醫院才從國外請回來的知名醫生。

盛修在醫院裏競爭一個項目的參與，需要得到那名醫生的認可。

所以，他才在挑選了這家醫生常光顧的餐廳，設計了求婚的一幕。

為的就是讓醫生留下盛修是負責且穩重的深刻印象。

我等了那麼多年的心願。

實現了。

都是充滿功利性的。

盛修真的愛我？

我上輩子隻會自欺欺人。

「起碼，他願意與我結婚，跟我走進下一個人生節點。」

可，我現在和蔣理在一起了。

我現在得到愛情和上輩子單方面付出，確實是不一樣的。

我分得清什麼是真正對彼此都好的愛情。

28

我答應了盛修見面。

他想贖罪，我給他的機會。

但有條件，地點必須是在另外一座城市。

那座城市有我的表親，他們一路暗暗跟著，絕不會叫我吃虧。

那是一家燈紅酒綠的夜店。

久違的宋真穿著性感的小短裙，在舞池中跳著熱辣的女團舞，蕾絲的內衣邊緣在動作間若隱若現，引得周圍的男人一陣歡呼與口哨聲。

她跳完之後，像蝴蝶一樣穿梭過場，最後坐到卡座內一個富二代的大腿上。

那名富二代包養了她。

她已經不讀書了，也不賣菜了。

現在是名副其實的嬌養小玫瑰。

盛修冷冷地注視這一幕。

那名富二代他也認識，是當初和宋真在大馬路上起爭執的那位。

那樣光彩奪目的宋真，不止叫盛修為之心動，更是讓富二代也俘獲其中。

宋真對盛修的愛情，可能一開始還是真的。

至於什麼時候就變成假的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和盛修確實太熟悉彼此了。

熟悉到我知道怎麼做。

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叫他體驗到萬箭穿心的滋味。

盛修活了兩輩子，到底還是沉不住氣。

他提著酒瓶上前。

砸的卻是……宋真的臉？

29

盛修被員警帶走前，對我說：

「上輩子，宋真不是因為憂鬱癥才自殺的。她懷孕了，她需要有人當孩子的爸爸。富二代知道後，逼她吞了藥，還偽造了自殺現場……

「等我知道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以為，這輩子能和你重新開始，可你也回來了。

「你怕我，也恨我。從你眼神裏，我知道，這輩子無論如何和你都不可能了。

「冷靜，欠你的，我用這輩子的人生還了。

「對不起。」

原來，盛修沒我想像中聰明。

身為心理醫生的他，居然真的被宋真的偽裝，輕易欺騙了。

我還以為，他對宋真是真愛。

所以，才會對她的過往，還有當年的不辭而別……毫不介意。

沒想到，竟是這個樣子的。

說到底，是年少時求而不得的小玫瑰，太有迷惑性了吧。

可惜，宋真被毀容了。

富二代有錢，但不見得願意給宋真治。

宋家的父母說什麼都一定要盛修坐牢。

很好。

他們本來就不配擁有美好的未來！

盛爸盛媽一夜白了頭。

可沒多久，他們就離婚了。

我爸說：「老盛在外頭有個家，孩子都七八歲了。本來就是看重盛修才沒離婚。

「結果，盛修好不容易才痊癒，卻幹了這樣的蠢事……」

我媽也說：「盛媽也不是什麼好人。

她為了讓自己以後有倚靠，在鄉下僱了個小保姆照顧盛修，也懷了。後來盛修康復出院，盛媽又跑回鄉下讓人打胎……

「盛修被抓後，鄉下小保姆一家沒錢，跑到咱們以前住的小區去鬧，這事兒才按不住的。」

這些事情，我上輩子作為盛修的未婚妻, 是完全不知道的。

難怪，盛修會如此偏激又決絕地砸向宋真。

是萬念俱灰導致的吧。

他的家庭本就有太多不堪的真相。

重生一回，盛修引以為傲的事業，唾手可得的名利都沒有了。

他不但重染頑疾，還要面對家裏那樣荒唐可笑的爛攤子。

他是怎麼撐過患癌治療那段時間？

是靠小保姆肚子裏的孩子？

……

有再多的苦衷, 也掩蓋不了盛修為人的卑劣。

這輩子，病床前沒了我和宋真, 還有頂替上去的小保姆。

每一個都可以是他的工具。

呵。

盛修根本不配我去愛他。

他更不配愛我。

30

又過去了三年。

我大四即將畢業，蔣理也畢業去了北京大廠工作。

蔣理打電話給我報備。

「房子都租好了, 離你考研的大學很近。周圍是胡同和歷史古跡, 滿大街都可以撒歡。」

我心裏暖暖的。

讀書工作, 乃至吃喝玩樂，他是樣樣都幫我顧到了。

「蔣理,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蔣理悶悶地笑：

「你不是也對我挺好的, 每年都有新圍巾新手套。」

連沈妍也說。

「比起從前肉包子打狗, 蔣理對你真的超愛。」

最後還酸酸地補了一句。

「我男朋友都做不到呢。嗷~冷靜, 我也要新圍巾新手套。」

考研需要一些資料, 我回一趟老家。

從我爸媽處兒得到了盛修的消息。

他死了。

是白血病復發了。

這次連至親都沒有陪伴在他身邊。

呵呵。

我重來迎來了全新的人生。

他重生迎來了第二、第三次重病化療，名沒成就全部清零，還有摯愛背叛、雙親拋棄……

現在死了, 我覺得可惜。

可惜啊。

他要是再慘點，那就更好了。

31

盛修有一封遺書，時隔大半年，才從他媽手上轉到了我家。

我爸媽的意思是,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我看了一下遺書的信封，像是被人拆開過又粘上去的痕跡。

這封二手遺書, 都不曉得被多少人看過了。

真廉價。

我笑著說好，當著他們面收下了。

下樓之後，找個最近的垃圾桶, 丟了進去。

沈妍在小區門口, 停著她的新車等我一起海底撈去吃火鍋。

「冷靜, 我待會兒想看服務員小哥哥跳科目三, 蔣理哥哥會不會介意啊。」

我心情很好。

「不會，說件讓你更開心的事情，今天火鍋我請客。」

沈妍哇了一聲。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冷靜，你中彩票了！」

我笑著說：

「多年心願終達成，我更好的日子在後頭呢。」

32

重生後，我有兩個小目標。

「一、等盛修死。」

「二、讓他死遠點。」

時隔多年, 這樣的結局才能稱得上圓滿。

車窗外，陽光明媚，鳥語花香。

今生的我，有家人, 有摯友，也有摯愛。

我可以和他們，奔赴下一場人生的聚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