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偷偷瞥向身旁的陸景年，他全神貫注地聽著課，眼神專注，絲毫沒有注意到我的不適。

「李伊明，這個問題你來回答一下？」老師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一陣驚雷，將我遊離的思緒猛然拉回現實。

全班同學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我緊張得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那聲音在耳邊轟鳴，與教室外的風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清晰而急促。

我慌亂地抬起頭，目光與老師交匯，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他眼中的嘲諷。我張了張嘴，卻隻能發出幹澀的聲音：「我……我……」

「怎麼，不是信誓旦旦要來參加物理競賽的嗎？」老師一邊捻著手裡的粉筆，一邊帶著揶揄的笑，「有些人，不要因為一次僥幸，就覺得物理非常簡單，覺得是什麼人都可以來參加競賽的了。」

「我……」我再次嘗試開口，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卡住，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眼前的人無限和朱建重合起來，我驀然發現，無論我用了何等努力，在這些人眼裡我都是一樣低劣的存在。

周圍的同學開始竊竊私語，那些細碎的聲音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耳朵，讓我幾乎暴躁、瘋狂起來。

就在這時，一個清冷而堅定的聲音打破了教室的喧囂：「我想我可以上臺來寫一下解題過程。」陸景年上臺接過粉筆，轉身在黑板上流暢地寫下解題步驟，每一步都清晰明了，那些復雜的公式和推導在他的筆下仿佛變得簡單起來。

「這是大三專業課的內容，就算是競賽，也沒有必要放在這個時刻，更沒有必要刁難一個物理初入門的學生。」陸景年寫完最後一個等號，輕輕放下粉筆，轉過身來，目光平和望向那個老師。教室裡所有的目光也隨之轉移，空氣中原本彌漫的緊張與嘲笑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我的心情很復雜，我甚至無法在那一瞬描述我的心情，有驚訝、贊許，但更多的是惶恐、不安和恐懼。

我驀然發現，我拼盡一切、拋棄所有，換來的不過是這些天之驕子站在同一個原點，而他們隻需要稍微努力，就又將我甩在了身後。

【怎麼回事？我交易了那麼多東西，就換來這麼點時間的成績嗎？】物理競賽課後，我幾近失控地對系統咆哮。

系統幾乎失蹤了一般，良久才出現，慢條斯理地和我說：【因為你要的太逆天，遠遠超出你本身的負荷度，所以持續的時間就越來越短了。】

【那我……】

【宿主如果你一定還強要維持考試年級第一，甚至還要奧林匹克金牌的話，你就需要交易更多的東西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你能交易的東西不多了。】

剛好這個時候，陸景年在我身前經過。

我心裡一窒：眼前的少年身姿挺拔，眉朗目清，家境優渥，待人接物自信大方，如果他綁定系統，能和系統交易的東西太多了，而我卻隻是個孤注一擲的賭徒。

而陸景年好似洞悉了我的心境，對我莞爾一笑，那笑容裡藏著說不出的嘲諷。

陳熠從教室裡跑了出來，隻是她瞧也沒瞧我，隻像花蝴蝶一樣飛奔向陸景明。

我大為憤懑：【我隻是輸了一次，她怎麼就這樣無視我？】

我不服輸地說道：「陸景年，你隻是贏了我這次，以後……我還會贏你！」

「贏我？」陸景年好似聽了一個極大的笑話，「你還有什麼東西可以交易？」

我胸口一震，脫口而出：「你、你怎麼知道？」

系統洞悉了我的心境，當即回答我：【陸景年當然和系統有綁定。如你所見，他成績優異，自己努力，即使不借助系統，他也能穩住年級前十。而且他確實十分擅長於物理，拿下物理奧賽金牌應該在能力範圍內。但他還是借助了系統，讓成績更為穩定。但是他隻需要交易一點點擁有的東西就可以，這都是他輕易擁有而你可望不可即的東西。】

我怔住。

陳熠皺著眉瞧著我，神情帶了幾分鄙夷，好像我在她面前，隻是個髒東西一般。

我驀然明白：【他們都是系統老用戶了，自然是也會被系統提示我綁定了新系統，隻不過我在他們眼裡，隻不過是個小醜，是個 joker。他們之所以這段時間和我接近，隻不過想知道我身上的系統到底是什麼型號，而我又拿什麼去交易才會有這樣驚人的效果。可是他們現在必然已經看清，我是怎樣孤注一擲，而這種幾乎是斷了自己後路的行為，他們自然是看不起，也是鄙夷的。】

這個想法讓我如遭重擊。

而陸景年和陳熠並肩離去。

僅從背影看，他們也是郎才女貌，多麼相配的一對。

10

那段時間，我又沉寂了下去。

隻是身上系統的效用還在，成績依舊不錯。

我倒是有幾次碰見沈怡，她對我態度依舊冷淡，少不得冷嘲熱諷：「李伊明，你別以為你成天之驕子，可是在真正的上位者面前，你根本什麼也不是！你以為陳熠真會看上你？她不過是利用你引起陸景年的妒意！」

我笑了，恐怕我沒有任何時候更清楚地感知到對方對我輕蔑的態度，所有美麗的東西離得近了，方能發現其中的不堪。可如今的我就像在蛛網上的獵物，明知道離危險越來越近，卻沒有了掙扎的能力。

母親是我最親近的人，自然看出我的不對勁，就有些擔憂地和我說：「伊明，你最近怎麼了，是學習壓力太大了嗎？」

看著憔悴蒼老的母親，想到她為我含辛茹苦，我卻典當了自己所有的未來，我不由十分愧疚，我抱住了她說道：「媽，對不起。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沒有我，你的人生能過得輕松一些！」

「伊明，你說什麼傻話呢！」

高考在即，我卻愈發感到力不從心。

系統告訴我：【李伊明，你要支撐物理競賽和年級第一的話，你原來那些交易的東西是不夠的，你應該把親情也交易了，這樣也許你高考還有希望！】

【然後呢？然後我就是個孤家寡人了是不是？我一直在想你在說物理老師這個老用戶廢了是什麼意思，你們是不是就這樣誘惑他，讓他交易的東西越來越多，最後自己先承受不了，發瘋了？】

這一次，我沒有選擇繼續交易。

離高考還有 92 天，最新一次模擬考我掉到了五百名，整張物理卷子都是空白的。

那曾經視我為逆襲奇跡的人又對我恢復了各種鄙夷、揣測的態度，覺得我前幾次考試可能是作弊了。

班主任找了我母親去談話。

我隔著窗，看著母親失望的眼神時，我的心揪了起來。

母親從辦公室走出來，失魂落魄的樣子。

不等她開口，我就說道：「媽，如果我說這段時間的成績，靠的確實不是我自己，我隻是想讓你高興，想讓你在父親面前有面兒，你會諒解我嗎？」

我懷著那麼一絲期待望向母親，可她卻隻是搖了搖頭 說道：「伊明，我更希望你能靠自己的努力取得這些成績。」

我的內心翻騰，壓力迫使我毫無顧忌地向她怒吼：「靠自己？怎麼靠自己！我那些同學都在外面補課不夠，還都綁定了系統升級！大家都不在一個起點上，我怎麼可能靠自己？」

母親就這麼怔怔地望著我，面容苦澀，淚水一滴滴滑落下來。

「伊明，當初我什麼都沒要，才把你從那個家帶出來。我就想讓你爭氣——」

「那你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被你帶出那個家？！」

母親的身子晃了兩晃，搖搖欲墜，如同一片枯黃的葉子。

我看到母親憔悴的模樣，不由有些後悔，可是一想到這些年貧困的、到處遭人白眼的生活，我又無法忍住自己的怒氣——

她像一隻築巢的鳥兒，總是希望自己哺育的雛鳥爭氣，可是她有沒有想過一個四處漏風的巢穴裡, 這隻雛鳥到底能不能長大？

我的手攥了起來。

我對系統說：【我要交易親情。】

這次系統又宕機了很久。

過了好一會兒，系統才問我：【你確定？】

我沉默著，良久才說道：「我確定！」

那次交易後，我的物理突飛猛進, 拿到了奧林匹克物理金牌，得到了保送清北的機會。

這本來是屬於陸景年的。

當我看著他露出詫異和怒氣, 如同完美的瓷器一般終於紋裂了時，我感到了快意。

「你到底還有什麼可以交易的？」

他質問我，但我沒有回答他。

我隻是笑了一笑：「陸景年，這個世界不是隻屬於高高在上的你們的, 像我這樣的小人物, 偶爾也會攪得你雞犬不寧的。」

我走出校園時，看到了陳熠。

她叫我的名字, 但我的腳步沒有停留。

我望向了站在遠處的沈怡, 對她微微一笑。

她好似也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才把手插著口袋，一步一跳地來到我面前, 低著頭說道：「李伊明, 雖然我曾經妒忌過你, 可是我想更多的是失望——失望你為什麼大步往前走了, 我還是原地停留。如果有可能……」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還是能和你同桌。我想回到和你一起鬥嘴、上課看小說、理科一起掛鴨蛋的日子。」

沈怡一愣, 大大的眼睛分明寫著疑惑, 可是當她的目光觸及我的面龐時，嘴角卻掛起了笑容，隻眼淚撲哧撲哧掉了下來。

尾聲

我的高中生涯似乎就要在這樣的瘋狂結束了。

誰也沒想到, 高中三年一直物理不及格、整體成績吊車尾的我卻能作為優秀學生代表在周一升旗時演講。

那本來也是屬於陸景年的位置。

我望著臺下那許多人，可是我隻看到我母親和沈怡, 我剛想開口，可是舌頭宛若有千斤重，我知道那是系統對我的懲罰。

雖然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卻隻是希望這一天盡量來得晚些。

操場上一片噓聲。

我臉色蒼白, 雙手插在口袋裡不斷顫抖。

下一刻，重重摔倒在臺上。

在離高考 15 天的那個早上，我在升旗儀式上陷入重度昏迷, 再也沒有醒來。

我選擇了【交易親情】。

可是【交易親情】並不隻有讓我【失去母親】, 我也可以讓她【失去我這個兒子】。

在我S後，我成了一縷遊魂。

我看著學校封鎖了我驟然腦S亡的消息, 讓老金和我母親和談, 主張我是學習過度導致的猝S。基於人道主義, 學校會給我母親一筆賠償, 希望我母親不要聲張我的S因，並繼續維持學校德治育人的光輝形象。

母親隻坐在那兒垂淚。

我在她耳邊輕輕說：「媽，你接受這筆賠償吧！沒有我，你的人生會變得輕松，而且這筆錢也能讓你不再過得那麼辛苦。」

母親渾身一震。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聽到了我的聲音。

「而且我S在了最光輝的時刻, 我為你爭了口氣，不是嗎？」

在我的魂靈極具撕裂中，我聽到了母親的啜泣變成了號啕大哭, 而那哭聲中又夾雜著細細的啼哭。

我知道那是沈怡在我落淚。

真好，在我短暫而且糟糕的人生中，至少有兩個人是為我真心哭泣——這是我留在人世間唯一的痕跡。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