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抬手一抹,竟是淚。


 


就在這時,馬車猛地一顫,外面傳來兵刃相擊的聲音,還有男子下令道:


「大殿下倒臺了,皆是秦景所為,他不惜犧牲秦家,也要扳倒大殿下,委實冷血!唯一報復他的方式,就是S了沈大小姐!」


 


「聽聞,秦景為了沈大小姐,在城東豪擲萬金,購下婚宅!S了她,就能替大殿下報仇!」


 


我猛地回過神。


 


朝中政變竟提前了好幾年。


 


秦景這個時候已經對秦家下手了麼?


 


他可真是雷厲風行。


 


有人要S我,但我並不害怕,反而隻擔心遲非晚。


 


「娘親,你且聽我說,就算我S了,你也能再將我生出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你是爹爹的支柱!」


 


我做好了必S的決心。


 


然而,當我被拖下馬車,秦景騎馬疾馳而來。


 


遙遙望去,我在他眼中看見了無盡的焦灼與後怕。


 


撇開二十一年的歲月差距不說,我想,我也心悅秦景。


 


「別過來!他們會S了你!」我朝著秦景大喊。


 


此刻,秦景不是我爹的S對頭。


 


也不是數年後的權臣。


 


他是與我共患難的竹馬。


 


是將我從破廟背出來的落魄少年。


 


是緊衣縮食,也要給我買點頭和新衣的郎君。


 


一把大刀朝著我砍來。


 


我看了秦景最後一眼,便笑著閉上眼。


 


20


 


我沒有等來疼痛。


 


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臉上。


 


我睜開眼,就見秦景直接用手握住了大刀。


 


那是他用來揮墨寫文章的手。


 


此刻,怕是廢了。


 


「景哥哥!」


 


秦景臉色發白,卻衝著我笑:「我在。」


 


他明明臉色煞白,卻還笑著安撫我。


 


沈浪帶人趕了過來。


 


他是個暴脾氣的:「敢動小爺的家人,你們是活膩了!」


 


原來,沈浪的探子得知了刺S的消息,這便通知了秦景,他二人這才及時趕到。


 


危機解除,沈浪呸了一聲:「大殿下當真不要臉!輸都輸了,他竟對弱女子下手!」


 


秦景將我抱緊,一遍遍說「對不起」。


 


我從他懷裡出來,忽然覺得,活在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想再壓抑自己的情感,墊腳啄了秦景的唇。


 


秦景忽然咧嘴一笑,開心的像個孩童。


 


沈浪和遲非晚就在一旁。


 


沈浪:「你們、你們……我不準!我不允許!」


 


遲非晚卻笑:「他二人有皇上賜婚,你憑什麼不準。」


 


沈浪啞口無言,卻露出一副「小白菜被豬拱了」的悲傷表情。


 


這一次事故過後,秦景的右手徹底廢了,隻能用左手寫字。


 


我心疼的很,也在他面前表露了真心。


 


秦景帶我去看新宅子,我問他:「聽說,你現在是秦家家主了,為何要換一座府邸。」


 


秦景右手包著紗布,左手揉著我的發心:「那座宅子太髒了,我不能讓你嫁進去。你是我秦景的妻,與秦家毫無幹系。」


 


他將我與秦家徹底撇清。


 


說不動容是假的,我甚至已經不再將眼前人,聯想成抄家的秦大都督。


 


很快,婚期到了,沈浪與遲非晚給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直至看到聘禮單子,我才知道,秦景這幾年攢了多少家底。


 


沈浪私底下悄悄告訴我:「秦景那家伙雖入仕了,但也是個經商奇才,你莫要輕視了商賈。士農工商一說,本就愚鈍不堪。但凡秦景想寵你,定會將你寵得無法無天,他有那個實力。」


 


我抿唇竊笑:「爹爹,你現在不嫌棄他了?」


 


沈浪嘆氣:「秦景在朝中勢頭愈發強盛,我如何能嫌棄他?再說了……你們兩個年歲相仿,男才女貌,至少看上去甚是相配。」


 


21


 


我與秦景的大婚,如約而至。


 


婚房內,大紅火燭搖曳。


 


我的蓋頭被掀開,秦景呆呆的看著我。


 


誰能想到,朝堂新貴竟是一個愣頭青。


 


我眨眨眼,笑話他:「你看夠了麼?」


 


秦景已完全是成年男子的嗓音:「此生都看不夠。」


 


我也痴痴看他。


 


一襲紅衣的秦景,風華絕代,如皎皎明月。


 


我不知將來會如何,但此刻,我隻想與秦景長相廝守。


 


我佔據了他的年少,他的青年。


 


我們彼此陪伴,走了一程。


 


秦景親自侍奉我洗漱更衣,我滿臉漲紅,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替我穿衣的手輕顫。


 


我喊他:「夫君。」


 


他應了一聲:「嗯,夫人。」


 


當晚春宵十裡春,迷迷糊糊中,我聽見秦景在我耳畔低語:「不要離開我。無論你去了哪裡,我都會尋到你。」


 


我猜,他也知道,我終有一日會離開,不是麼?


 


接下來的日子,我與秦景皆心知肚明。


 


我二人積極享受每一日。


 


珍惜每一刻的溫馨。


 


直到次年的仲春,我忽然一陣頭昏目眩,開始鼻血不止,身子毫無徵兆的衰敗下去。


 


秦景聞訊趕回府,他抱著我時,我可以感覺到他輕顫的身子。


 


他在害怕。


 


我揪著他的衣袖,擠出笑意:「夫君呀,我若是走了,你可怎麼辦?萬不能變成惡人,更不能與我爹反目成仇。將來……你可不能去抄沈家。」


 


我還想說,倘若我記得一切,我不會嫌棄他的年紀。


 


可我昏迷了,再不能言語。


 


再次蘇醒時,沈浪與遲非晚也來了。


 


我這才得知,遲非晚剛診斷出了身孕。


 


難怪……


 


其實,從前兩個月開始,我就不太想吃東西了。


 


我嗫嚅:「那我……還剩下好幾個月時間,不是麼?」


 


另一個「我」出生之前,我理應還能繼續待在這裡。


 


沈浪哭了:「你放心,你娘一定會將你再生下來。」


 


我被逗笑,但旋即又笑不出來了。


 


屆時,娘親生下的「我」,與此刻的我,當真是同一個人麼?


 


秦景握住我的手,他一直緘默著。


 


我看見了他眼底的血絲。


 


他從第二日開始,便不去上朝了,一直守著我。


 


我卻高興不起來。


 


秦景抱著我去看繁花綻放,我已經羸弱到無法站立了。


 


「夫君,你本該是第一權臣,權柄煊赫。我走後,你一定不要放棄自己的理想。」


 


「等娘親腹中孩子出生,她會很快長大,屆時,你我還會重逢的。」


 


秦景抱緊了我。


 


有兩滴晶瑩落在了我臉上。


 


我嘆氣,不知該如何寬慰他。


 


我明白,秦景心裡很清楚,娘親腹中的孩子,根本不是我。


 


我與那個孩子是同一個人,可事實上,卻又不是同一個人。


 


22


 


沒過幾日,我的身子骨愈發不行了。


 


沈浪過來看望我時,被秦景當成了撒氣桶,將他揍了一頓。


 


沈浪嚷嚷:「你打我有什麼用?我與非晚若不生孩子,知意也會不存在!」


 


我拉住秦景,哄騙他:「你放心,等我再次被生出來,我一定會慢慢想起一切。」


 


秦景是個深沉的男子,他不會輕易說出真心話。


 


可他越是憋著,我越是心疼。


 


遲非晚的小腹逐漸大起來,我摸過她的肚子,裡面的小人仿佛感應到了,還會踢肚皮。


 


轉瞬,年關近,遲非晚臨盆的日子就要到了。


 


我莫名來了精力,像是回光返照。


 


秦景抱我去花架下面曬太陽。


 


我看著他俊朗的臉,抬手觸碰:「我夫君可真好看,可惜了,我得再等上十幾年,才能與你相逢。」


 


我絮絮叨叨,直到突然發現手開始變得透明。


 


秦景歇斯底裡,我第一次見他失控。


 


有風拂過,冬日暖陽下,我試圖最後一次觸碰秦景,可觸手所及,我的手從他臉上穿過去。


 


秦景哭了。


 


我真想告訴他,若是等不了太久,就別等我了。


 


他可以去重新認識一個姑娘,開啟新的日子……


 


但我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響,如一陣青煙,消失不見。


 


23


 


檀香灰燼。


 


我仿佛做了一個冗長的夢。


 


夢中光怪陸離,歷經了好幾年時光。


 


我在一間十分熟悉的臥房醒來。


 


身子很是舒適,但心卻空落落的。


 


房門被推開,高大颀長的男子直直看向我。


 


他走了過來,劍眉星目、器宇軒昂。


 


不同於少年人的稚嫩,他的俊美是建立在成熟穩重之上的。


 


男人的下巴刮得一幹二淨,頗有幾分風流韻味。


 


我想起了此人是誰,驚呼:「狗賊!你別過來!我……我爹爹呢?!」


 


秦景走向我。


 


我知曉他身份矜貴,位高權重。


 


這人自入仕以來,一路通暢。遇佛S佛、遇神S神。


 


他與爹爹是多年的S對頭,兩人勢均力敵、互不相讓。


 


秦景一直看著我,眸光溫和,指尖輕顫我的眼角,擦去了淚痕。


 


「知意十六歲了。」


 


男人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又喃喃說:「你上次來到我身邊時,也是這般年紀。」


 


我聽不明白。


 


但不知怎的,心中無比悲傷,眼淚止不住往下流。


 


我明明很厭惡秦景,但此刻,卻又覺得他實在好看。


 


「我要見爹爹,你把我爹爹怎麼了?!」


 


秦景一直緊盯著我,試圖在我臉上看出蛛絲馬跡。


 


直到,有人推門而入。


 


爹娘一起走了過來。


 


我一愣,呆呆的看著娘親。


 


娘親還活著?


 


沒有S於她的庶妹之手麼?


 


我詫異極了:「娘親……你沒S?」


 


娘親溫柔的揉著我的發心:「知意,你難道忘了,是你讓娘提防庶妹,也是你救了娘,更是你讓娘一定要活到最後。」


 


爹爹沉吟一聲,望向眼神痴痴的秦景:「阿景,我都說了,知意什麼都沒想起來, 你非不信。這下可好, 嚇壞她了。」


 


我與秦景對視。


 


在他眼中看見了破碎的微光。


 


他的喉結滾了又滾, 眼底竟有湿意。


 


我不知道他到底怎麼了, 很想拉著他的衣袖, 安撫他。


 


男人忽然溫和一笑:「無妨、無妨的……你安好,便都好……」


 


他聲線溫柔輕緩,卻仿佛使出了最大的力氣。


 


秦景轉身之前,眉目一直帶笑,可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像是彎了脊背。


 


我鼻頭一酸,無意識喚了一聲:「景哥哥……」


 


秦景身型猛地一怔, 緩緩轉過身來, 他眼中是不可置信:「你、你……喊我什麼?」


 


他像是不敢確認。


 


聲線更加低啞。


 


我已經醒來好片刻, 記憶逐漸清晰起來。


 


我還以為是自己做了一個夢, 但事實上,那幾年的時光真正發生過, 不是麼?


 


「景哥哥!」我又喚他, 朝著他伸出雙臂。


 


秦景一個箭步走上前, 他抱著我的腦袋,將我的臉埋入他胸口,許久方道:


 


「知意啊……我的知意……感謝你又回到我身邊。」


 


兩世的記憶重疊, 我猜,娘親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我回到過二十一年前,改變了因果。


 


24


 


秦府有一座私密的院落。


 


秦景牽著我進屋。


 


裡面擺放著各式各樣的物件。


 


他一一介紹:「你出生後,我每年都會單獨給你備一份生辰禮。我等了十六年,這裡積壓了十六年的禮物。你現在估計都不喜歡了。」


 


我鼻頭又酸:「你怎麼這樣傻?十六年太長了,萬一……我再也不是從前的我呢?」


 


秦景唇角苦笑,眸中映著燭光, 眼底有晶瑩閃爍:「你若記不起來, 又或者, 你有了更想要的郎君, 我會親自送你上花轎。偶爾遠遠看你一眼即可。可倘若那人待你不好, 我就S他全家。」


 


我:「……」


 


他說得風輕雲淡。


 


可我卻看見他唇瓣沾粘,似隱忍著什麼。


 


我惦記腳, 吻住他的唇,將他抱得S緊:「景哥哥, 讓你久等了, 實在抱歉。」


 


秦景的雙臂如鐵,也將我抱緊。


 


我們什麼都沒說, 隻相擁著,感受著彼此的心跳與溫度。


 


時隔十六年, 再次嫁給同一個人, 我依舊雀躍的像個孩子。


 


秦景早早洗漱, 敞開了衣襟,非要讓我看他的腹肌。


 


「唯恐夫人不喜,這十六年來, 為夫半點不敢懈怠。不知夫人可還滿意?」


 


我嫩臉一紅,抿唇竊笑,點頭:「滿意、滿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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