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季唯安的系統能量即將耗盡,這是他最後一次回溯時間線來找到我。


 


我知道,我將會和季唯安徹底告別。


12


 


和從前每一次我想要反抗這個世界的規則時一樣,劇情的崩壞導致了世界線錯亂,我被電到神志不清,等到醒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公車站臺的長椅上。


 


車流不息,刺目的燈光讓我有些不適應。


 


電擊的痛楚還殘留在我的身上,故事線已經被強行修復,季唯安不知去向,我被迫來到了訂婚宴的三天後。


 


十分鍾後,我將起身離開站臺,隨後被一堆混混拖進黑暗的小巷。


 


隻不過這次江俞教訓我的理由,從我用水果刀劃傷林霧,變成了我在他的訂婚宴發瘋,讓所有人看見了他的六個戒疤,坐實了他京圈樂子的身份。


 


被人劫持進巷子裡的場景我已經夢見過無數次,按照萬人迷系統的說法,我應該也確實經歷過了許多次。


 


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我的心出奇地平靜。


 


其中一個混混用水果刀抵著我的臉,說也要讓我感受一下被劃傷的滋味。


 


我被抵在巷角,問他:「你為什麼要說也?」


 


混混一愣,喃喃道:「對哦,我為什麼要說也?」


 


我哧笑了一聲,或許是我的態度過於惡劣,很快,我就徹底激怒了眼前的十多個混混。


 


他們摩拳擦掌,把我的手反綁在一起,領頭的那個扯了扯衣領,開始動手解自己的皮帶。


 


我垂著眼睑,漫不經心地應和:「我好害怕啊。」


 


皮帶欻地抽到了我的臉上,混混吐出了一句國罵,順帶朝我啐了一口口水。


 


說實話,我有點想季唯安了。


 


但是想歸想,真的要季唯安出現在這兒,我還是不太願意的。


 


所以當我看見季唯安獨自走進小巷,帶著一身的傷和混混纏鬥在一起的時候,我差點瘋了。


 


「季唯安!」


 


我散亂著頭發嘶吼道:「你不該來這兒,你快走啊!」


 


「反正都來了這麼多次了,也不怕多這一次。」


 


「你來了也改變不了什麼,我求你,你快走吧。」我帶著哭腔,懇求他離開。


 


季唯安一腳踹中了領頭那個混混的肚子,我聽見他說:


 


「這次我能改變。」


 


我知道,季唯安不會騙我。


 


我看見季唯安拉著混混的手,將匕首送進了自己的胸膛。


 


鮮血洇透衣服,居然隻需要兩秒鍾。


 


我聞見了極重的血腥氣,這次世界沒有扭曲,而是開始變淡,絢爛的燈光變得黯淡,車輛駛進黑洞,行人一個接一個地消失。


 


綁住我雙手的繩索也消失了,我好像被抽空了力氣,站不起來,隻能爬到季唯安面前,捧起了他無力垂下的腦袋。


 


「這一次,你終於不會再從樓上摔下來了。」


 


季唯安說:「白青,這一次,不會再疼了。」


 


我哭得腦仁都有些疼了,先是茫然點頭,隨後又猛地搖頭:


 


「我不要,季唯安我不要這樣,我求你不要S……」


 


季唯安的皮膚好涼,像冰塊一樣,我都不敢用力地碰他,怕捧得太緊,會讓他化掉。


 


「這已經是我第二十七次來見你了,前面的二十六次,我都沒能救下你,這次,我成功了。」


 


「我知道……我知道是二十七次,我知道你每一次都在。」


 


主線劇情的 npc S了劇情之外的人,S了一個擁有了自主意識的人。


 


世界的規則被徹底破壞,季唯安用二十六次失敗與苦痛,摸索出了救我的方法。


 


而代價,是他的生命。


 


季唯安嘔出一口血,染紅了整個下巴。


 


季唯安扯出了一絲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有點後悔……這次挨打沒能避開,你都還沒見過我沒受傷的臉有多帥……」


 


我泣不成聲,不斷地用手去擦拭季唯安嘔出的血。


 


「孟白青……你不許忘了我。」


 


季唯安用臉輕輕蹭了蹭我的手:


 


「算了,還是忘了我比較好。」


 


我搖著頭,瘋狂地重復我不要忘記。


 


周遭越來越安靜,好像被人按下了一鍵刪除的按鈕。


 


季唯安的呼吸越來越輕,身上逐漸溢出星星點點的暖色光芒,像一片螢火,在這個變成黑白色的世界中無比耀目。


 


這是季唯安綁定的系統僅剩的能量。


 


是季唯安為我鋪就的,通向自由的路。


 


13


 


我叫孟白青,是一個搶佔了女主身份的惡毒女配。


 


現在真千金女主林霧就站在我面前,而我正在吃早餐。


 


林霧朝我鞠了個躬,說她是勤工儉學的學生,是來我家當保姆的。


 


「孟小姐!我看過你跳舞的視頻,我是你的粉絲!」林霧眼睛明亮,整個人像一株蓬勃生長的向日葵。


 


我咬了一口玉米,機械地嚼了兩下,沒能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


 


而我的養父,林霧的親生父親孟諍,正在旁邊催促我趕緊吃飯,免得耽誤了去東林大學演出的時間。


 


我又咬了一口玉米,嚼了兩下,終於反應過來這是什麼情況了。


 


在林霧不解的目光中,我衝過去拉住了她的手,把她推到了孟諍身邊。


 


我指了指林霧:「這才是你的親生女兒。」


 


身上沒有被電擊的感覺。


 


我又指了指自己:「我是假的,我是很多年前你僱的那個保姆的女兒,我偷佔了林霧的身份,你看林霧,她長得比我更像媽媽!」


 


身上仍然沒有被電擊的感覺。


 


林霧和孟諍張著嘴,目光呆滯得像兩個秤砣。


 


我一步步後退,隨後猛地轉身,甩掉所有人,一路飛奔,跑到了大街上。


 


陽光透過樹梢投映在地面,每一個人的臉都如此清晰,大的眼睛小的眼睛,高的鼻子塌的鼻子。


 


每個人做的事都有理由,都有原因。


 


我站在街頭,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站在了一個用季唯安的命換來的真實的世界裡。


 


沒有人是 npc。


 


我也不再是所謂的惡毒女配。


 


「季唯安……季唯安……」


 


我念叨著季唯安的名字,衝向了東林大學的禮堂。


 


木馬樂團的成員就在禮堂中,我剛要推開大門,身後就響起了一道中年男人的聲音。


 


「青青,你出門怎麼不帶上演出服。」


 


孟諍驅車匆匆趕來東林大學,手裡還提著裝著我演出服的袋子,現在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看著我。


 


我的嘴唇顫動了一下:「我……我不是你的……」


 


「這是你上大學後第一次演出,而且還是兩校聯誼,有什麼事演出完了以後再說。」


 


孟諍上前,將袋子交到了我的手裡。


 


「……你不是應該怪我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該怪到孩子身上。爸爸和媽媽已經商量過了,媽媽馬上就會趕回國,你先安心演出,爸爸先回公司了。」


 


孟諍轉身離開,背影堅定而踏實。


 


我提著袋子,站在原地,整個人如遭雷擊。


 


原來被爸爸媽媽愛著,是這種感覺。


 


深吸一口氣後,我跨進了演出的禮堂。


 


禮堂中還沒有觀眾,木馬樂團的成員都在舞臺上排練,我挨個找過去,一個一個,都沒有季唯安的身影。


 


直到將人都看了一遍,我的手心已經被冷汗濡湿了。


 


「你好。」


 


我站在其中一個小提琴手面前,顫抖著聲音問:「請問你們樂團有一個叫季唯安的人嗎?」


 


小提琴手抬起頭,看向我時,目光裡滿是困惑和不解。


 


我的心徹底涼透了。


 


「你們樂團,沒有這個人,對嗎?」我的聲音越來越低,手裡的袋子差點滑落在地上。


 


小提琴手眨巴了一下眼睛,揚了揚下巴:


 


「他不就在你背後嗎。」


 


我驚愕轉身,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落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裡。


 


這一秒,好像被拉長成了一生。


 


「季唯安,你又吃橘子了。」我嗅著季唯安身上的熟悉柑橘香氣,帶著濃厚的鼻音問他。


 


季唯安從兜裡取出了兩個新鮮的橘子:「剛剛去給你買的。」


 


我最近總是在哭,接過演出服的時候在哭,找到季唯安的時候在哭,就連吃個橘子也在哭。


 


季唯安往我嘴裡塞了瓣橘子,問:「好不好吃。」


 


「好吃,還要吃。」我淚眼婆娑,頤指氣使。


 


季唯安失笑:「吃個橘子有什麼好哭的,眼睛哭紅了,待會兒可不好化舞臺妝。」


 


「季唯安。」


 


我抹了把眼淚,仰頭仔細看了一下眼前的人:「你沒挨打的時候,真的還挺帥的。」


 


14


 


演出結束不久,我和林霧就跟著去醫院做了親子鑑定。


 


結果顯而易見,林霧才是孟諍的親女兒。


 


我和林霧在襁褓中的時候就被調換了身份,我的生父和生母多年前就已經去世,林霧是跟著爺爺奶奶長大的。


 


林霧曾問我是怎麼知道的這件事,畢竟被調換時我和林霧都剛剛滿月。


 


我將這一切都歸咎成了一場夢。


 


理由太過離奇,反而讓人相信了。


 


如今林霧終於和自己的父母團聚了,三個人抱頭痛哭,我站在角落裡,像個等待被抓捕的小偷。


 


季唯安站在我的左側, 替我擋住了斜照進來的刺目的陽光。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怪我。


 


爸爸依舊是爸爸,媽媽依舊是媽媽,林霧比我小三天,我成了她異父異母的姐姐。


 


而我主動提出了搬出孟家,住進了學校的宿舍。


 


兩個月後,爸爸生日,我和季唯安一同回去,正撞見江俞在陪爸爸釣魚。


 


江俞握著釣竿,朝我打了個招呼。


 


林霧衝出大門, 一邊朝我跑一邊說:


 


「姐!下個星期你的演出記得給我留三張票,我要和朋友一起去看!」


 


「知道啦。」


 


林霧停在我的身邊, 挽住了我的胳膊, 對另一邊的季唯安努了努嘴:「季哥,你快去拿個釣竿陪爸爸釣魚,別讓那個誰把你比下去了。」


 


季唯安看了一眼釣了半天, 一條魚也沒能釣起來江俞,對林霧道:「贏他簡直輕而易舉。」


 


季唯安所言不虛, 他剛釣了幾分鍾, 魚就上了鉤,江俞訕訕地摸了摸鼻頭, 放下釣竿,朝我走了過來。


 


我正坐在秋千上曬太陽, 江俞擋住了日光,問我:「拉小提琴的人手這麼穩嗎?」


 


「你還是老老實實地盤你的串兒吧。」


 


我頓了頓, 忽然問道:「江俞,我們的婚約應該不作數吧?」


 


「什麼婚約?」


 


江俞一愣:「你說小時候孟叔開玩笑說的那個啊?」


 


「嗯。」


 


「那個玩笑誰會當真啊,又不是寫小說, 隨口一說就必須結婚。」


 


江俞差點被我逗笑:「算了,我還是進去打遊戲吧,我要是一直在這兒,待會兒你男朋友該吃醋了。」


 


江俞剛離開沒一會兒,季唯安就走了過來, 一邊給我推秋千,一邊佯裝無意地問我江俞過來幹什麼。


 


「季唯安,我發現你好像特別在意江俞。」


 


季唯安酸溜溜地回答:「誰讓你以前總說你一生隻愛他一個人的。」


 


「我那是被迫營業!」


 


我從秋千上起身, 盯著季唯安的眼睛,說:「不過……你要是想知道江俞剛剛說了什麼, 就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深吸了一口氣, 問出了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面對的那句話:


 


「那天你把我送離小說世界以後,發生了什麼?」


 


季唯安被我問得一怔,回想片刻後如實答道:


 


「有一個系統在我被吞噬前突然出現,問我想不想在S前爽一把。」


 


我腦子差點短路, 追問道:「是不是一把能爽三天?」


 


「沒有時限。」


 


「它是不是說自己是萬人迷系統?」


 


「那倒沒有,它說自己是系統界心軟的神。」


 


「它還說什麼了?」


 


「說,祝你們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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