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坐在緊挨的另一張椅子上,陪她看了會風景,才問:「還好嗎?」


 


寧溪不哭不鬧,平靜地復述:「他說他不想再陷入愛情裡,愛情在錢面前一文不值,他和那位富二代互相不喜歡,但可以結婚。」


 


「我問他你還愛我嗎?」


 


寧溪笑了笑:「你知道他說什麼嗎?他說什麼年代了,還整戀愛腦那一套,整天愛不愛的,別幼稚了。」


 


陪寧溪吹了一上午風,見她成雕塑般一動不動,我便去食堂給她帶飯過來,排隊時有人聚在一起談論:「有人跳湖了。」


 


我太陽穴突突地跳,兩隻手按住說話男生的肩膀,把他扭過來:「你說誰跳湖?」


 


男生嚇了一跳,小聲道:「女的,我…我也不認識。」


 


我撒腿跑向湖邊。


 


別出事…別出事,或許不是寧溪…對,不是她。


 


救護車剛把人抬上去,隻剩一隻的鞋虛虛掛在伶仃蒼白的腳背上,我一眼認出,那是寧溪。


 


如同冬日下了一場夾雜碎冰雹的瓢潑大雨,打在身上又疼又冷。


 


雨停了,吸水後厚重的棉衣墜在身上。


 


不可思議,疲憊,冷徹骨髓。


 


12


 


「師傅,去方信。」


 


從出租車下來,透過咖啡廳玻璃牆,魏賀書正坐在窗邊在與人談笑風生。


 


「S裝男。」這是我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詞。


 


周圍人見我像捉奸般怒氣衝衝直奔目標過去,自覺地避讓。


 


魏賀書站起來,沒等他說一個字,我用盡全力甩他臉上一個巴掌,頃刻,紅腫的五指印顯現。


 


我舒了口氣,不顧滿堂哗然,在人流空出的細道中淡定離開。


 


醫生說寧溪生命體徵已恢復正常,但她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還難受嗎?」我輕聲問。


 


這話一語雙關,隨床頭升高,寧溪半坐起身,有了些精氣神:「那麼淺的水,淹不S我。」


 


我一陣無語。


 


在我繼續問前,寧溪說:「放心,沒有下次。」


 


一個月後。


 


晚夏的風稍涼,我和寧溪坐在一顆老香樟樹下撸串。


 


「我申請了藏區支教,下周走。」寧溪吃得滿嘴油,毫無預兆地說出這句話。


 


四周吵鬧,嬉笑聲此起彼伏,我半張臉隱於暗色,安安靜靜的,沒有表情。


 


我應該笑嗎?應該熱情歡送還是不舍挽留?


 


我屏住呼吸,仔細傾聽寧溪發出的聲響,哪怕隻是一聲嘆氣,我也好判斷我該做出怎樣的回應。


 


但是沒有,她還是敞開肚子啃雞翅,看起來沒心沒肺的樣子。


 


「還回來嗎?」


 


問出口的一瞬間,我就後悔了。


 


寧溪表情如常:「當然,你以為誰都能保研?」


 


我側過頭張開口呼吸,許久沒說出話來。


 


「……舍不得我就直說。」寧溪抬眼,放下手中的鐵籤,「我從新聞上看到,林京昔不是回來了,正好她替我陪你。」


 


我重拾心情,舉起酒杯和她碰了下杯口:「我們沒復合,都過去那麼久了。」


 


寧溪懂我的言下之意,她自己又何嘗不知,兩個人不是互相喜歡就能走下去的。


 


她笑了笑,回憶起初高中的青蔥時光,許久才說:「你自信點,你倆很配。」


 


我搖搖頭:「底氣是在一次次成功中,通過別人正向反饋獲得,不是自我暗示就能有的。」


 


「總不能所有人在一起都看條件,那愛情二字也不用出現了。」


 


寧溪說著說著突然笑出聲:「大道理誰都懂,我又何必多說。雖然我自己過得一地雞毛,還是希望你別受我影響。」


 


她吹了最後半瓶啤酒,反手抹抹下巴:「林京昔這人,自律又隱忍,在哪裡都是萬裡挑一的人才。你以前害怕她會後悔,把她推出去,這五年裡,明明有那麼多更大更高的平臺,可是她又回來了,這還不夠說明一切嗎?」


 


那隻擦過酒水的手按在我左肩,手的主人語調灑脫,玩笑般說出她從前不會講的話。


 


「顧歡,我們兩個,至少有一個要過得好。知道嗎?」


 


猶如一滴溫水掉進S湖,蕩開層層漣漪,暖了整片湖泊,我看向她:「不光我,你也要好好的。」


 


寧溪點頭,說出的話卻殘忍又決絕。


 


「下周,別來送我。」


 


13


 


在距離鄒市三百公裡的滬城。


 


相隔一條街道的車水馬龍,撥開欒樹青黃搖曳的樹葉,林京昔的臉隱隱浮現。


 


秋天清晨溫度較低,林京昔卻打扮清涼,一襲黑色貼身吊帶裙,高開叉設計,披著版型硬挺的西裝外套。


 


身後站著一個幹練保鏢,替她撐傘。


 


她的眼神不再是初見時的寒涼,比我們最熟識時還要溫和有禮,經過國外多年金錢學識洗禮,氣質愈發優雅矜貴,變得熟悉又陌生。


 


我跟隨人群進公司,無視不遠處點頭哈腰的領導,撐傘遞水的保鏢,和大小姐灼熱的目光。


 


中午我準備去樓下便利店買便當,被王部長叫住:「師妹,請你吃飯。」


 


我後退一步,保持社交距離:「部長,說好了在公司不叫大學裡的稱呼。」


 


王瑋小聲說:「周圍沒人我才叫的。」


 


我環顧四周,打算出門吃的早就離開,拿外賣的同事也在等電梯。


 


「好吧,師兄,這次我請你,你千萬別再打著探店名義請我吃飯。」


 


王瑋知道我家境不好,一到周末就出去打工,有一次在實驗室暈倒後,就開始借探店名義請我吃飯。


 


從大二到現在,半強硬半拜託,拉我當了四年吃飯搭子。


 


走到門口,被從旋轉門進來的女人堵住路。我禮貌道:「麻煩讓讓。」


 


林京昔身體微微前傾,擒住我手腕,笑道:「不裝沒看見了,要假裝不認識嗎?」


 


我回看她,兩人目光黏了會兒。


 


師兄把我拉到身後,不客氣地說:「你不是公司員工,新來的嗎?再無理取鬧,我隻能請保安來一趟。」


 


「我是誰輪不到你問。」林京昔才注意到一旁的男人,眯眼瞧他,「你要是不想明天被請走,就滾遠點。」


 


我收回今早說某人溫和的話。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就針鋒對麥芒,我一陣無語:「師兄,你先走。」


 


王瑋擋在我面前:「不行,小師妹,我不放心你和這種人在一起。」


 


我用眼神瘋狂示意:「沒關系,我認識她,你先去吃飯,我很快過去。」


 


林京昔氣笑了,理直氣壯的眼神像在看一對奸夫淫婦。


 


她本就泛紅的眼尾像是染血:「眉來眼去的幹什麼,搞得我像拆散有情人的惡人。」


 


王瑋不理會,往前走的腳步被林京昔身後的保鏢攔住,他被激出怒火:「你以為你有錢,所有人就會對你俯首稱臣嗎?」


 


王瑋眼神定定盯著林京昔,一字一句說:「你這種人不配站在小師妹身邊。」


 


他說了兩次「你這種人」。


 


林京昔天生的大小姐命,就算在鄒城住出租屋時,卡裡也有幾千萬。錢能使鬼推磨,哪有人當面挑釁過她。


 


伴隨高跟鞋踩在地板上清亮的響聲,林京昔拳頭握得咯吱作響,到底不是隱忍的性子,她一巴掌把王瑋臉扇偏,帶有聖羅蘭標志的扁長鞋跟踩在王瑋皮鞋上。


 


我衝上前推開保鏢,王瑋的臉被戒指劃出一道長血痕,嘴角也滲血。


 


「林京昔,你 TM 瘋了。」我怒吼出聲。


 


林京昔下颌線繃緊,胸膛劇烈起伏,這下真氣瘋了:「你為了他罵我,這是你第一次罵我!」


 


她根本不覺得自己有錯。


 


我用陌生的眼光看向她:「我們的事晚上再說。」


 


不顧林京昔何種心情,我憋著氣,大步扶著師兄打車去醫院。


 


我就知道這事不會輕易翻篇,下班後,果然有個瘦長身影在公司大門口堵人。


 


林京昔站在車前,被風吹動的高開叉裙露出雪白細膩的長腿,與身後泛著綠色流光的超跑融為一體,又色又冷。


 


白日裡飄逸的長發此刻被扎在腦後,挽成一個結,墨鏡插在頭發上,神情散漫,極具野性。


 


語調卻陰陽怪氣:「晚高峰和情夫打車不容易吧,賓利 Bacalar 坐不坐?」


 


我回懟:「你還盯著我們出門打車?也不見你載一程啊。」


 


林京昔說著上了火,自己先氣得夠嗆:「載誰?我巴不得他爛臉呢。」


 


我深呼吸,走近:「讓讓,我要進去。」


 


林京昔愣愣地看我坐進副駕,一瞬間懷疑車主是誰,她繞過車頭坐進車,連安全帶也沒系,一言不發。


 


「還不開?待會警察叔叔過來貼你罰單了。」


 


林京昔扣好安全帶,踩油門,還是不說話。


 


這是等著人哄呢,我偏不如她意:「你吃哪門子飛醋?我們有什麼關系嗎?」


 


林京昔倏地扭頭,瞳孔縮小:「你耍我呢?」


 


怕我火上澆油,她接著說:「停。你別說話,我們回去說。」


 


林京昔一路擦著限速邊緣疾馳回家,車剛停穩就下去,見我慢吞吞在後面走,扯住我胳膊往電梯裡帶。


 


我舔舔貝齒,勾唇看她急不可耐的樣子。


 


林京昔再也無法忍耐,她一把將我推在電梯上,用舌尖用力撬開牙關。從電梯到門後再到客廳沙發、露臺,林京昔吻得急切而熱烈。


 


兩人氣息深深交纏,短暫的呼吸間隙,我舉起手腕,一圈紅痕醒目的掛在上面。


 


「不讓我說話,原來是你急著用嘴說。」


 


林京昔皺了皺眉,握住我的手腕,用拇指輕輕摩挲,確定隻是表層淤血後,用兩瓣唇細細地描繪親吻,直至一滴清液落在紅痕處。


 


「林京昔,好久不見。」變得更漂亮了。


 


在一陣陣心髒酥麻感中,我聽見自己的聲音,「你當時不恨我嗎?」


 


林京昔堅定地搖頭:「我愛你。」


 


我追問:「那你甘願看到,我沒有你也過得很好?」


 


她垂眸苦澀道:「我當時什麼也做不了。」


 


我認真想了想:「你可以畫個圈圈詛咒我。」


 


林京昔破涕而笑,又一顆淚珠滾落,她潮湿又清亮的眼睛清晰表達出:快來抱我。


 


我嘆口氣,張開手:「過來抱抱,哭包。」


 


第一次聽到有人稱呼她「哭包」,林京昔花了幾秒良好地接受,迅速切換心情熱情湊過來。


 


帶著溫熱的呼吸貼近,她紅著耳廓,動作粗暴地扯下我一側吊帶。


 


露天陽臺時不時有風吹進來,我被她SS按在搖椅上,肩膀一涼,鎖骨傳來牙齒刺入皮膚的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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