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不情願地進了門。

迎接他的是滿屋的狼藉。

顧砚愣了一秒，跌跌撞撞回了臥室，躺在床上，無意識地撥出了那串號碼。

幾聲冰冷的機器回音後，顧砚反應過來，連忙將電話掛斷，又將手機扔了出去。

顧砚等了許久，該松一口氣的，心中卻不痛快。

他起身撿手機，沒有任何回電的消息。

在暗罵自己犯賤時，他低頭看到了那本粉色日記本。

顧砚覺得礙眼，本想一腳踢飛，可莫名彎腰撿了起來。

他最討厭的就是粉色。

皺著眉，顧砚直接翻到了日記的最後一頁。

日期停留在三年前的一天。

那一頁的紙皺巴巴的，上面也隻有一句話：

「今天，我們結婚了。」

9

蘇瑛約我參加了一個畫展。

看到一幅前衛作品時，蘇瑛突然湊上來，「怎麼樣？」

「好。」

「多不多？」

「多。」

「花不花？」

「花。」

「在一起？」

「沒。」

蘇瑛呲著的大牙立馬收了回去。

「為什麼？」

「顧煜他真喜歡我。」

蘇瑛像聽到了笑話，「多稀罕。不然我能把你往他懷裡送？」

我拍了一張照後繼續往前走，「可我現在還不想。」

蘇瑛攔著我，「你實話告訴我，是不想，還是不敢？」

我沒說話，繞繞身子往前走。

蘇瑛挽上我的胳膊。

「我知道你顧慮什麼，顧煜身份擺在這，換我我也得考慮一下。」

「可你已經離婚了，選擇往前走和選擇誰一起走都和顧砚沒關系，更和顧家沒關系。」

「別把這麼多世俗的枷鎖往自己身上套，顧砚他都能婚內出軌，你都離婚了，憑什麼不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蘇瑛說的我都懂。

「我隻是還沒準備好，而且我也不想拿顧煜當止痛藥。」

「可你現在需要的就是止疼藥。黎黎，不要為自己的需求感到羞恥，也不要為自己的放縱感到愧疚，更不要隱藏自己的情緒，這些都是我們正常所需要的。」

「你今天怕影響顧煜，明天怕耽擱別人，可人生就是用來試錯的，若所有事都三思後行，那人生還有波瀾可言？」

「你就說，這些天和顧煜在一起怎麼樣？」

和顧煜在一起的這幾天，他總是變著法地拉我出去，今天哪裡有音樂劇，明天哪裡又辦畫展，後天什又麼新電影要上映。

總之，他永遠不會讓我一個人待著。

對於之前的心結，他也不急著解釋，或者表明什麼心意，就這麼默默陪著我，問我下一頓飯想吃什麼。

「開心。」

「這不就得了嗎？」

蘇瑛扶住我的雙肩，「黎黎，別為一段失敗的婚姻而對愛情失望。」

「嘗過婚姻的柴米油鹽，才更應懂得愛情的風花雪月彌多珍貴。」

「你對顧煜什麼態度我不知道，可顧煜對你我可是一清二楚。」

「信我寶貝，錯過顧煜，你會後悔的。」

10

顧煜來接我去參加舞會時，暮雨初停。 

街燈初上，他捧著花，站在湿漉漉的街道，行人在身邊來來往往，可那一雙眼睛始終落在我身上。

在這像電影鏡頭一樣漫長的一秒裡，我忽然像明白了。

在過去的二十七年，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自己精打細算後的結果。

那時的我無依無靠，所有事情都要考慮個透徹，否則一步走錯，便不知會掉落什麼深淵。

可現在不一樣了，我有老師，有朋友，我有自己可以依靠，我何必再活得瞻前顧後畏畏縮縮？

而且就像蘇瑛說的，我已經離婚了，另覓良人，並不可恥。

辭別蘇瑛，我上了顧煜的車。

「我不想去舞會。」

我將玫瑰湊近鼻子聞了聞，濃鬱而新鮮。

「顧煜，你帶我去看雲海吧。」

跑車在山路盤旋，風聲在耳邊呼嘯，眼睛吹響清透的明月，我如荒野的心田，凜風不歇。

我與顧煜在峰頂看星星，倚在巖石後聽歌，在車廂裡接吻。

燈光黯淡的車廂，我抓上他的耳朵，「顧煜，你的耳朵好紅好燙，是不是發燒了？」

他低頭，鼻尖蹭在我的側頸，「明知故問。」

我笑笑，任憑他摸索退燒藥。

「邱黎，你說，我們現在算什麼？」

「你在跟我要名分嗎？」

顧煜沉默了一秒，再開口聲音啞得厲害，「算了，沒有也無所謂。」

「真的無所謂嗎？」

他頓了一下，再吻我時帶著怒氣，又狠又兇。

「邱黎，從今往後，你就隻準和我一個人接吻，也隻能愛我一個。」

我指腹在他後頸摩挲，「顧煜，你忘了昨晚自己讓我喊你什麼了？」

像一句禁語。

思緒一沉，我推開眼前的人，側身去數了一側的玫瑰花瓣。

顧煜起身下車，倚在一旁的巨石上點了支煙。

煙霧繚繞，像淹沒青山的雲海，攏攏散散，曖昧不清。

花瓣也是數不清的。

可顧煜腳邊零零散散的煙頭卻數得清。

我將腦袋探出車窗，託著下巴靜靜看著他。

他和大學裡的他不一樣了，歲月削去了他的青澀，卻沉澱了他的溫厚。

「顧煜，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九。」

「你不再年輕了。」

顧煜眉頭一皺，把手裡的半截香煙丟了出去。

「沒關系，我會好好鍛煉身體，爭取拿出兩個二十九年和你糾纏。」

我被逗笑。

「顧煜，你真的不在乎嗎？」

「在乎什麼？」

「顧家。」

「他們也沒在乎過我。」

「可你說到底是要面對的。」

「你怕了？」

「我有什麼好怕的？」

「那便好。」

顧煜不再說話，雙手環胸盯著我瞧。

「哎，想不想知道，剛才的花瓣什麼結果？」

「不想知道。」

「真不想知道？」

「我剛才說了，邱黎，從今以後，你隻能愛我一個。」

11

天蒙蒙亮時，顧煜帶我下了山，吃早餐，買生活用品，然後直奔公寓。

冰冷的瓷磚硌得我生疼，我有氣無力地捶著身前的人。

「顧煜，我是你女朋友，不是你仇人！」

「嗯，女朋友。」

這人怎麼聽話隻聽一半？！

我照著他肩狠咬了一口，他反像受到了鼓舞，密密麻麻的吻落下來，又痒又熱。

「顧煜……」

我難捱地喊著他的名字，雙頰憋得通紅。

「別忍著寶貝兒，喜歡就說出來。你總是不出聲，我會覺得是自己還不夠賣力……」

一會兒哄，一會兒誇，我被他的嗓音蠱地上頭，眼角洇出淚水，望得鏡中的人模糊一片。

事後顧煜將我抱出了浴室，一個勁兒地問我滿不滿意。

我累地不想說話，趁機抓起振動的手機。

「邱黎，你還知道接電話……」

顧砚的陰啞的聲音傳來，我不由皺眉。

見我不對勁，顧煜撈起手機回了話，「哪位？」

對方突然沉默了。

顧煜看了看所屬地，心中大概猜到了一半。

過了幾秒，對方依然沒有說話，顧煜直接掛斷。

他躺上床，還沒把我摟進懷裡，電話便又打了過來。

「哪位。」

顧砚怒吼，「你讓邱黎聽電話！」

「黎黎睡了，有什麼話就直接跟我說，我轉達。」

「顧煜！」

「大哥就是這樣教你尊重長輩的？」

另一邊顧砚手機都快捏碎了。

顧煜？

她怎麼和顧煜在一起？

大清早的，她怎麼能和顧煜在一起？

猛吸幾口氣，顧砚咬牙切齒，「小叔，請讓我老婆接電話好嗎？」

「……睡著了，她太累了，我不舍得叫。」

一片玻璃破碎的聲音。

顧砚拼命喊我的名字。

不勝其煩。

「顧砚，我們已經離婚了，沒事的話，就別給我打電話了。」

「我什麼時候跟你離婚了？」

他怕是忘了那天宴會上怎麼說的了。

「離婚協議我已經籤了，至於你建議的財產分割，我會找律師交接的。」

「邱黎！」顧砚聲音又急又冷，「我要見你。」

我抬頭看了眼盯著我蠢蠢欲動的人，「不太方便。」

空氣沉默了很久。

「離婚證。」

我都忘了，還要辦離婚證。

「嗯，我會抽時間。」

不等顧砚再說話，我急忙掛斷電話，對著身上不老實的人就是一拳。

顧煜有些委屈，伏在我肩上蹭。

「他喊你老婆。」

「他故意氣你的。」

「真被氣到了，怎麼辦？」

我扒過他的臉，吧唧一口。

「還是很氣。」

我又在另一邊親了一口。

「不行，他真的很過分——這裡也要。」

「顧煜，你不要太過分……」

「我就知道，他喊你老婆你都沒拒絕，我讓你親一口你都不肯。」

「我真生氣了。」

……

你要不要先壓一壓嘴角。

12

再回雲城是顧爺爺百日祭那天。

顧煜顯然不太願意讓我回去。

可沒辦法，離婚要雙方在場。

而且，他也得回去。

不知顧砚是怎麼找來酒店的。

他毫無徵兆地闖進來，將靠在一起看電影的我和顧煜都嚇了一跳。

眼前人狀態不是很好，衣服皺了，領帶也打歪了，青匝匝的胡須糊在下巴，頹廢又狼狽。

隻剩一雙眼睛敵意暗含，SS盯在顧煜摟在我腰上的手。

「邱黎，跟我回家!」

顧煜擋在我身前。

「今天太晚，民政局早下班了。明天吧，我早早給黎黎送過去。」

「顧煜，我特麼來接自己老婆！」

顧砚又看向我，小心翼翼，「邱黎，別鬧了，快跟我回家。」

「我跟那個秧秧什麼關系都沒有，我就是看你那幾天太無聊了，想和你鬧著玩……」

「邱黎，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開這種玩笑了，我們回家好不好？」

面對他再度伸出的手我後退了一步。

落寞在他臉上浮現。

他蜷縮手指，臉上扯著蒼白的笑。

「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沒關系的邱黎，你氣好了，就當懲罰我這次做得太過。」「隻是，我們去隔壁好不好？」

他冷冷瞥了眼一旁的顧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