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雖然都是一家人,可小叔畢竟是長輩。你躲在這裡,會被別人說闲話的。」


 


顧煜被逗笑,「顧砚,這些年黎黎跟著你,被說過多少闲話你心裡沒數嗎?」


 


顧砚自覺有愧,低著頭不敢看我。


 


「我承認,結婚這幾年我不顧家,無意間傷害了你。」


 


「可是邱黎,人都會犯錯的不是嗎?你總要給我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讓我彌補你好不好?」


 


「我給過你很多機會的。」


 


我想起那些自我安慰的理由。


 


「顧砚,我為你騙過多少次顧爺爺你還記得嗎?」


 


沉默。


 


「你不記得,因為你不在乎。可我記得,我忘不掉你每次犯錯,自己為你找的那些理由。」


 


「我也很奇怪那時是怎麼說服自己的,可我就是那樣信了,信了好多年。」


 


「所以,別說什麼改過自新的機會了,即便有,我也隻會改新我自己。」


 


「還有,」我踮腳親了顧煜一口,「我已經和顧煜在一起了,而且我不怕被說闲話。」


 


顧砚瞬間紅了眼。


 


「邱黎,你、你沒必要為了氣我和他在一起,你們才見過幾次面?才和他說過幾句話?你根本就不了解——」


 


「九年,」我挽上顧煜的胳膊,「顧砚,比認識你早多了。」


 


顧砚滿臉不可置信。


 


「那又怎樣?」他瘋了一樣拉開我與顧煜,「邱黎,你明明愛的是我,是我!」


 


「日記,對,你忘了你給我寫的戀愛日記了嗎?你愛我為什麼不說呢?」


 


「邱黎,那麼多年你為什麼不說?」


 


他不提我都快忘了。


 


手腕被攥得生疼。


 


「顧砚你弄疼我了!」


 


顧煜要拉我,卻直接被顧砚打了一拳。


 


顧煜也不示弱,揮拳砸在了顧砚臉上。


 


我喊來客房服務,將兩人拉開。


 


顧煜嘴角沁了血,我翻出藥箱,嘟嘟囔囔埋怨他太莽撞。


 


賴在一旁不走的顧砚眼紅。


 


「黎黎,我也好疼,你也給我上上藥好不好?」


 


我一個眼神也沒給,專心消毒,上藥。


 


不知過了多久,顧砚對於我的漠視實在受不住了,抓起一旁的外套離開。


 


「顧砚,」


 


顧砚眼睛亮了一下,「黎黎,你說?」


 


「明天早上八點民政局,不要遲到。」


 


13


 


我沒有在雲城逗留太久。


 


走之前和顧煜參加了一場舞會,見到了以前經常一起聚的朋友。


 


「真打算離開了?」


 


我點點頭。


 


「以後還回不回?」


 


「如果需要,我會陪顧煜回來。」


 


溫榛看著不遠處的顧煜出了神。


 


隨後笑笑,「總算找了個靠譜的——顧砚沒鬧?」


 


鬧了,鬧了很多次,甚至在顧爺爺的百日祭上,他紅著眼使勁將那本日記塞進我懷裡,結果被顧先生打了一巴掌。


 


事後顧夫人找了我,說都是她把顧砚慣壞了,眼睜睜看著我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


 


還說以後如果在顧煜那裡受了委屈,也可以找他,對於這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她還是可以說上話的。


 


說完她又像想到了什麼,笑笑說顧煜不像顧砚,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顧煜確實不會讓我受委屈,他隻會在我面前裝委屈。


 


比如那本日記。


 


顧煜不知什麼時候將它撿起來帶回家的,每次我嫌他煩了,他就抱著日記,坐在沙發上黯然神傷。


 


時不時讀上幾句裡面酸澀的句子,就裝模作樣地紅了眼。


 


我敲他的腦袋,「顧煜,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


 


他答非所問,「這位有未婚夫的小姐,有事嗎?沒事讓讓,你擋到陽光了。」


 


身後百葉窗半敞著,春光明媚,偶爾有風吹進來,混著一旁半開的玫瑰,香味充滿整個房間。


 


「我覺得自己有點發霉,需要曬一曬。」


 


聽著以前自己的日記我尬地雙腳抓地。


 


下一秒我鑽進他懷裡,「咱把它扔了嗷,乖,顧煜?」


 


他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顧煜顧煜,你甚至都不肯喊我一聲老公。」


 


我有點無語。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在外面唇槍舌戰和別人搶業務的顧總嗎?


 


我趁他不注意,搶了日記就往窗外扔。


 


日記是扔出去了,人也被扔在了床上。


 


我吃通地扶扶腰,「我告訴你顧煜,你別以為有了證就可以為所欲為。」


 


他一臉無辜,「是你剛才喊著要補償我。」


 


看著他不緊不慢解開衣扣,我跳下床往外跑。


 


卻還是被按在了門上。


 


「做什麼?」


 


「做什麼?」顧煜輕輕吻上我的唇。


 


「當然是做春天對玫瑰所做的事。」


 


番外:


 


1


 


顧砚是偶然間發現日記本的扉頁上有文字的:


 


在我最落魄最晦暗的日子裡,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的未婚夫——或者現在稱你為前夫更合適——顧砚,在見到你之前,我幻想你的溫柔、絢爛,幻想你我餘生的白頭偕老,相濡以沫。


 


可真正見到你,我有些失落。


 


你與我想象中的人兒一點也不一樣,你當然耀眼、光芒萬丈,可你不是我的小小未婚夫。


 


因為在我的認知裡,我的未婚夫不會說我心機女,不會說我恬不知恥,更不會欺負我。


 


他隻會安慰我、鼓勵我、支持我,與我共同撐起渡往餘生的船。


 


我也明白,永遠不能將自己的幻想與願望強加於他人身上,因為這對他來說是不公平的。


 


所以我學著接受現在的你,去接受這個真實的你。


 


我學著像所有妻子一樣愛你,給你最大的寬容、理解、溫柔。


 


可我也是第一次做別人的妻子,我不知道這個寬容、理解與溫柔,到底怎樣才能轉換成鋪往你心中的路。


 


慢慢,寬容成了放縱,理解成了自我寬慰,溫柔成了刺向我自己的利劍。


 


我開始思考,自己的付出,真的會換得你同等的愛嗎?


 


在某一個等你回家的凌晨,我突然從瞌睡中驚醒,看著桌上涼透的飯菜,和忽閃忽閃的燈,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我該怎麼去愛你,又該怎麼說服自己去愛你?


 


就那麼一瞬,我好累。


 


我想我再也沒有力氣愛你了。


 


顧砚,我不要愛你了。


 


顧砚,我不愛你了。


 


2


 


顧砚吩咐程望送走客戶時,華燈初上,會所才剛開始營業。


 


會所經理是個會來事的,聽聞自家老板剛談成了一筆生意,貼心地送來了幾瓶酒。


 


倒酒的姑娘應該是個新來的,業務不熟練,不小心撒了顧砚一手,此刻正跪在顧砚腳邊。


 


「抬頭。」


 


姑娘怯生生地抬起頭。


 


顧砚端著酒的手軟了一下,隨即將視線落在了一臉正經的經理身上。


 


「員工出錯就給客戶下跪的規矩,你定的?」


 


經理一下變了臉,連連道歉,拉起姑娘就往外走。


 


「回來,」顧砚將酒一飲而盡,「重新倒。」


 


經理使眼色,姑娘一句話不敢說,乖乖給顧砚倒了酒。


 


事實上顧砚也就喝了剛才那一杯酒,其餘時間都在發呆。


 


有時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發呆,有時候看著姑娘發呆。


 


姑娘覺得眼前的人好像也沒同事說得那麼喜怒無常,在自己給別人倒酒時,他的眼神會一直跟著自己,還會衝自己笑。


 


她猜他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雖然他一句話都沒與自己說。


 


程望送客戶回來後,顧砚就離了場。


 


車內空調開得極低,顧砚不禁打了個寒顫。


 


他喊司機把溫度調高點,司機卻說車裡的空調前幾天壞了,調不了。


 


顧砚實在冷得受不了,讓司機把他放下,提前給他下了班。


 


看了看導航,離別墅很近了。


 


顧砚決定走回家。


 


他忽然想到和邱黎結婚那天,自己故意把她丟在了路邊,使壞讓她自己走回家。


 


她當時是不是還扭到了腳來著?


 


一定是的,不然二十分鍾的路程,她怎麼會走兩個小時呢?


 


在那兩個小時裡,她又在想些什麼?


 


一陣難以言喻的心痛。


 


顧砚不敢再回憶,抬頭看著周圍的風景。


 


那天他走的很慢,看著路邊手牽手走得更慢的情侶,突然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與邱黎這樣走過。


 


一條路,他走過,她也走過,卻從沒一起走過。


 


顧砚無意嘆了口氣,心裡空空的。


 


已經能看到別墅了。


 


黑漆漆的一片,讓他沒有再走下去的欲望。


 


可他還是要走的,走在邱黎走過的這條路上,就好像她在身邊,就好像她還在那裡等他。


 


顧煜為自己這樣幼稚的幻想感到可笑。


 


可他能怎麼辦呢?


 


他想她了。


 


可她連短信都不肯回。


 


顧砚有些後悔分別那天沒有好好跟她說再見。


 


說了再見,說不準以後真的還會再見。


 


其實對於能不能再見邱黎這件事,他完全不用擔心的。


 


她和他依舊是一家人不是嗎?


 


他該擔心的,是再見邱黎自己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到底要怎樣,他才能把帶給她的那些傷害抹去一點點呢?


 


顧砚真的覺得自己無藥可救了。


 


他在想,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愛上她的呢?


 


記憶恍恍惚惚,他想到了一年前。


 


那天他剛談完一筆生意,喝了酒,司機自作主張將他送到了別墅。


 


群裡那些酒肉朋友正催他趕緊赴約,還拍了幾張照片給他看。


 


他笑笑,在讓司機掉頭時,一抬眼突然就看到了亮著燈的別墅。


 


可已經是凌晨一點了。


 


看看日子,他記起來今天是他與邱黎的兩周年,他答應回來陪她過紀念日來著。


 


再三思索,顧砚在心中連著罵了三句傻子,然後關掉手機, 裝作醉酒的模樣回了家。


 


他覺得他開門的動作不算輕, 可邱黎居然沒有聽到。


 


亮著暖燈的客廳,他看到她單手撐在沙發上, 低著頭,垂著眉,隨意挽起的頭發落在頸肩,就這麼睡著了。


 


愛是一瞬間的事。


 


那一刻,他覺得他愛上了邱黎,愛上了這個傻傻等他回家的女人。


 


關門聲明明很輕,卻將她吵醒了。


 


「你回來了?」


 


顧砚立馬裝醉,搖搖晃晃走到邱黎眼前, 把她抱在懷裡, 喊了聲「老婆」。


 


他能感到懷裡的人呆了那麼幾秒鍾。


 


就那麼一個小小的反應, 他居然很開心, 心中有著壓不住的得意。


 


他又連著喊了幾聲,直到邱黎輕輕應了句,「我在呢。」


 


他第一次吻了她。


 


她的嘴巴軟軟的,親起來像棉花糖;又酥酥的, 像跳跳糖。


 


他把她哄進了臥室。


 


她真的好容易害羞, 整個過程捂著臉,任他怎麼挑撥,都不發出一點聲音。


 


他以為是自己不賣力, 可等結束後吻她,才發現她哭了。


 


她說她欺負他。


 


顧砚臉上止不住的笑意, 說這種欺負不算欺負。


 


她咬了他, 一個彎彎的牙印,沒幾分鍾就消失不見了。


 


那天她很乖,睡在他懷裡,眼角還殘留著淚水。


 


她連哭都是默不作聲的。


 


那以前她在他面前哭時,該是受了自己多大的委屈。


 


顧砚忽然覺得抱歉,和心疼。


 


可他又明白, 自己是那樣傲慢的一個人,他才不會承認愛上了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他才不會低頭,才不會說抱歉。


 


可愛是讓人柔軟的東西,他再不能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他想抱她, 想吻她,想愛她。


 


顧煜開始害怕, 他怕自己的秘密被發現,怕自己說出去的話反過來打自己的臉, 更怕邱黎知道後會嘲笑自己。


 


可她那樣乖的一個人, 哭都不敢哭出聲,又怎麼會欺負人?


 


她永遠不會像自己這樣幼稚,她從不欺負自己, 而是直接不要自己。


 


一切都那麼突然, 想來又都那麼自然。


 


選擇離開的人總是攢滿失望的。


 


在與她結為夫妻的這段時間裡, 他是該有多過分,才會在短短三年裡消磨了積攢十年的愛意?


 


在遇見邱黎之前,顧砚覺得自己還可以愛許多人;


 


在遇見邱黎時, 顧砚依舊覺得自己還會愛許多人;


 


而在邱黎離開後,顧砚覺得自己再也不會愛上任何人,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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