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是君子他不計較,可我是小人。」
「就要以血還血。」
我紅了眼睛。
拔出金簪又再狠狠刺下。
鮮血滴在我裙擺上,姜小雅疼的劇烈掙扎起來,不知是誰在叫,又是誰在拉我,直到一隻手輕輕覆在我手背上。
我茫然抬頭。
望進陸與寧關切的眼睛裡。
他說:
「小小,我來。」
19
我沒明白意思。
下一秒,他陡然拔出匕首,眼也不眨的刺進姜小雅胳膊裡。
我呼吸一凜。
明明姜小雅叫的撕心裂肺,偏偏四周安靜的好像隻剩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小小,你怕我嗎?」
他看向我。
我下意識的搖頭。
他展顏。
「那就好。」
「別讓她髒了你的裙子。」
20
姜小雅連夜被送去九皇子府。
姜母氣的大罵。
我看著府醫撕開陸與寧的衣袖,露出深可見骨的傷口,都忍不住落了淚,「你是不是虎?說拔刀就拔刀?」
他就不知道痛的?
「我錯了。」
他低眉,乖乖道歉。
硬生生把我剩下的話都憋在喉嚨裡,哽得我說不出話來。
想喝口茶順順氣,但剛站起來他就拽住我衣袖,全然不管還在流血的傷口,楚楚可憐的看著我。
「小小,你別走。」
他真的。
是知道怎麼拿捏我的。
陸與寧傷了右臂。
他行動不便,又不肯讓丫環侍候,艱難的用右手吃飯,結果潑了自己一身不說,傷口還崩裂出血了。
「小小……」
他黯然神傷,「我是不是成了廢人?」
「瞎說!」
我見不得他這樣。
拿過碗就要親自喂他,半夏急忙搶活,「小姐,哪能讓您動手?奴婢來!」
「也是。」
陸與寧笑容落寞,「原就是我不配……」
半夏:?
「病糊塗了ŧú₃是不是?我還等著做狀元娘子的。」
這小模樣。
可把我心疼壞了。
躲開半夏的手,舀了一勺粥吹溫後,才小心的遞到陸與寧嘴邊,「張嘴,啊——」
他乖乖的張嘴吃了。
模樣溫軟。
哄得我忍不住就給了保證,不將他的事假手於人。
卻沒看見。
他嘴角的狡黠笑意。
21
冬日悠長。
我叫人把紅渠苑和芙蓉園之間的牆打通,方便來往。
姜父黑著臉斥責我。
「不知廉恥!」
我淡定回懟,「命都是他救的,又有婚約在身,女兒照顧他天經地義,莫非您想讓女兒做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他懟不過我,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但很快他就慌了。
送去平息怒火的姜小雅沒起到實質作用,九皇子表面上說既往不咎,但從冬月開始,姜府的鋪子田莊被人攪了生意不說,姜父在朝堂上也受到了排擠。
他惱的摔了一方端砚,又將文姨娘罵的狗血淋頭。
「都是你教出來的好女兒!」
「當初就該溺了!」
文姨娘哭哭啼啼,不知所措。
我挑眉。
他倒是會推卸責任。
寒風凜冽,府裡氣氛沉重。
姜母找陸與寧說話,把一疊地契銀票給了他,「眼下情況不明,指不定會鬧成什麼樣。這些東西都已落在你名下,算是我提前把小小的嫁妝給你們。」
「這……」
陸與寧看向我。
「拿著。」
我示意他收起來。
九皇子原本想蓄精養銳,謀奪帝位,但姜小雅打亂了他所有計劃,害他聲名盡毀,他怒極之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你也離開姜府。」
姜母走後,我叫陸與寧也盡快離開。
他皺眉,「你把我當什麼人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我叫雲苓半夏給他收拾東西,「你若有心,日後自然有你我相見之日,沒必要跟著觸九皇子的霉頭。」
計劃趕不上變化。
我原是想用陸與寧做跳板,可惜姜小雅上趕著送人頭,我隻好送她和姜父一程。
「可你也……」
「放心,這等打鬧要不了命。」
我連夜送走了陸與寧。
又潛進姜父書房,找到了當初陸與寧立下的那張字據,正準備燒掉,姜父卻正好回來了。
「把東西給我。」
他陰沉著臉,朝我伸出手。
我搖頭。
「姜家都風雨飄搖了,你何必再拉他下水?」
「姜小小!」
他驀然生怒,「你既知風雨飄搖,那便該曉得陸與寧是姜家最後的希望,他若考上狀元,姜家才能再有出頭之日!」
「一個毫無根基的新科狀元,拿什麼去跟九皇子鬥?」
「你別想將他綁S在姜家這條破船上。」
我兩口嚼了字據。
先前嫌棄陸與寧落魄的是他。
現在想攀上陸與寧的也是他。
哪有那麼好的事。
「孽障!」
他氣急要來打我,我拔腿就跑,「我作孽也不是這一回兩回了,爹爹就多擔待些吧!」
身後傳來摔東西的聲音。
我勾勾唇。
養而不教,那就去兜底。
22
臘八過後,姜父在朝堂上已經舉步維艱。
姜家鋪子也倒的倒,關的關。
姜父去求見九皇子,結果吃了人家的閉門羹,回來就大發雷霆,把一眾女眷叫到前廳指著鼻子罵。
我縮在人群裡翻白眼。
不料姜父正好看到,當即怒道:「若不是你與你妹妹起嫌隙,又怎會生出如此多事端!」
「爹爹朝我們生什麼氣?」
我道:「您有能耐,您去朝堂上罵他們啊?」
女眷們紛紛點頭。
把姜父氣了個仰倒。
私下又叫住我,擺出慈父嘴臉,「你先前不是與鎮國公的嫡女相熟?請她代姜府……」
「不熟。」
「都很久沒往來了。」
我擺出惆悵模樣,「您總罵我交的都是些狐朋狗友,所以女兒痛定思痛,早幾個月前就寫信臭罵了她們一頓,與她們割袍斷義。」
此路不通。
他又叫姜母去便宜行事。
但上京城裡的百姓都知道姜府得罪九皇子的事了,那些達官顯貴聽聞姜母拜訪,無不閉門謝客。
捱到年底,姜府已在縮減開支。
團圓飯氣氛壓抑。
我陪著姜父姜母吃過飯後便去找陸與寧,他今夜難得的沒有看書,穿了身月色繡竹袄,襯得他眉目清朗,身姿俊秀。
「走,去城裡看煙火!」
我興衝衝的。
他任由我拉著,唇角一抹淡笑。
大周朝富饒強盛,上京城裡夜夜燈火通明,如今又逢除夕,遊人如織喧鬧繁華。
望仙樓觀賞位置最佳。
等到子時,無數絢麗煙火騰空而起,照亮了上京城的夜空。
我許了願,希望順利自由。
陸與寧也閉著眼。
我好奇問他,他也沒遮掩,「挖湖。」
啥?
我懷疑我聽錯了。
「走吧。」
他小心的扶我下樓。
喧鬧過後的長街一片冷寂,雪從幽暗蒼穹飄然落下,將青絲染成白發。
我側目看看他,驀然想起兩句詩。
他朝若是同淋雪,
也算此生共白頭。
23
過完年,朝中動蕩起來。
三皇子明裡暗裡的給九皇子使絆子,故意扶持姜父,沒等姜父高興,九皇子著人在朝堂上將姜父貶的一無是處。
太子則和稀泥,把水攪得更渾。
姜府成了幾方較勁的地盤,每天都過的水深火熱。
我就趴窩。
雷打我都不動。
上元節,三皇子登門找姜父闲聊。
第二天,姜父因左腳先邁進宮門被御史參了一本,往日做的腌瓚事也被抖出來,見勢不妙的三皇子立即撇清了關系。
姜父求助無門,被連降三級,發配嶺南任職。
姜母哭的斷肝腸。
她把我託付給陸與寧,「此去山高水遠,小小便跟你留在京中,你們有婚約在身,按規矩迎她入門即可,萬望你好生對她,莫要苛待。」
「嶽母放心。」
陸與寧鄭重作揖。
一旁的姜父眼睛發亮,親手扶起他,「賢婿,三月春闱,姜陸兩家都盼著你金榜題名,重振兩家當年威風。」
「會的。」
他面色淺淡,微微頷首。
姜父意滿離。
「我已經毀了那張字據,你不必放在心上。」
城外草木漸青,風寒乍暖。
身後,雲苓和半夏牽了三匹快馬出來。
陸與寧一著急,攔在了我身前,「姜小小,你這是要做什麼?」
「離開。」
我多有不舍。
但依然退到了半夏身邊,抓住韁繩,他似乎想到了什麼,笑容自嘲,「所以,你自始至終都在騙我?」
「是,也不是。」
我搖頭。
「我喜歡你是真的。」
「我要離開你,也是真的。」
他是未來權臣。
他身邊少不了爾虞我詐,勾心鬥角,而我隻想做一隻自由自在的飛鳥。
他怔住了。
而我翻身上馬, 笑著朝他揮手。
「陸與寧。」
「山水有相逢,我們來日再見。」
24
江南三月, 雜樹生花。
我和雲苓半夏以姐妹相稱, 帶著她倆在秦淮河邊安家,開了間胭脂鋪。
生意不大。
但足以養活我們。
春闱消息順著熱鬧的秦淮河, 傳到胭脂鋪裡,都說陸家出英才, 陸與寧繼承陸家遺志, 一手文章錦繡天下。
我心下高興, 當日胭脂都買一送一。
雲苓半夏不解, 「您既不與陸公子成親,怎地還為他事事歡喜?」
「這兩樣又不衝突。」
陸與寧於我,是最喜愛的那枝花。
我為他驚嘆, 為他欣喜。
但並不一定要摘花。
我把新進的胭脂擺在櫃臺上, 想著陸與寧身穿官服,騎著高頭大馬的模樣, 便忍不住笑彎了眼睛。
他很好,我也很好。
他大步奔向他的前程理想, 我也過上了想要的生活。
彼此都未來可期。
25
寒來暑往,數度春秋。
雲苓和半夏都在秦淮河邊重新安家, 有了疼愛她們的人, 胭脂鋪裡也有了孩童咿咿呀呀的歡笑聲。
闲暇時我將鋪子交給她倆,遊歷大江南北。
我見過江南燕飛,也看過北川風光,和行商腳夫們躲過漠北的悍匪,也跟採珠女們下海採過珍珠, 日子美好得如同一首詩,一張波瀾壯闊的畫卷。
令我流連忘返。
每次回秦淮,姑娘們總是睜大眼睛, 纏著我講外邊的新鮮事兒。
總是忍不住發出感慨。
「當如姜姐姐, 方不枉為人。」
我嘗試過。
可惜千百年來的教條已經馴化了她們,她們豔羨我自由自在,卻抗拒走出舒適圈,最終前赴後繼的,一個個走向父母宗族安排好的生活,然後又開始新一輪的豔羨。
我也學會了釋然。
各種各的因,各結各的果。
這些年我也聽了不少朝堂上的事, 當屬陸與寧風頭最盛, 先入翰林院,後調任太子身邊,鬥倒了九皇子與三皇子, 太子繼位後他成了大周最年輕的首輔。
那日我喝醉了酒。
夢裡隻見少年耳尖緋紅, 羞澀喚我。
「未來娘子……」
我回了秦淮河邊。
安安心心的經營胭脂鋪子。
雲苓半夏問我是不是想安定下來了,我笑說:「一時有一時的想法,眼下我想清闲幾日, 說不定哪天又去雲遊四海了。」
「您都二十有五了。」
雲苓覷著我的神色說道:「聽上京來的遊人說,首輔大人至今沒有議親……」
「他吃過虧,議親自然要謹慎。」
這事我知道。
聽說他連公主都拒了。
「你說的對。」
門外忽然有人接話。
彼時秋草泛黃,北雁南飛, 我抬眼便望進一雙黝黑的眸裡,而那眸子的主人想笑卻湿了眼眶。
隻一句話。
「小小,我調任揚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