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想想你哥,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我卸了力氣,難堪地閉上眼睛。


 


胸口劇烈起伏著,壓抑著洶湧的情緒。


 


醜陋陳舊的傷疤,在閃光燈下無所遁形。


 


我聽到臺下一片哗然,隨即是細細簌簌的議論聲。


 


像是站在正午的烈日下暴曬那樣難熬。


 


所有人都用憐憫的,好奇的,嘲諷的目光看著我。


 


耳邊老師激情的演講還在繼續。


 


我卻隻聽到一陣蓋過一陣的耳鳴。


 


突然間,所以聲音都被抽離。


 


我難以置信地睜開眼,厲馳野就在我面前。


 


他雙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哥,你怎麼來了。」


 


我哆嗦著嘴唇。


 


他沉著臉,像是氣到極點。


 


「帶你回家。」


 


然後他牽住我的手,像那天護著我回房間一樣堅定有力。


 


眾目睽睽之下,他帶著我跳下舞臺徑直離開。


 


將眾人的驚呼咒罵都遠遠甩在後面。


 


很多年以後,我依然能清晰回憶起當時的心跳。


 


快得要躍出胸膛。


 


推開厚重的大門,日光照進來。


 


他猶如天神降臨。


 


又一次救我於水火。


 


我想我就是這個時候心動了。


 


我愛上了我的英雄。


 


11


 


我和厲馳野陷入了冷戰。


 


準確地說,是他單方面不和我說話。


 


我知道他在生氣我的擅作主張。


 


晚上,我糾結半晌敲開了他的門。


 


「哥……」


 


他正背對著我換衣服。


 


兩手交叉抓著衣擺,往上拉。


 


聞聲,厲馳野的動作頓住。


 


撩起半截的背心滑落。


 


遮住了肌肉線條分明的窄腰。


 


短短幾秒,我的心跳又亂了節拍。


 


他轉身垂眸看我,眼底陰沉沉的。


 


「怎麼了?」


 


壓迫感太強,我緩慢地眨了眨眼。


 


「我疼,不舒服。」


 


「哪兒疼?」


 


「這兒。」


 


第一次撒謊,不太熟練。


 


我隨手指了一下肚子。


 


「晚飯沒吃飽嗎。」


 


「吃飽了的。」


 


「明天再去醫院查一下。」


 


他坐下,拍了拍大腿。


 


我橫坐上去,厲馳野熟練地搓熱手心給我揉。


 


之前生理期肚子疼,他就是這樣一按一整天。


 


明明是很正常的動作。


 


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我有些臉熱。


 


「你陪我去嗎?」


 


我瞟他一眼,試探道。


 


「不然呢?」


 


厲馳野的語氣依舊衝,但對比先前已經軟了不少。


 


「嗯嗯。」


 


我乖巧點頭,掩飾唇角的笑意。


 


他果然不忍心兇我這麼久。


 


「呵,裝乖挺有一套。」


 


厲馳野凝眉嗤了聲,有些陰陽怪氣。


 


「不不不。」


 


「哥,我知道錯了。」


 


「但我也是擔心你,關心則亂。」


 


我急忙辯解。


 


「蘇知鳶。」


 


「任何情況下,不要丟掉尊嚴,你要好好愛自己。」


 


「哪怕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也要勇敢些。別被別人牽著鼻子走,乘機拿捏。」


 


厲馳野一字一頓道。


 


「記住了嗎?」


 


「記住了。」


 


他眼中有我看不懂的情愫。


 


像是曠野上沒有星星的深空。


 


廣闊又冷冽。


 


他好像在迫切地教我長大。


 


12


 


因為厲馳野強勢的態度。


 


羅小荷及其同伙因為故意傷害罪進了監獄。


 


學校一眾領導被教育局查辦。


 


厲馳野再次清闲起來。


 


他沒說過為什麼,我也沒有過問。


 


塵埃落定,我回到校園。


 


日子再次按部就班起來。


 


我很享受這樣的寧靜。


 


甚至私心裡陰暗地希望厲馳野的調查再慢一些。


 


這樣我就可以留在他身邊再久一些。


 


但好像我這個人天生就是不招老天爺待見的。


 


總是怕什麼來什麼。


 


高三畢業那天,班長組織聚會。


 


我第一次嘗到了酒精的滋味。


 


班長遞給我一杯晶瑩的果酒。


 


甜蜜蜜的,像奶糖。


 


我沒忍住多喝了幾口。


 


一開始沒什麼感覺,


 


結果回家的時候後勁上頭我已經暈得找不到北了。


 


「知鳶,我送你回去吧。」


 


班長扶住我,笑得羞澀。


 


「不用不用,我哥會來接我的。」


 


「知鳶,其實我喜歡你。」


 


我蒙了一瞬,遲鈍地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我會保護你,我知道你以前過得不好。」


 


「和我在一起吧,今後我來疼你。」


 


他似乎有些緊張,語無倫次地將我一股腦兒說出來。


 


「這位同學,麻煩讓一下。」


 


就在我組織措辭的時候,厲馳野高大的身體已將我和班長隔開。


 


他摟住我的腰,眸色幽深。


 


「喝酒了?」


 


「唔,就一點點,一點點。」


 


我的思緒一下就被他帶跑偏,傻笑著朝他比劃。


 


「乖一點,回家了。」


 


厲馳野將我公主抱抱起,微微抬起下巴躲避我作亂的手。


 


全程無視班長的存在。


 


「你好,我是……知鳶的同學。」


 


「可以等一下嗎?」


 


「我有些話還沒有和知鳶說完。」


 


班長眼看我要走,攔住了去路。


 


「我們家知鳶,不缺人疼。」


 


厲馳野淡淡瞥他一眼,語調囂張而直白。


 


有意將前幾個字咬得極重,像是在宣示主權。


 


班長不甘願地立在原地。


 


「答不答應,應該要讓知鳶自己回答才行。」


 


似笑非笑地牽唇,厲馳野懶聲。


 


「哥們兒,非要我說破嗎。」


 


「你這種在表白前給女生灌酒的男人,會是什麼好貨色。」


 


「既然是同班同學,那她之前在學校受罪的時候,你又在哪兒?」


 


班長本身就瘦小,在雙開門的厲馳野面前氣勢全無。


 


「好狗不擋道。」


 


厲馳野見他依舊一動不動,嗓音添了幾分寒意。


 


班長瑟縮了一下,咬著牙開口。


 


「知鳶,我不會放棄的。」


 


我軟綿綿地環住厲馳野的脖子,意識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渙散。


 


「我……我不喜歡你。」


 


「我有喜歡的人。」


 


沒再給他糾纏的機會,厲馳野抱著我大步離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厲馳野一路無話,面色黑得不行。


 


到家後,他單手託著我,打開燈。


 


厲馳野將我扔到床上,語氣不善。


 


「躺好,別踢被子。」


 


我困惑地去扒拉他。


 


「哥,你怎麼不開心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怎麼樣。」


 


「厲馳野,我悄悄告訴你,我喜歡的人叫厲馳野……」


 


周遭的氣壓都好像低了幾度。


 


厲馳野喉結滾了滾,低聲。


 


「小不點,真是醉得不輕。」


 


「我才沒有醉!」


 


「我沒有!」


 


「我就是喜歡厲馳野,我證明給你看。」


 


醉鬼是最經不得反駁的。


 


我叫囂著,就像八爪魚一樣纏到厲馳野身上。


 


「咦,你長得和我哥好像。」


 


「你就是厲馳野。」


 


「厲馳野,親一下,嘿嘿。」


 


他躲閃不及,被我撲到。


 


欲望的本能衝破了理智。


 


我隻當是在夢裡,蠻橫地捧住他的臉一頓猛親。


 


直到我被他翻身壓到身下。


 


才終於意識到這個夢境似乎太過真實。


 


厲馳野望著我,像是蓄勢待發的雄獅正在鎖定獵物。


 


他扣住我的下巴,嗓音染上情欲的啞。


 


「乖乖,別亂動了。」


 


良久,他像是在極力克制。


 


將腦袋埋在我的頸側,低喘。


 


我覺得身上像是有火在燒,胡亂去扯衣服。


 


昏沉間,我最後的記憶就是厲馳野深邃的眸子。


 


他煩躁地揉了一把自己的寸頭。


 


然後擒住我的手,將我的扣子一顆顆系好。


 


13


 


第二天我醒來,衣服規規矩矩地穿著。


 


厲馳野不在家。


 


我後知後覺地回憶起昨晚。


 


渾身都泛起燥意。


 


但,厲馳野昨晚的表現是不是說明他也喜歡我?


 


如果不喜歡,他應該第一時間拒絕我才對。


 


我激動地在被子裡打滾。


 


然後猛地坐起來,下定決心。


 


我已經成年了,我要和厲馳野表白。


 


於是我穿上了壓箱底的裙子。


 


做了滿滿一桌菜。


 


在鏡子前,一遍遍練習微笑的弧度。


 


可直到太陽落山,他都沒回來。


 


我等啊等。


 


等得趴在餐桌上睡著了。


 


一顆心漸漸往下沉,墮入深海。


 


隱隱有些不安,卻又不敢細想。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到肩膀一沉。


 


迷蒙間抬眼,厲馳野正在給我披毛毯。


 


「吵醒你了?」


 


「沒有。」


 


我看著他凝重的面色,想笑又笑不出來。


 


「出什麼事兒了?」


 


「小不點,我可能要離開一段時間。」


 


「你的工作恢復了?」


 


「我辭職了。這件事,理與情牽扯在一起,本就難以評判。我不想讓隊裡為難,功過相抵,隊裡沒罰我,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那為什麼還要走。」


 


我腦海裡閃過前幾日新聞播報裡的畫面。


 


那是一則通緝令。


 


厲馳野的視線在觸及那張臉的時候,就變得陰鸷。


 


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


 


可我不S心。


 


「誰說隻有警察才能抓壞人,保衛國家不是每個公民的職責嗎?」


 


他像是想要活躍氣氛,笑得誇張。


 


但我笑著笑著就紅了眼。


 


厲馳野回到小鎮,用的身份就是落魄的混混頭子。


 


等到所有案子終結,等到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說出自己的身份。


 


要很久很久。


 


「可你現在已經不是以警察的名義去做這事情。如果失敗,沒人會記得你,所有人都會覺得你就是個不知所終的混蛋。」


 


「我在那個人渣手底下幹了三年,是埋藏最久的臥底。沒人比我了解他,也沒人比我更了解那片山區。」


 


「那個落後的地方,連導航都沒錄進去,山區本就地勢險峻崎嶇,沒有熟悉的人根本找不著路。」


 


「值得嗎?」


 


「乖乖,你記不記得我之前教過你什麼。」


 


「做對的事,不在乎別人的評判。」


 


「對,我現在就是要去做自己覺得正確的事情。」


 


「什麼時候出發?」


 


「明天。」


 


「先吃飯吧,我去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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