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跟安安道歉。」蘇時沂回答得毫不猶豫。
多年前保姆阿姨也是這麼站在蘇安身旁指責我,多年後,還是沒變,他們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蘇安。
身後的聲音響起:「她才沒有。」
媽媽像是才看到蘇謹,不理會他,反而問我:「瑾夏,這是誰?」
「我是蘇謹。」
她毫不理會蘇謹,依舊看著我:「領回來一個就要姓蘇嗎,我們蘇家哪有那麼多人?」
蘇謹依舊攥著我的袖口,他不理會媽媽給他的難堪,聲音擲地有聲。
「瑾夏沒有嘲諷過蘇安,為什麼您不肯相信。」
「我管教女兒,你多什麼嘴?」
我將蘇謹拉在身後,蘇安的聲音響起。
「算了,媽,我沒事,畢竟我本來就什麼都不如姐。」
「幸好我命大,偷偷躲起來,讓好心人送去了孤兒院,要不是機緣巧合下被找到,我真的回不來。」
「我應該謝謝姐這麼多年教導我,而不是逼著她給我道歉。」
蘇安說著,抽抽噎噎著哭了起來。
「謹夏,給你妹妹道歉,要不然你就滾出去,別回家了。」
我垂著頭,隻能看見他們三人的腿,從小到大都是如此,被訓斥時,我垂著頭隻敢看他們的腿和腳尖,我怕抬頭後,看見他們眼裡太過明顯的偏心與縱容。
這麼多年,明明知道這個家像蛀蟲一樣慢慢啃食我的精神,但是我從來沒想過遠離。
但是時間久了,太累了,我聽見自己緩慢但堅定的聲音。
「嗯,那我們先走了。」
身後是蘇謹滾燙的身體,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第一次在被訓斥時抬起了頭,直直和媽媽對視。
「再見,以後我就不回來了,也求您以後別來找我。」
「蘇夫人。」
我沒去看他們的表情,說完轉身下樓,蘇謹跟在我身後,他離了那些人滿是興奮。
「沒關系,瑾夏,我養你,我可以接著去打比賽,我經常贏。」
「不能打比賽我就去找工作,我不怕吃苦也不怕累,什麼都能幹。」
「我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書,我們可以開個書店,你當老板娘。」
「還有······」
「嗤。」樓梯口有人嗤笑一聲,打斷了蘇謹的幻想。
我拎著裙擺站定在他面前,他面色蒼白,渾身浸潤著藥香,烏黑的頭發恰巧遮住眉梢,整個人陰鬱又美麗。
「程簡安,阿姨喊我過來的。」他爽快地自報身份,黑色瞳仁緊緊盯著我。「談談?」
程簡安是來養病的,本家並不在這裡,這算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我實在不想多交流,委婉拒絕:「不好意思了,有什麼事和我媽媽談吧,我先走了。」
踩在大廳柔軟的地毯上時,我才發覺身後少了一個人。
我扭頭,蘇謹正直直站在程簡安身旁,程簡安衝我歪頭笑:「我是想和他談談。」
我想讓蘇謹回來,但是程簡安又接著說:「快去書房吧,叔叔有事找你。」
我心下一緊,爸爸從來都不過問家事,找我隻有一件事。
示意蘇謹和我一起走,他此時卻表現得不容拒絕,站在程簡安身旁。
「謹夏,你先去吧,我想和他談談。」
12
爸爸端正地坐在沙發上,見我來了,摘掉鼻梁上的眼鏡。
「坐。」他習慣了發號施令,面對家人也是如此。
我依舊站在門口,沉默的僵持,最終是他嘆了一口氣。
「你長大了。」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接著開口。
「你這麼多年的努力我看在眼裡,那些東西我全都不要,你全帶走吧。」
「我會籤好轉讓協議,該是你的,我不拿半分。」
我看著他全身仰躺在座椅裡,即使是家宴他也穿著規整的西裝。
「我不要任何東西,我隻想你承認,你是自願讓我遷出戶口的。」
他二十歲進入公司,這麼多年見過多少人,我不信他看不出媽媽的偏心,他的不作為在我眼裡是默許,是另一種變相的偏愛。
「我隻想要你籤,你是自願同意的那份承諾書。」
遷出戶口這件事從很久之前我就開始計劃了,但是我也說不清為了什麼,我S活就要那張同意書。
可能是想逼他承認,我們之間的親情是他們親手斬斷的,也隻有這樣,我才能S心。
當時我拿著文件給他時,他像個商人一樣還價,他絲毫不關心我為什麼想要這份同意書,絲毫不關心我為什麼想逃離。
他隻是說:「嫁給程簡安,這是我的條件。」
他考慮的角度和媽媽不一樣,他想的是我嫁給程簡安能給他帶來的便利,他的公司必定能更上一層樓。
但是,他和媽媽有相同的地方,就是把我當成可以隨意擺弄的物件。
「同意書也籤了,你看看。」
他說著把一疊文件遞給我,我看著龍飛鳳舞的籤名,說不上什麼感覺。
隻覺得這麼多年,我執著的事突然有了結果,這個結果我曾經預想過千次百次,如今,展開放在我面前時,隻能說失望大過悲傷。
「您的條件不是要我嫁給程簡安嘛,為什麼變了?」
「我想要的得到了,你嫁給誰那是你自己的事了,你也大了,是時候給你點自由了。」
我攥緊了手,你看,不是不知道,他知道我的處境,知道我想要什麼,但是就是捏住我的把柄將我控制得SS的,不達目的不罷休。
我又看了眼同意書上龍飛鳳舞的籤名,想起小時候,他對我管教十分嚴格,考試卷子必須要他籤名。
他的籤名也是這般龍飛鳳舞,但是伴隨著籤名還有另外一句話:「遠遠不夠,這樣以後怎麼去公司幫忙。」
他從來不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他最愛的人隻有他自己。
我拿著一摞文件出去,關門前,我看著他依舊仰躺在那張座椅裡。
「下次見應該是談合作了,我就先走了。」
我剛出門抬眼就和蘇謹的目光相撞,他站在不遠處,見我出來,急急忙忙跑過來。
好像有一堆話要說,最後隻一句:「瑾夏,我們回家。」
13
蘇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消毒,進門的走廊連著間消毒室,每個人進屋必須消毒。
蘇時沂不止一次吐槽過這件事,但是蘇謹毫無怨言,甚至可以說毫無想法, 他依著我的一切想法樂顛顛去消毒,樂顛顛地洗手洗澡。
他洗完澡出來後還是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坐在沙發上等他,看他藏不住的表情開口:「有什麼事你說吧。」
「瑾夏,我想借五百萬。」
我手指微蜷,五百萬,不是小數目,當初蘇時沂問我借錢收購拳擊場時,也隻是多了兩百萬而已。
但是,蘇時沂借的都在我把控之中,我都能收回,他要是拿五百萬打水漂,我除了送他進局子,其餘毫無辦法。
我坐在沙發上仰視他道:「要幹什麼?」
「我想收購一家老舊糖廠。」蘇謹突然有些害羞,跑進了自己的屋裡,不多時,他又風風火火地出來。
獻寶似的給我展示他手心的糖紙,不透明的糖紙印著半個小橙子,因年代久遠,糖紙微微泛黃。
他抓了抓自己短短的頭發,更加害羞:「這是當年你給我的糖果,我搜了,他家早就倒閉了,我想收購之後重新把它做起來。」
那些年,這種糖風靡大街小巷,但是很快流傳著糖果添加過量色素的流言,即使糖廠最快做了檢測澄清這件事,但依舊無法挽回損失,一朝倒閉。
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從來沒有動過收購的念頭,第一是年代久遠,第二是現在要吃什麼糖沒有,很可能得不償失。
我仰著頭,不太能看清他的表情,反而將我的面容全部暴露在燈光下,我不習慣這種姿勢,打斷他:「蹲下來說。」
他倒是毫不扭捏,整個人在我面前半跪,滿眼晶亮抬頭繼續說。
「還有就是,我不能讓你跟著我過苦日子吧,起碼不能比你在蘇家差很多吧。」
「我提了很多,程簡安隻對這件事贊同,我覺得我能做下去。」
「什麼不會我都能學,虧了我就打比賽,後半輩子全賠給你。」
剛洗完澡,我們身上蔓延著一樣的香味,我穿著拖鞋睡衣坐在沙發上,他半跪在我面前,一如剛領他回來那晚。
他眼神有幾分迷離,拉著我的手,主動放在了他的下巴上,帶著我的手摩挲他的下巴。
他慣不會遮掩自己,才幾分鍾就敗下陣來,下巴用力在我掌心摩擦,止不住地喚我:「瑾夏,瑾夏······。」
也許是他身上消毒水混著沐浴露的香味還不錯,我少見的沒有反感。
我看著他這副模樣,想起第一晚,他滿腹委屈,一聲接著一聲:「我嫉妒蘇時沂。」有意問他:「現在還嫉妒蘇時沂嗎?」
他不說話,隻黏黏糊糊地追著我的手蹭。
我輕踹他的大腿,他睜著迷蒙的眼看我,就是S活不回答問題。
「回臥室。」
中間他出了很多汗,我又把他趕去浴室,這下沐浴露的香味徹底繞在鼻尖,久久不能消散。
14
再睜眼眼前就是蘇謹的胸膛,他將我整個人抱在懷裡,熱得難受。
「去洗澡。」
他聽見我的話,眼還沒睜開,人已經下意識迷迷糊糊走向浴室,我渾身酸疼,撐著自己去客房洗澡。
我出來時他已經準備好早飯,安安穩穩坐在飯桌前,見我出來,眼睛一亮,張口想說話,我打斷他。
「借錢可以,但是我要當公司的實際控股人。」
蘇謹塞給我牛奶的手一頓,像是沒反應過來我為什麼提這個話題,確認把牛奶塞進我的手裡後,才說話:「公司是你的啊,肯定寫你名字。」
他的手自然地扶上我的腰,語氣急切:「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我想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
太快了。
更何況現在同意書到手了,隻能是程簡安幫了我一把,答應了什麼條件,也就是說他本人可能也不想和我結婚。
現在我實在是沒必要找人結婚。
我握著牛奶杯一時不言,一般有點眼力見的人都會揭過這個話題,但是蘇謹不。
「你要對我負責,瑾夏。」
「你喜歡我嗎,不喜歡我為什麼要睡我。」
「你也知道,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人情世故都不懂,以後你要教我,要不然,我真以為你是喜歡我。」
······
他碎碎念了一上午,我頭疼,松了口:「等你的糖廠辦得像個樣子時,我們就結婚。」
像個樣子,什麼時候才像個樣子,像什麼樣子,都是我說了算。
但是蘇謹絲毫不在意這些,他好像隻聽到「結婚」兩個字,開心到藏在嘴巴裡面的虎牙都露出來了。
他說:「一言為定。」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夏天也悄無聲息地過去。
蘇時沂也成了蘇安身邊的人,蘇安去什麼宴會都要帶上他,不知道是在打誰的臉。
這幾個月,忙著交接公司,我鮮少出席宴會,因此蘇時沂急急忙忙找我時,我已經才覺察到已經快四個月沒有見過他們了。
蘇時沂站在門前,過長的頭發遮住眉眼,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濃重,垂著頭一言不發。
他的手緊緊扣住門框,阻止我關門,我看著他這副模樣,有些煩躁。
和我在一起時,也不見過他如此認真地消毒,如今倒是想起來了。
「有什麼事就說,沒有就滾。」
蘇時沂抬起了頭,遠離了拳擊場 ,他整個人白淨了幾分,此時隱約有幾分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