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你也不想想,你自己連兒子都養不好,若不是蔣雪這幾年家裡有點好吃的,都想著你兒子,你兒子還能這麼生龍活虎的?」
我卻不知道,有人可以將不要臉說得這麼清醒脫俗。
明明蔣雪吃的喝的都是我男人賺回來的。
可我兒子在她家裡吃了幾次肉嗎,倒是變成了大恩了?
我婆婆雖然沒說話,卻也不贊同地看著我。
就連兒子衝了過來,捶打著我:
「媽媽壞,你欺負嬸嬸,壞媽媽壞媽媽。」
兒子和蔣雪的孩子玩得不錯,他一看兒子來打我,蔣雪的孩子也衝了上來。
半大的小子,看著小,拳頭的力氣卻不小。
打人也疼。
我木然地站著,任由兒子的小拳頭打在我的身上。
江景城拉過兒子和蔣雪的孩子,嘆口氣:
「麗華,你真的誤會我和弟妹了。
「但是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你給弟妹道個歉,弟妹大度,她不會介意的。」
蔣雪忙擦幹了眼淚,看我:
「嫂子對不起,我知道你誤會我了。
「是我,我不該拿大哥的錢,大哥他也是看我們母子可憐,這才對我們多有照拂。
「嫂子,你別生氣好不好?我,我帶著孩子回娘家,我以後一定不會在你面前礙眼的。」
「不要,我不要嬸嬸走,壞媽,壞媽媽你滾!」
我看著一屋子的人,忽然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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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江景城帶著蔣雪和他的孩子走了。
留下我帶著兩個孩子還要照顧年紀越發大了的公婆。
可我落下的是什麼?
是孩子的埋怨。
是守活寡幾十年。
是生日那天,被生生氣S。
我看著滿屋子的人點點頭。
「這三年,江景城每個月兩封信的寄給蔣雪,寄錢,寄票。
「我和S了男人一樣,獨自帶著自己的孩子。
「這次他回來,想必你們也知道他是要帶蔣雪走的。
「你們江家要臉,卻讓他做出這等豬狗不如的事來。
「將他一心惦記弟媳的齷齪勾當說得冠冕堂皇!」
我看著面色難看的蔣雪:
「你是不是很得意?畢竟我的男人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甚至不要自己的老婆孩子也要養著你們。」
我又轉頭看公婆:
「其實我覺得挺惡心的,你們看著自己的兒子惦記著另外一個兒子的遺孀,就沒有想過你S掉的那個兒子如果看到了,是什麼心情嗎?
「甚至,你們可能還覺得我礙眼,阻礙了你們的好兒媳和江景城之間吧?不然你們怎麼會明明知道江景城對我們母子這三年棄之不顧,還替他說話呢?」
我公婆面色一變。
我又看向江景城:
「你說得再多,都不能掩蓋你覬覦自己弟媳的事實。」
我轉頭,本想要走。
可我還是轉頭看著兒子:
「你覺得嬸嬸好,那就讓你嬸嬸當你的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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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管身後公婆氣急的聲音。
也不管江景城在身後慌亂的喊聲。
我回到家裡,將收拾好的包袱拿了出來。
出門時,正好看到幾個大娘湊在一起闲嗑牙。
看到我,她們一愣:
「麗華啊?你這是……」
我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
「大娘,我真的錯了嗎?這麼多年,我真的錯了嗎?」
看到我哭了,有人忙問我怎麼回事。
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
「您說,我男人昨天回來的日子,我都不知道,還是蔣雪早早就知道了,並且做了一桌子菜等他回來。
「明明五六點就到家了,可愣是到了夜裡快十點我才看到人。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我男人竟然每個月都往隔壁寄兩次錢。可這三年,我卻一分錢都沒有看到。你們也知道的,這三年我獨自帶著孩子,吃盡了苦頭!」
大娘們憤憤不平地跟著我罵,眼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燒起。
我哭著頓了一下,才又道:
「你們不知道,我男人和我說,他這次回來,是要接蔣雪走的!」
「什麼?!!!」這下有人受不了了,「接一個弟妹走?接去哪裡?」
我抹了把淚,故作堅強:
「他說,弟妹辛苦,獨自一個人帶孩子辛苦了。」
「說的什麼話!弟妹辛苦了,自己的女人就不辛苦?」
我搖頭:
「算了,他愛怎麼就怎麼吧。
「雖然蔣雪被我男人養著三年。
「可我公婆還說是我欠蔣雪的,說我兒子吃的肉還是人家蔣雪施舍的。
「是,我沒有本事,這三年我帶著兩個孩子,肉也買不了幾回,他饞啊。」
有人對視了一眼:「確實我經常還能聞到蔣雪家煮肉飄出來的香味。」
「我還問過一次她,她說是娘家送來的。」
「嘖嘖,原來是搶了人家正經老婆孩子的東西,嗤,也不怕天打雷劈哦!」
「造孽哦,竟然在我們眼皮子下面生出這樣的事。」
又有人看到我的行李:「麗華啊?你這是要走?」
我抹了把淚:「我想,我走了,剛好他和蔣雪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我哀戚著道。
有人勸我:
「哎喲,這可怎麼使得!
「孩子還小呢,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啊,沒有親娘的孩子很可憐的。」
「是啊,為了孩子還是忍一忍吧,等孩子大了,總會知道母親的不容易的……」
我搖搖頭,提著行李捂著嘴傷心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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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世,我確實什麼都為了孩子忍了下來。
我以為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可是到S的那天,我才明白,母愛不是萬能的。
錢。
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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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的時間,我兢兢業業地工作。
三年前同學們都差不多離開了。
就連老師也在第四年離開。
我卻留了下來,而且還進了國家重點保密工程項目。
這一待,就待了十年。
當我們研發的導彈升空那一刻。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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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目組給了我一個星期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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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走到巷子裡,街口的大娘們,還是第一時間地看到我了。
「你,你是麗華?」
我點點頭。
很有大家迎了上來。
「麗華,這些年,你去哪裡了?」
「是啊?隻聽說你月月往家裡寄錢,卻從來沒有隻言片語的,你,你這是發財了?」
我穿著時髦的印花襯衫、百褶的裙子,腳踩高跟鞋。
在她們看來,就像雜志裡的摩登女郎。
為了給兩個孩子留下好印象,回來之前,我很是捯饬了自己一番。
不等我說話,我便看有人震驚地看著我:「麗華?」
我抬眼,是江景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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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我離開時一封舉報信還是遞給了江景城的單位。
他雖然沒有被一薅到底,但也確實被調了回來。
這下好了,他在本地工作。
也不用為了體諒蔣雪辛苦,而將人千裡迢迢地帶著離開了。
「媽!」
「媽媽!」
一進門,一大一小兩個孩子便迎了上來。
絲毫沒有十年不見的生疏。
哦,這是因為我走後,每個月都委託鄰居將錢給孩子。
鄰居們對於我當面傷心而走,很是同情。
加上我月月寄錢回來,大家都說我是個好媽媽。
甚至一有時間,便會告訴兩個孩子,媽媽很愛他們。
我每個月都寄不少錢回來。
甚至,我還在信上委託鄰居們,留下一半的錢,幫我買點肉煮給孩子吃。
鄰居們自己有錢可以改善家人的伙食,還能當個好人。
何樂而不為?
我將買來的禮物給了孩子們。
和孩子們親熱了一會兒之後,客廳裡隻剩下我和江景城。
聽說這些年他終究是沒有和蔣雪在一起的。
聽說我走後,蔣雪被人指指點點,這事鬧得很大,蔣雪也被娘家人接了回去。
很快就嫁了一個鳏夫。
那個鳏夫嫌棄蔣雪帶著兩個拖油瓶,又生不出來孩子,便時時打她。
有一次,還將她的腳給打斷了。
現在走路都是一跛一跛的。
聽說,江景城這些年一直在等我。
也聽說,這些年他照顧父母不容易,兩個老人都在去年離世了。
鄰居們說,江景城不容易。
有人勸他重新找一個,我都這麼多年沒有回來了,肯定外面有人了。
可是他不同意。
他說,他一定會等我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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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這次回來。
是回來離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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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他看到我回來,便立刻出去買了不少的菜回來,說要好好慶祝一下。
我看著他忙裡忙外,每次我想要說正事的時候,他都刻意地回避。
我隻能嘆氣。
晚上,大家吃了一餐團圓飯。
他面露希冀地看著我:「房間我都收拾好了,你洗洗,就去睡吧。」
說完就起身要去收拾碗筷。
我叫住了他:「我們談談吧。」
江景城身影僵了一下,還是默默坐了下來。
我說:「我們離婚吧。」
其實這句話,十年前就該說的。
但是我怎麼會容易地放過他呢?
不說十年前我說離婚他同不同意。
就算真的離婚了,我離了,讓他娶蔣雪嗎?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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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要說服江景城離婚,還要費一番口舌。
卻沒想到,他雖然沉默了一刻,還是應了下來。
但他有一個要求,就是讓我在家裡住一晚。
我原是準備住旅社的,但是在家裡住一晚也沒什麼,剛好可以陪陪兩個孩子。
雖然前世他們怨我,但是畢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今生我雖然不能時時刻刻陪在他們身邊,但該盡的責任,我還是會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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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江景城辦完手續後,便準備直接離開。
「麗華!」
江景城還是忍不住叫住了我。
我回頭,看到他眼角閃爍著淚意:「對不起。」
這句話雖然晚了一輩子說,但我還是接受了。
回去後,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
22
又是八年後,我收到兒子的短信。
他說他要結婚了,問我能不能出席他的婚禮。
我看工作也告一段落,便應了下來。
這些年,我依然每個月往家裡打錢。
甚至他和女兒成年後,我還各自給了一套房。
舉辦婚禮的這天,他和兒媳婦向眾人驕傲地介紹我:
「這是我媽。
「她是一位很偉大的人。
「我,和我的家人,都為她而感到驕傲!」
恰巧電視裡放出前段時間官方對我們科研組的採訪,大家的視線紛紛落在了我的身上。
兒子和女兒也驕傲激動地看著我。
我看向這些年,為了孩子,為了父母而操勞過度的江景城。
現在的他絲毫沒有前世的春風得意。
前一世,有我給他託底,所以他一路高歌猛進。
身邊美人相伴。
事業春風得意。
而這一世,沒有了我。
他就像被斬斷翅膀的鳥。
被從半空中拉了下來。
拉他下來的不僅有我。
還有他的孩子。
他的父母。
這麼些年,就算離婚了,他帶著兩個孩子也沒有再找到合適的。
甚至因為身體不好,辦了提前退休。
退休前,連個辦公室主任都沒有混上。
而孩子因為我,不僅個個高校畢業,事業順利,就連婚姻也很是美滿。
我雖然沒有陪在他們身邊,但他們總覺得我很好。
甚至埋怨,如果不是他們的爸爸出軌,我也不至於出走,讓他們從小就沒有母愛。
江景城曾說過,他沒有出軌。
但是他前些年做的樁樁件件,鄰居們不知道和孩子說了多少遍。
他對不起我這事,在孩子們的心裡, 早就根深蒂固。
23
兒女都結婚之後,我依然沒有和他們一起生活。
哪怕退休後,我也自己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他們無數次希望我可以和他們一起生活,說可以孝順我。
但我都拒絕了。
我知道,他們希望我和他們住一起,一方面或許是想盡孝。
但我想, 大概率, 還是為了我的錢。
因為他們讀書時,我出錢。
成家時,我出錢。
甚至結婚的房子, 我也各給他們買了一套。
但也僅有這麼多了。
之後,我沒有給過他們一分錢。
我想,我已經盡到了我的義務。
畢竟,他們前一世對我的傷害,我雖然放下了,卻依然不能完全放下。
各自安好, 就是最好的結局。
至於我的晚年?
我這一輩子都奉獻給了研究院,而研究院也早就給我找好了最好的養老院。
不僅設施齊全, 還有專門的人照顧。
甚至我想要走遍大好河山都是可以的。
因為我有錢。
唯一讓我煩惱的, 就是我住到了養老院之後, 兒子女兒隔三岔五地便帶著孫子孫女外孫女和外孫過來看我。
孫輩們和我很是親近。
我雖然和兒女有些隔閡, 卻對孫輩們沒有什麼意見。
他們願意來,我歡迎。
不來, 我也從來不會主動開口喊他們來。
24
周末時, 兒子女兒又帶了一大家子的人過來看我。
手裡還提著一個雙層的大蛋糕。
就在大家為我唱生日歌的時候,我看到兒子接了一個電話。
我看他面色不對, 便問他怎麼了。
兒子收了電話, 搖搖頭:「沒事, 媽,您先許願吧。」
25
後來我才知道, 兒子接的那通電話,是醫院打來的。
江景城腦出血, 送到醫院。
而兒子, 卻堅持給我過完了生日, 才趕去的醫院。
去的時候,江景城已經走了。
江景陳生前沒賺什麼錢, 這一搶救, 幾乎將他積攢下來的退休金花得一幹二淨。
兒子女兒還各自倒貼了一萬多進去。
辦喪事還要不少錢。
最後他們一合計, 一切從簡。
第三天, 他的骨灰便葬在了墓園。
孩子們問我要不要去送他。
我搖搖頭。
在我看來, 在我幾十年前, 提著行李踏出家門的那一刻。
江景城其實就已經S了。
他的生,都和我無關。
真的S了,和我又有什麼關系呢?
辦完喪事的兒子, 給我帶了一封信過來。
說是他們的爸爸, 江景城留給我的。
兒子走後, 我靜靜地看著那封信良久。
忽然嗤笑一聲。
起身時,我將信丟在了垃圾桶。
人的一生吶,起起伏伏。
得到的少, 失去的多。
煩心事多,順意的事少。
但是怎麼過,如何過。
皆由我們自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