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讓我心裡麻麻的，有幾分心猿意馬。

他解釋說：「擔心你醉臥花叢著了涼，我來找你。」

我憋著笑：「來找我，怎麼不進去？」

「哦，這不是看見有人搶先一步找你，正在跟你說話嗎？我避一避。」

他偏過頭，不看我。

那我可就來勁了。

我繞到他另一邊，笑著問：「賀麟元，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我發誓，我是開玩笑。

可他卻忽地面色一沉，一個轉身就把我壓在園子外的矮牆上，直勾勾地看著我，認真道：「如果我說是呢？」

我幾乎不敢呼吸，眼前是我熟悉的俊臉，耳邊是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好半晌，我才說出一句：「你心跳好快。」

賀麟元先是一愣，然後嘆了口氣，最後松開我，退離兩步。

可是，我還是能聽到加快的心跳聲。

救命，是我的。

19

夜裡，萬籟俱寂，躺在床上的時候，我一直思考著，我是不是喜歡上賀麟元了。

我想，是的。

這個答案，其實我早就知道了。

隻是不敢承認。

因為賀麟元有意中人。

他說過，他喜歡的姑娘已經S了。

話本裡說，活人爭不過S人。

我有自知之明。

我驕縱任性，不遵守各種教條規矩，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閨秀。

就算我和賀麟元真的成了婚，我也沒有信心能夠佔據他全部的心，甚至不敢想，能否在他心裡佔據一席之地。

這樣想著想著，我就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依稀感覺好像有個火爐靠近我，我迷迷糊糊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睡得沉沉的。

醒來時，天光大亮。

賀麟元的地鋪已經收起來，他坐在床邊看著書。

「賀麟元，你休沐幾日？」

「十日，還有六天。」

我鼓足勇氣說：「賀麟元，我們一起去慧覺寺祈福吧。」

他回給我一個溫柔好看的笑：「好。」

這麼好的竹馬，我想努力追一下。

20

我們說去就去。

向長輩稟告一聲後便出發了。

先是乘坐馬車，出城後賀麟元帶著我騎馬。

和上次在演武場不同，這一次我全身心放松地靠進他懷裡。

賀麟元明顯身子一僵，呼吸變得急促，過了好一會兒才平穩下來。

我對他說：「賀麟元，成親後的這幾天，我過得很開心。」

「我也是。」

他嗓音低沉，像是壓抑著某種情緒。

我明顯感覺到他把下巴擱在我頭頂蹭了蹭。

我深呼吸，緩解內心的緊張，徐徐道：「賀麟元，我們不清白了。」

賀麟元低低地笑：「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我控制不住地翹起了嘴角。

到了慧覺寺，我們一起於佛前跪拜，添了香油錢，抽了一支籤。

籤文曰：「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須梅。」

住持大師親自為我們解籤：「有杏足矣，無須再尋梅。命定之人已在身側，無需再尋尋覓覓。」

賀麟元聽了特高興，又添了一筆香油錢。

我心裡也高興，臉上的笑容怎麼也壓不下去。

21

晚上，賀麟元沒有睡地鋪，而是爬上了我的床。

他直勾勾地看著我，嗓音低沉喑啞：「昭月，我們做真夫妻吧。」

搖曳的燭火下，我腦袋昏昏沉沉，鬼使神差地用雙手攀上了他的脖頸。

鴛鴦交頸舞，錦被翻紅浪。

醒來時，又已是天光大亮。

賀麟元躺在我身側，見我醒來，傾身在我嘴角親了一下。

「夫人，餘生請多關照。」

我把頭埋在他懷裡，低低地應了一聲：「嗯，一樣。」

賀麟元又鬧著我溫存了一番。

梳洗時，丫鬟們都低著頭偷笑，我權且當作沒看見。

我拉著賀麟元陪我去梨園聽戲。

聽得興致正好時，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謝江知皺了皺眉，對賀麟元說：「賀大人，你怎能帶昭月來這種地方？」

我這個人向來護短，尤其對方是我厭惡之人，便搶先說道：

「這種地方是什麼地方？堂姐夫自詡謙謙君子，不也來了嗎？

「我朝物阜民豐，民風開放，相輔相成，如今我不過是隨夫君來梨園聽戲，不曾做過任何傷天害理之事，怎麼到了堂姐夫口中，就好像是罪大惡極之事？

「另外，我已經提醒過堂姐夫，你可以稱呼我一聲堂妹或者賀少夫人，可千萬別做那不懂禮的偽君子。」

謝江知的臉色有多難看，賀麟元的心情就有多好。

他連連點頭：「我夫人所言極是，謝大人可要知情識趣一點。」

謝江知的眼底露出失望的眼神，而後轉身離開。

我不由得發出一聲嗤笑。

賀麟元捏著我的手，眼裡盛滿璀璨的光。

「昭月，我很高興，你能徹底放下他，接受我。」

等等！

前半句，我能聽懂。

後半句，是個啥？

22

我抽了抽嘴角：「我放下誰？」

賀麟元不滿道：「謝江知。」

我愣了一愣，立刻反應過來，驚訝道：「你以為，我喜歡謝江知？」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可你和他議親了，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了解你，你要是不點頭，你爹娘也拿你沒辦法。」

「那是因為，反正我早晚都要嫁人，謝家和我們何家門當戶對，謝江知表面上看著也還行，我就點頭了。」

賀麟元愣住了，好半晌才緩緩勾起一個笑容。

而後，下一瞬便瞪我：「你說誰看著還行？」

我不跟他計較，給他說了句好聽的。

「我是說，謝江知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偽君子，哪比不得我夫君，哪裡都好。」

賀麟元很快就被哄好了。

我在心裡暗自嘆氣。

我夫君還有個不能提的意中人呢。

那姑娘已經S了，我應該大度一點。

23

大度個啥玩意兒啊！

我揪著賀麟元的衣領，氣不打一處來。

他整個人都是懵的，怔怔地問：「我做錯什麼了？昭月，我先跟你道歉，我一定改。」

說實話，他沒做錯。

我倏地泄了氣。

「沒事，咱們回府吧。」

賀麟元不依不饒地追問：「昭月，到底怎麼了？」

我深吸口氣：「我說出來，你不許對我冷臉，我盡量不找人揍你。」

我追問他的意中人那會兒，他給我甩過臉子。

要不是看在他痛失所愛的份上，我早就找人揍他了。

賀麟元好像噎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下定決心：「好，你說。」

「你的意中人到底是誰？你能徹底忘了她嗎？」

我緊緊地盯著他看。

但凡他的回答讓我有一絲不滿意，我現在就跟他和離。

賀麟元慢慢勾起嘴角，好像想起了從前和意中人的美好回憶，眼睛卻是望著我，他的目光專注而認真。

我想投降，可是我的驕傲不允許。

「賀麟元，隻要你忘了她，我就好好地跟你過一輩子。」

「忘不了……」

聽到這句的時候，我不爭氣地為這麼個狗男人難過了。

以至於他接著說：「因為她現在就在我眼前，我們會白首偕老。」

我愣是沒反應過來，傻傻地問：

「你不是說，她已經去世了嗎？」

24

賀麟元又捏我的手，還用了力。

我啪的一聲給了他一下。

他無奈又寵溺地說：「何昭月，我的意中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說是誰？」

「是我？」

我又驚又喜，還有點不確定。

「我追問你意中人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還說她S了？

「等等！

「賀麟元，你是說我S了嗎？！」

賀麟元拔腿就跑，我提著裙子在他身後追。

但是，我怎麼可能追得上他的速度？

我站在原地，大聲說：「賀麟元，你敢跑，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話落，他便乖乖地跑回來了。

小樣，看我怎麼拿捏你。

我哼了哼。

原來這就是我娘說的——

如果有一個人願意無條件地寵著你，你便可以恃寵而驕。

25

我繼續追問：「你為什麼說意中人S了？」

他猶豫半晌，說：「被你氣的。」

「啊？」

我想了想，不就是沒看出他對我的心思嗎？至於要那麼生氣？

賀麟元說：「你和謝江知議親，我以為你看上他了。他和你堂姐成親那天，你整個人都氣呼呼的，恨不得撕碎了他們，我又以為你是因愛生恨。」

我總算是明白了。

他誤以為我喜歡謝江知。

在我堂姐和謝江知成婚那天，他主動來找我喝酒，是想陪我喝酒解憂，結果他自己傷心醉酒。

偏偏我還一直追問他意中人是誰，他一氣之下就說S了。

未免再產生誤會，我對他解釋說：

「我堂姐和謝江知成婚，我那時確實生氣。

「因為大伯一家把堂姐不要的婚事塞給我，我和謝江知已經在議親了，堂姐又想要回去，我還撞破了她和謝江知幽會。

「我氣的是這個，而不是因愛生恨，我自始至終都沒有喜歡過謝江知。

「不過謝江知很奇怪，我最近兩次見到他, 總感覺他對我的態度不一般，有些莫名其妙。」

賀麟元蹙了蹙眉，握緊我的手。

我斜睨了他一眼：「不許胡亂吃醋。」

他撲哧一笑，神神秘秘地對我說：「我大概能猜到謝江知是怎麼回事。」

「哦。」

我故意表現得淡漠。

不用我問, 他自己便說道：「你堂姐之前看上了一個鏢師，想招那個人入贅。後來，他們發生爭吵, 你堂姐轉身嫁給謝江知。

「咱倆成親那天, 門房跟我說, 那個鏢師來了，還見到了謝江知。」

我明白了，是因為他知道我堂姐和那個鏢師的事情後，開始厭惡她。

我曾經是他觸手可及的，現在卻成了他得不到的那個, 也就變得珍貴了。

說到底, 他就是犯賤。

不過，何家和賀家都不是小門小戶, 一個毫無背景的鏢師如何進得了我和賀麟元的喜宴？

除非, 有人故意放他進來。

「賀麟元, 該不會是你吧？」

賀麟元理直氣壯：「誰叫他們惹我夫人生氣呢，我能不給他們找點麻煩？」

我竟無法反駁。

按照我堂姐的性子，隻怕她和謝江知以後有得鬧了。

26

賀麟元休沐結束，去上值後, 我便回隔壁陪我娘了。

母女倆嘮嘮家常, 多是我娘在說各府的事情。

我問她：「娘，您和爹有聽到選秀的風聲嗎？」

娘好像想了一下, 說：「前天晚上好像聽你爹說, 兩三年內都不會選秀了。」

嗯？！

「爹真是這麼說的？」

「等他回來，你自己問。」

我等到爹回府, 又問了一遍選秀之事。

爹說：「是皇上親口說的, 他不會再選秀。下次選秀, 應該是為皇子們了。」

我滿心狐疑地回了賀府。

賀麟元剛好要來接我。

我哼了兩聲：「宮裡要選秀嗎？」

他眼神躲閃, 分明就是心虛了。

過了半晌, 他才道：「皇上說，不選秀了。」

說完還不要臉地補充了一句：「聖心難測。」

27

我拿坐墊打他。

他奪了墊子，把我壓在榻上, 緊張又著急：「昭月, 你聽我解釋。」

「好，你說。」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一輩子都不分開的那種。」

賀麟元看我時的目光, 依舊是那麼專注和認真, 讓我忍不住沉溺其中。

不對, 不是要解釋嗎？

他堵住我的嘴，將我還沒說出口的話全都堵了回去。

良久，我們躺在榻上, 依偎在一起。

賀麟元不要臉地說：「用了一著下下策，騙你嫁給我。我正在努力讓下下策變成上上吉。」

最後一句說得真好聽。

罷了，原諒他吧。

「賀麟元，我和你一起努力。」

賀麟元深深地看著我, 應了一聲「好」。

尾音拉長，還有點翹起。

我喜歡他的笑。

也喜歡笑著的自己。

正如那句籤文。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須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