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為父母終日忙碌,他還要肩負起照看弟弟的責任。
他所做一切,都是為家人鋪路。
會累也正常。
我安慰盛宴:「先祝你生日快樂。
「以後有什麼不開心都可以跟我說。
「我來當你的港灣,好不好?」
盛宴抬起頭:「真的嗎?」
「真的。」我露出一貫的溫柔微笑。
我給盛宴煮了長壽面。
又和他講了很多很多話,講到我爺爺和我的家鄉。
他聽得很認真。
盛宴困了,卻睜著眼不肯睡。
他說:「我總覺得,我一閉眼,你就會走。」
「不會的,我會一直陪著你。」
「阿禾,你等等我。」
「等什麼?」
「我會想辦法,正大光明地站在你身邊。」
雨聲綿密,他呼吸漸漸沉下去。
好一會兒,我才回應他:
「睡吧。」
16
早晨六點,我拖著行李箱,踏上了往西的高鐵。
大約三個月前,系裡下來一個支教項目。
有學分,但沒人願意去。
西部太遠了,一去就是半學期。
隻有我報了名。
因為那裡恰好是我的家鄉。
爺爺在那兒教了半輩子的書,現在輪到我了。
一切都按照我的計劃進行。
選舉結束,我自動離開。
我將那封早就準備好的退婚書放在桌子上。
我留下字條,告訴盛宴,威脅他的視頻已經刪除,請他放心。
然後拉黑他的聯系方式。
緊接著,我要給盛奕川發照片。
自爆我和盛宴這一個多月的關系。
我承認,在那一刻,我有一絲心軟。
對盛宴的心軟。
但我還是發了。
我想讓盛奕川難受,想讓他們兄弟阋牆。
誰也不能阻止我。
照片發完,我將盛奕川也一並拉黑。
……
回家支教的日子很平靜。
師姐偶爾會給我發消息。
她提起過盛家。
【跟你說個八卦。】
【盛奕川好像跟他哥鬧掰了,還打了一架。】
【反正他之前大半個月沒來學校。】
【聽他們班人說,他要走了。】
我問:【去哪?】
【好像要去國外。】
我:【挺好的。】
挑撥離間,目的達成。
以後無論如何,他們之間,總會有一絲嫌隙。
盛宴應該對我很失望吧?
他會怎麼罵我?
心機、渣女?
我出神片刻,放下手機,繼續批改作業。
一眨眼,年關將至。
我回家的交通費都省了。
老房子裡冷冷清清,以前爺爺在的時候,還有點家的味道。
現在隻剩我一個。
外面鞭炮聲四起,我開著一盞小臺燈,計算下個學期的教學經費。
不夠了。
我把自己的獎學金墊上,也不夠所有孩子買課本。
突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小陳老師!有客人來了!」
「什麼?」
這大過年的,哪來的客人?
鄉親說:「城裡頭來的,說是要資助學校……」
話還沒說完。
那人已經邁進我的小院。
銀霜月色下,他身形還是那樣挺拔。
唯有槍灰色的西裝,落了一層細細的雪。
17
鄉親把人帶到就走了。
剩下我們兩個。
盛宴神色淡漠,抬腳跨進屋。
我問:「你怎麼來了?」
他沒回答。
下一秒,我就被他抵在了門板上。
盛宴沒給我任何喘息的機會,低頭撬開我的牙關。
他從沒這樣野蠻過。
像是要將我咬碎,發泄心頭的恨意。
我也不甘示弱,反咬回去。
鐵鏽味彌漫在口腔。
誰也不肯認輸。
吻到快要窒息,我用力錘他。
「放開我。」
盛宴停了,但隨即攔腰抱起我。
將我丟在床上。
從進門開始,他一句話都沒說。
修長手指在池水裡翻攪時。
他也隻是垂著眸,冷淡地觀察我的反應。
隨後,他將我翻了個身。
盛宴沒有絲毫憐惜。
像個野獸一般,在原野上蠻橫衝撞。
燈影碎在地上,凌亂搖晃。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
我的背上突然感受到一滴湿潤。
緊接著兩滴、三滴……
盛宴哭了。
他輕輕顫抖,擠出重逢後的第一句話:
「都是騙我的嗎?」
18
「你以前說過的話,都是騙我的嗎?」
盛宴這樣問。
我沒能回答他。
我的聲音碎在喉嚨裡。
折騰結束後,盛宴抱著我。
SS不肯松手。
好像那個雨夜給了他莫大陰影。
一旦松開手,我就會消失無影。
我無奈地說:「盛宴,這是我家,我哪也不會去。」
「我不信你。」
「……」
「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
「……」
「你還說,很喜歡我。」
「……」
「騙子。」
我自知理虧,無法反駁。
於是抬手撫摸他的臉龐。
他眉骨上多了一道小疤。
我問:「這是怎麼回事?」
「盛奕川打的。」
「你們真打架了?」
「他也沒佔多少便宜,他的疤在嘴角。」
我真誠地說:「對不起,都怪我。」
「我不想聽你道歉。」
「那你想聽什麼?」
他頓了片刻,不爭氣地說:「還想聽你多騙騙我。」
我噗嗤一笑。
「盛宴,你不生我的氣嗎?」
「氣,氣得發瘋。」
「那你還來找我?」
「因為我有病,我就想氣S自己。」
他語氣有點兇。
最後卻埋進我頸窩,像個渴了的沙漠旅人,貪戀我的氣味。
「陳頌禾,我愛你。
「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或許是日常相處中,一點一滴積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迷戀你的一切。你的身體,你的笑容,你的情緒。」
微微一頓,他又絕望地說,
「我明知你是個騙子,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
「可我控制不住。」
盛宴似乎又要哽咽。
「所以,你能不能騙我久一點?
「不要那麼快拋棄我。」
19
我沒有答應盛宴。
我說現在,我想以上課為重,其他的暫不考慮。
盛宴沒有強求。
但他在我這兒賴下了。
我上課的時候,他就呆在辦公室裡,抱著電腦遠程開會。
我警告過他:
「這裡的生活很辛苦,不是你這種大少爺能適應的。」
他不聽。
果然,一開始就水土不服。
吃不慣也睡不飽。
隔壁的豬追著他滿村跑,西裝沾上泥點子。
但他就是不肯走。
年後便是開春。
盛宴越發地……入鄉隨俗。
他脫掉昂貴的西裝,穿上寬松的衣服,隨時隨地跟我在髒兮兮的地上一坐。
他還跑去跟當地政府談合作。
很快,大批教材和新書運進村子裡。
對了,盛宴其實還帶來一封信。
是盛奕川臨走前留給我的。
他原本並不想幫這個忙,但思來想去,還是帶了。
拆信的時候,盛宴裝作不在乎。
卻一直在我身旁轉悠。
他問:「信裡寫了什麼?」
「你還是別知道了。」我故意合上信紙。
「寫了什麼你都別信,當初是他主動要退婚,是他自己先放的手,不然我哪有機會……」
盛宴很害怕。
怕我被盛奕川哄走了。
看他緊繃的神色,我心情很好。
其實信上就三個字。
「對不起。」
20
一眨眼到了四月。
支教進入尾聲。
但在回 A 市前的清晨,發生了意外。
今年天氣異常,一向幹旱的西部連下幾天暴雨。
大家都沒有應對春汛的經驗。
半夜,急促的敲門聲把我吵醒。
幾個學生站在外面:「陳老師,出事了!」
「怎麼了?」
「小米被水衝走了!」
我迅速理清前因後果。
得知我明天要走,幾個學生想來送送我。
誰知來的路上遇大水,一個叫小米的女生掉進水裡不見了。
小米是留守小孩,父母一直在城裡打工,她和奶奶相依為命。
她很聰明,還勤奮。
她有很大希望,未來考去城裡的好大學。
我顧不上其他,披著雨衣就往外跑。
盛宴拉住我:「我去。」
我看了他一眼:「一起。」
磅礴大水衝斷泥濘的路。
救援人員據說被水擋在了村外, 暫時進不來。
大家伙分批, 沿著水路, 找尋失蹤女生的蹤跡。
雷聲炸響,雨水沒有消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不知過樂多久,有人高呼:「在這兒!」
小米狀況很不好。
她扒著一截樹幹, 水已經淹到胸口。
但她已經沒有力氣了。
腦袋一垂,松開了手。
隨著她瘦小的身影沒入水中, 我的大腦變得空白。
就在這時, 身旁有個影子,一躍而下。
盛宴比所有人都快,第一個跳進水中。
心髒猛地提到嗓子眼。
他這種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大少爺, 能對付這種情況嗎?
我想下去幫他, 卻被村民攔住。
「你不夠壯,下去等於送S!」
我隻能看著。
陸陸續續下去好多青壯年男子。
盛宴依舊衝在第一個,使出渾身力氣, 遊到小米身邊。
一手將她撈了起來。
隨後在大家共同努力下,一起將小米帶回岸邊。
盛宴脫力地癱在地上。
我連滾帶爬地撲過去, 緊緊抱住他。
雨下得太大。
直到這時候,我才發現, 自己哭得那麼兇。
21
小米溺水時間不長, 沒有大礙。
所有下了水的人, 都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為了照顧盛宴, 我的返校日期稍作推遲。
雨停了。
今天盛宴很忙。
他一直在開會。
看起來神情很嚴肅。
等他開完電話會議,我才走了過去。
「阿禾,有個好消息。」
「什麼?」
「『春種』項目通過股東大會了。」
我不由得一愣。
盛宴曾經跟我提起過這個項目。
他想為我們這兒修新校舍, 就取名叫「春種」。
但我以為他隻是隨口一提。
原來這段時間裡, 他一直在默默推行這個計劃。
盛宴看起來比我還激動。
「以往談成任何項目,我都沒有那麼開心過。」
他跟我聊了校舍規劃。
認真傾聽我的意見。
末了, 他盯著樹上新抽的嫩芽發呆。
我問:「你在想什麼?」
「在想,你爺爺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我詫異地抬起頭。
盛宴又說:
「我以前不能理解, 為什麼我爺爺每次提起你們家,都無比敬佩。現在我好像懂了。
「他幫助無數個小米這樣的孩子,走出大山,去看更大的世界。」
頓了頓,他轉頭看我,目光認真,
「你也一樣,在做一件了不起的事。」
有人商場廝S。
有人紙醉金迷。
但也總有人留在春天, 播種明日的花。
我看到那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終化作滄海桑田。
「那封退婚書你放哪了?」
我突然問了個不相關的話題。
「在我抽屜最下面一層。怎麼了?」
「回去給我, 我撕了。」
盛宴愣了一瞬, 終於明白我的意思。
「不退婚了?」
「不退了,但我要換個婚約對象。」
我笑嘻嘻看他,
「都是盛家人, 跟你訂婚也行吧?盛宴, 你願意嗎?」
——那場暴雨之夜,讓我意識到。
原來我也害怕失去他。
盛宴或許不完美。
或許也曾抱有偏見。
但他努力改變,終於理解了我的理想。
盛宴抱著我, 久久不肯松開。
「我願意。」
清風拂過山崗,帶來春的訊息。
這一次,換我們來栽花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