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婚協議我通過律師給了裴澤。

可他沒有反應。

我也不在乎，大不了起訴離婚。

我忙著出國的事情，無暇顧及那麼多。

我大抵是幸運的，公司願意再次給我一個機會。

這天，我正在家收拾下個月出發的行李，門鈴被暗響。

是安琦。

年輕的小姑娘是真的很有活力，哪怕是做小三，都是理直氣壯的。

「唐晚姐，我可以進來跟你聊聊嗎？」

我禮貌側身。

剛進客廳，她就誇張地捂住了鼻子。

「好大的油煙味呀，唐晚姐你在家裡就這麼邋遢的嗎？」

我剛做完晚餐，但也沒有她所說的這股味道。

「難怪裴總這段時間都住在公司呢，這家擱我我也不愛回呀。」

我沒有時間跟她陰陽，催促她可以直接進入正題。

她愣了一瞬，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是爽快人，我今天就是想來告訴你，你跟裴澤不合適。」

我饒有興致地看著她。

「哦？那誰跟她合適，你嗎？」

「小姑娘，走捷徑沒問題，但要有道德，明知對方有家庭還生出不該有的心思，是賤，會遭報應的。」

她氣得精致的五官皺成一團。

「你一個黃臉婆而已，被拋棄是遲早的事情，你知不知道，裴澤跟我說他早就厭煩你了，整天隻知道做飯做飯做飯，麻煩S了！現在外面有那麼多好吃的，誰稀罕你做的飯啊，你以為你付出得很多嗎？還是覺得你很偉大？拜託，男人最煩這種負擔了好嗎？」

她意味深長地打量了我一眼。

「畢竟，老白菜跟外面那些精致的糕點也是不能比的呀。」

說實話，我有些佩服她的勇氣。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不去跟你的裴總說這些話？他最近都住在公司，不是正好跟你二人世界嗎？你惱羞成怒跑來找我幹什麼？」

「還是說，你的裴總厭煩了那些華而不實的點心，又想吃點兒家常菜了？小妹妹，我勸你不要物化自己，為了個男人而言，不值得。」

裴澤跟我解釋了很多。

他說他跟安琦確實曖昧了一段時間，但是隻限於曖昧。

他從來沒有跟她發生實質性的關系。

那些晚歸的夜晚，他們去了遊樂場、去了大大小小的巷子探索美食、去吃了很火的網紅餐廳。

唯獨，沒有去酒店。

裴澤這個人很聰明，他懂得給自己留退路。

可他不知道，共享人間煙火，是比肉欲還要深刻的體驗。

我驚訝於裴澤的無恥。

也慶幸自己，沒有被這十年的感情衝昏頭腦。

還好，我有及時止損的勇氣。

最後安琦是氣衝衝地離開的。

她在裴澤那裡受了冷遇，又在我這裡吃了癟。

我猜想，裴澤最近的日子大概不會好過。

09

果然，安琦大鬧了一場。

他說自己跟裴澤產生了感情，由於我的脅迫，裴澤不管她了。

她要求裴澤負責。

事情鬧得很大，連某短視頻平臺的同城視頻都有人拍了發上去。

索然無味的人生，這種道德倫理的故事向來是大家愛看的。

人們扒出了裴澤的信息，他公司的股價一落千丈。

直到他頂不住其他股東的壓力，答應給安琦一個交代。

去民政局的那天，他祈求地看著我。

「晚晚，隻要你原諒我，我可以不要公司。我們離開這裡，重新開始好嗎？」

我看了他一眼，徑直走了進去。

我的未來一片光明，從國外回來後就可以去總部任職地區經理。

誰要跟他重新再來？

拿到離婚證後，我終於徹底輕松了起來。

去國外的一年很順利，我學到的東西也有很多。

當我的日子不再充斥著油鹽柴米，我才發現人的世界可以那麼廣闊。

一年後我回國，當地的同事給我辦了一個盛大的歡送會。

「唐，希望你回國後能有更好的發展，不要被束縛了，有空多過來看看我們。」

交好的國外同事用蹩腳的中文跟我道別。

我紅著眼眶抱了抱她。

放心，我再也不會被束縛在那一份份便當Ṭû⁼裡。

回國後，老板給了我一周休整的時間。

養精蓄銳後，我跟他去談一個重要的合作。

萬萬沒想到，這輩子，我還能看到裴澤。

10

不得不說，時間是一個很好的東西。

一年過去，那些好的壞的在我心裡都淡了。

於是，我在面對裴澤的時候能夠平靜地遞過去我的手。

「裴總，希望今天的合作能夠談得順利。」

裴澤強忍著顫抖握住了我的手。

眼神從一開始的欣喜希望變得黯淡了下來。

我公事公辦的拿出文件，沒有給他多餘的眼神。

裴澤到底沒有向安琦妥協。

他賣掉了自己的股份，重新創立了一個公司。

如今，倒也是做起來了。

合同的事情很順利，雙方對彼此的條件都很滿意。

直到服務員上菜的時候，門外闖進來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

「裴澤！為什麼不回我的電話！」

「你知道我為了搞到你的新號碼費了多大的勁嗎？！」

安琦沒有以往鮮活的樣子，倒是像個怨婦。

裴澤下意識地看了我一眼，皺眉對安琦說道。

「我記得我跟你說得很清楚了，我同你沒有任何關系，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安琦幾乎發瘋。

「騙子！你這個騙子！當初明明是你先向我靠近的，憑什麼你說甩我就甩？」

她忽然看到了我，惡狠狠地朝我撲過來。

「是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都不要你了，你怎麼還在犯賤！」

老板擋在了我的面前，意味深長地盯著裴澤。

「裴總，你的私生活怎麼樣我不管，可要是因為這些，傷到了我司員工，那咱們可就要說道說道了。」

裴澤對著我們連連道歉，叫保安把安琦趕出去。

她奮力掙扎著，場面一度混亂。

直到兩個中年人衝了進來。

一進來，就拳打腳踢地對著安琦一頓輸出。

「沒用的蠢貨！老子供你念大學，來大城市，就是希望你爭氣，攀個好男人，拿錢給你弟娶媳婦蓋房子！你倒好，攀上的時候自己整天吃好的穿好的，半分錢都沒給家裡拿回來，現在被男人甩了，還敢賴著不走？」

安琦似乎很懼怕這個罵罵咧咧的中年男人。

面上褪去了剛剛的囂張，變得唯唯諾諾起來。

「爸，再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讓他拿錢給弟弟蓋房子！」

中年女人狠狠地對著裴澤啐了一口。

「S窮鬼，小氣S了！看你什麼時候破產！」

「你也別浪費時間了，你弟等不起了，那家姑娘說再沒有房子就退婚，跟我們回去，村裡老李頭的彩禮我們都收了。」

很難想象，如今這個社會還有這樣的父母。

但在場的，沒有一個人去制止。

安琦絕望地被帶走。

難怪，她要像吸血鬼一樣，緊緊地依附於裴澤，甚至不惜做小三。

裴澤的主動讓她生了希望。

可最後，還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這頓飯不歡而散。

裴澤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他大抵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也是這樣的兵荒馬亂。

這次，裴澤親手把自己推進了黑暗。

而我，再也沒有多餘的手去拉他了。

11

兩個月後，裴澤出現在了我家樓下。

「對不起晚晚，我知道我不應該再來找你的……」

我退後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有什麼事情你說吧。」

他自嘲地笑了笑。

「你能不能，再給我做一份便當？我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了，吃不下……」

裴澤比起上次我見他的時候，瘦了很多。

臉色也蒼白得嚇人。

他的眼神又染上了化不開的深沉。

仿佛，我們第一次說話那樣。

他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地問我，我的便當哪裡能買到。

「不好意思裴澤，我已經很久不做便當了，這個要求我沒辦法滿足你。」

他的手在黑暗中，抬了又落。

最終，頹喪地垂了下去。

我繞開他，準備上樓。

「晚晚。」

他自身後叫住了我。

「當初，如果我沒有貪外面的食物新鮮，我們會不會就不會這樣了。」

「我真的真的，好想再吃你做的便當，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夜晚的風很大，吹散了他遲來的醒悟。

我沒有回答，亦沒有回頭。

老板知道了我們的過去，沒有再讓我負責那個項目。

從那以後，我也沒有再見過裴澤。

很久之後，一位大學的老友約我出來見面。

他遞給了我一封信。

「裴澤給你的，他很後悔, 但也沒臉見你。」

我平靜地撕碎那封信，丟進了垃圾桶。

「敘舊可以，其他事情就不必說了。」

朋友愣了愣。

「唐晚, 之前沒看出來，你倒是個心狠的。」

我沒有辯駁。

我與裴澤之間的事情, 是是非非難說給外人聽。

在他們的眼裡, 他隻是跟一個女下屬曖昧了一段時間。

僅此而已。

所以, 我心狠。

無所謂了。

他苦笑了一聲。

「其實, 裴澤過得並不好，他厭食症又犯了, 一米八的個子，體重輕得可怕。他連正常的工作跟生活都沒辦法再繼續，每天都很後悔, 他結束了公司，不知道去了哪裡。臨走之前，讓我把這封信交給你, 沒想到, 你連看都不看。」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卡。

「這是他賣掉Ŧŭ̀ₚ公司的錢, 他自己隻拿走了一小部分，讓我想個理由，把剩下的給你。他原本是不讓我給你說他的境況的, 但我總覺得對他不公平。」

我收起了卡，奇怪地盯著眼前的人。

果然，男人跟男人的共情能力是相通的。

「既然他不讓你告訴我, 那你為什麼還要跟我說？是存心給我添堵嗎, 其實我現在聽到這些毫無波瀾。還有, 他為什麼要寫信給我，真正的消失從來都是悄無聲息的, 沒有這麼多的告別。況且，該說的, 當初離婚的時候我都跟他說清楚了，身體是他自己的，任何人都沒辦法拯救他。」

第一次的救贖耗費了我十年的時間, 我沒有那個精力再去救贖他第二次。

況且，是他自己不珍惜的啊。

這筆錢，補償我的十年, 還是太少。

我收得心安理得。

我拿著包包站了起來。

「以後沒什麼必要的話, 就不用再聯系了。」

明天就是我離開這裡去總部的日子，也確實沒什麼聯系的機會了。

新的生活充實而忙碌。

我開始珍惜自己, 各種各樣的便當被我做得好看又美味。

隻是，我再也沒有為誰做過。

投喂的, 就隻有我自己。

兩年後，有一個陌生的號碼打給我。

「裴澤厭食症嚴重, 後來發展成了重度抑鬱，他選擇在一個小漁村結束了自己，你……能不能來看看？」

聽到這個消息，我愣了一瞬。

很快，同事的催促聲響了起來。

「抱歉, 我沒空。」

一粒石子蕩起的漣漪基本可以忽略不計。

過期的食物要丟掉，它的歸宿是垃圾場還是堆填區都跟我沒關系。

過期的人，也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