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其次就是吐槽吃飯吃一半,服務員過來要好評,否則不能半價隻能八折。
小樂在下面回復:【可能是服務員沒說清楚,不給好評也是半價的哈,不可能隻有八折。】
也許實在回復不過來了,再往後都是同樣的話復制粘貼。
我還在想,二叔二嬸要是看到這些差評,可千萬別說是我幹的。第二天一早,二叔二嬸就上門了。
沒有寒暄,二嬸上來就對我說:「這幾天訂餐電話都打到你那兒去了,我們的損失你給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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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差點以為我還在夢裡。
二嬸怕我沒聽懂,反復給我解釋:
「開業的時候,訂餐電話是不是寫成你的號碼了?」
「本來要打電話訂餐的人,是不是都打到你這來了?」
「打到你這之後,你是不是說不能訂餐,然後還關機了?」
「關機了,那上個星期是不是都打不通了?」
「打不通了,是不是想訂餐的那些人都沒訂到?」
二嬸像教小孩數數一樣給我分析。
二叔有點著急,打斷二嬸對我說:「上個星期多少人本來要來吃飯的,因為你手機打不通,最後都沒來,這損失你得承擔吧?」
「打住!」我說,「什麼意思?你們寫錯了電話,客人沒去成還要我承擔損失?」
「對呀,你想想,本來這些人是要來吃飯的,因為你沒有正確地接聽,導致這些人沒來消費,這損失不得你承擔嗎?當然了,電話寫錯這事不怪你,所以不會讓你全部承擔,我們當面鑼對面鼓算一下,不能扯皮。」
這還不能扯皮?
這不就是上門扯皮來了嗎?
二嬸一本正經掏出賬本,一筆筆算道:「開業是上上周日,改正號碼是上周四,總計五天。根據上周五、周六、周日三天的電話訂餐數量,以及他們最後消費的金額,平均每天 25 桌,每桌消費 300 元,總計每天損失 7500 元,五天就是 37500 元。」
二叔當即說:「37500 元,明明白白的,這樣吧,你承擔 3 萬就行了,我們替小樂承擔 7500,這事我做主了。」
「二叔二嬸,你們不是來開玩笑的吧?你們自己搞錯了,連累我一禮拜沒敢用手機,我還要賠償你們損失?」
「兩碼事,親兄弟明算賬,這損失的確是你造成的呀。你可以接了訂餐之後轉達給我,也可以直接把客人帶到店裡來呀。」
「二叔二嬸,這錢我賠不了。」我強忍怒火,「我也是受害者,再說了,整條街也沒有每桌都能吃 300 元的飯店,還是半價的時候。」
二嬸一把抓住我,叫道:「小晨,你可不能這樣,我和你二叔辛辛苦苦也掙不了幾個錢,你這一下就讓我們損失了 3 萬多,這不是把我們往絕路上逼嗎?」
我也火了,甩開她的胳膊,打開大門,說:「誰造成的你們找誰去,跟我爸哭可以,跟我哭沒用,我要上班去了,你們請吧。」
二叔臉漲得像個凍梨,看著我半天沒吭聲,拉著二嬸走了。
我知道他們接下來要幹什麼,我立刻給我爸打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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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前因後果講清楚之後,我爸在我的嚴詞勒令下不準再被二叔洗腦,否則那 1500 元零花錢也沒了。
我爸分析了半天,得出結論,這事二叔做得不對。
打過預防針,我暫時把這事放在一邊,店裡還好多事,還要考慮投資開分店,還打算去外地試菜學習,整天忙得暈頭轉向的。
路上等紅綠燈的時候,二叔在群裡發了一條《開業一周總結》,密密麻麻寫了一大段話,但我隻掃了一眼。一天忙下來,直至夜裡 10 點半才精疲力盡回到家。
一開門,客廳兩個人頭黑黝黝盯著我。
我一身冷汗,差點昏過去,好在最後一眼看見那兩個人頭是我爸和我媽。
我爸一臉黑線,我媽困得不行,我緩過氣大聲問:「這大晚上你們不睡覺跑我這兒幹嘛?」
我爸說:「我要和你談談。」
都不用過腦子,我就知道他想談什麼。
我爸說:「你也是開飯店的,應該知道開飯店很辛苦。自古以來,不管是治國還是治家,首先要遵從的就是一個德字。有德,才能把飯店治理好,才能把家庭治理好,才能把親情友情治理好。」
我聽著總感覺有些耳熟,翻開手機,原來是二叔《開業一周總結》裡原封不動的一段。
我爸不生產哲學,我爸是哲學的搬運工。
「你二叔把事情經過都跟我說了,我覺得你有責任,你就應該把客人帶到二叔店裡,你就給他幫幾天忙,打幾天工怎麼了?當個接線員很累嗎?」
我好不容易消化的怒氣再次衝上頭頂,對我這個道德綁架抵抗力為負數的爹,我真是忍到頭了。
我說:「第一,錯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我想看到的;第二,接不接電話,開不開手機是我的權利,給他當接線員不是我的義務;第三,關你屁事,人家講什麼你就信什麼,他是你女兒還是我是你女兒?」
我爸怒不可遏,還是叫嚷他那一套:「他是我親弟弟,我這個做哥哥的……」
「你做哥哥要幫弟弟,誰攔你了嗎?你弟什麼貨色你假裝看不見嗎?他上過幾天班?掙過幾毛錢?這輩子幹成過哪怕一件事嗎?遠的不說,年夜飯這麼多年,他家做過一個菜嗎?請過一次館子嗎?你跟我扯什麼親情?他是你弟不是我弟。」
我爸超越了年齡限制,一個閃現到我面前,一巴掌呼在我臉上。
我媽一看急了,她一輩子扮演我爸的背景板,從來都是老公說什麼就是什麼,把傳統婦道發揚到今天。我媽衝上來推開我爸,捧著我的臉又摸又吹,本來我還沒什麼感覺,她這麼一心疼,我哇的一聲就哭了:
「媽,我不想要這個爹了,我帶你走吧,讓他跟他弟弟過去。」
我媽想順著我剛要答應,又覺得這想法過於大逆不道,轉頭發揮了多年積累的劃水技能,問:「那三十萬的欠條你要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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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這個問題直接把我爸問蒙了,親弟弟借錢,當然是不能要欠條的,不然多傷感情啊?
但場面已經激烈成這樣了,總不能認慫換個話題。
於是我爸指著我鼻子說:「明天去給你二叔道歉!」
說完竟然就走了,完全不給我媽繼續劃水的機會。
我媽看我哭,自己也哭了,說今晚就住我這兒了。
晚上我和我媽睡在一起,也許她看我太憋屈了,主動和我講了很多。
她說我爺爺早逝,我爸 10 歲就成了家裡頂梁柱的男人,那時我二叔才 4 歲。我爸從小到大都被教育要好好撫養弟弟,長兄如父,這是他最大的責任,這種思想一直帶到現在。
而我二叔也不是我說的那麼廢物,當年二叔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有一次過年值班,我爸去給他送飯,被二叔的領導當成小偷圍毆了一頓。二叔直接一棒子把領導的頭打破了,一個人打六個人,最後兄弟倆雙雙被送進醫院過年。
二叔丟了工作,才換來我爸的清白,我爸才能安穩退休,我才不是小偷的女兒。
因為成長的過程中沒有父親,二叔逐漸形成了爭強好勝愛攀比的性格,見不得別人好,越親的人越不能比他好。我爸娶我媽時,我媽在他們國營廠裡是出名的美女,所以二叔後來娶了個老婆,也非得是出名的美女,就是我二嬸,跟二叔一樣直性子。
我聽了半天,情緒此起彼伏,這是春晚要上演了嗎?最後我們還是要一起包餃子和好如初?
我轉過身,在枕頭邊打開手機,又看到二叔的開業一周總結:
【……這一周的辛苦讓我深深懂得,要團結,要奮鬥,要謹防小輩們的錯誤帶來的損失,要和一切妖魔鬼怪作鬥爭。】
妖魔鬼怪?
我要跟你包餃子我就是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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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二叔往我店裡來了好幾次。
他樂呵呵地,看見店員就問:「我侄女呢?我侄女就是你們老板。」
我問:「二叔,您有啥事呀?」
二叔說:「沒事沒事,就來問問你有沒有什麼事找我?」
我說:「二叔,您還不回店裡看看,有人投訴你用預制菜冒充現炒呢。」
二叔一驚,一把搶過我手機。
是一個顧客發的評論,說吃完感覺不對,偷偷跑去廚房門口拍了個照片。照片裡的廚子全在擺弄微波爐,旁邊冰櫃裡放的各種料理包。
他還搜了一下,8 塊錢一份的紅燒排骨,二叔賣 58 塊。
二叔氣衝衝回去了,沒多久二嬸衝了過來,一進門就指著我罵:「是不是你發的?」
來吃飯的顧客都看著我。
二嬸一拍櫃臺:「我問是不是你發的?」
我知道她問什麼,但我還是氣定神闲地說:「二嬸,您什麼意思呀?什麼我發的?」
「說我用預制菜,是不是你偷偷去拍的?」
店裡顧客都放下了筷子。
「二嬸,您店裡不是有監控嗎?看看監控裡是不是我不就行了?」
「你放屁,鬼精鬼精的,當然是你安排人去拍的,你就見不得我們家好。」
「二嬸,您不能血口噴人啊!說您用預制菜冒充現炒的評論又不止一條,難道都是我派人幹的?那一冰櫃預制菜是我放進去的?十幾臺微波爐是我買的?」
二嬸說不過我,抓起櫃臺的招財貓就朝我砸來。
我一晃神,頭被砸得生疼,麻麻的感覺帶著一點液體滑落的痛感,聽到周圍的人緊張地喊:「出血了!」
我這下是真怒了。
欺負我可以,欺負我的貓不行,還是招財崗位的貓。
「二嬸,你有點為老不尊了。」
我把招財貓的碎片撿起來,看樣子肯定是拼不回去了。
「我是長輩,就算給你的教育,別偷雞摸狗想害我,不然我饒不了你!」
二叔聞訊趕來,看看我,又看看他老婆,忽然指著我說:「小晨,你怎麼能這樣?」
我哪樣?
旁邊有顧客都看不下去了,對二叔說:「這個大媽拿招財貓砸人家,都砸出血了,還不趕緊送醫院?」
二嬸對二叔哭訴:「晚輩犯了錯我還不能教訓嗎?」
店員悄悄摸過來對我說:「姐,我報警了,派出所馬上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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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在商業街,派出所離得近,來得也特別快。
從見到片警,二嬸就連續不停地哭泣,一直哭到進派出所,仿佛她才是那個受害者。
二叔則義正詞嚴地跟民警叔叔說要秉公辦理,不用看他的面子。
民警聽完愣了一下,問:「看您面子?您是哪位啊?」
我爸媽也趕了過來,一看二嬸哭成這樣,我爸指著我的腦袋就說:「你看你幹的好事!」
民警疑惑地說:「你的家屬才是被打傷的那個。」
我爸很嚴肅地回答:「怎麼不打別人呢?肯定是她的錯。」
民警用可憐的眼神看了看我,給我遞了杯水。
人到齊了,民警問我想怎麼處理,畢竟是家裡人。
我爸和二叔盯著我,生怕我委屈了他們。
我說:「請勒令我公開道歉三十天。」
「啥?誰道歉?」民警也蒙了。
「我,我道歉。」
二嬸的哭聲戛然而止。
民警說:「監控我們看了,你沒動手,是她主動打了你,雖然不是重傷,也不應該讓你道歉。」
我懺悔道:「我是晚輩,二叔二嬸一輩子不容易,開個飯店我也沒幫上忙,是我不爭氣,他們著急才打了我。所以,應該道歉的是我。」
民警使勁看我,我使勁表現出真誠的樣子。
二叔說:「算了,算了,一家人道什麼歉?」
二嬸立馬不樂意了,拽回二叔的胳膊,說:「給我道個歉怎麼了?晚輩給長輩請罪不是應該的嗎?」
民警可能是覺得我腦子砸壞了,安慰我說:「你要不要跟家裡人商量商量?」
「爸,你說我該道歉嗎?」我問。
我爸咳嗽了兩聲,糾結半天,說:「那畢竟是你二嬸。」
我媽拉過我說:「你沒錯道什麼歉?該道歉的不是你。」
我爸立馬接話說:「她是小輩,吃點虧算什麼,親情要維系。」
我媽說:「要維系砸你的頭啊,砸我閨女就是不行,你還有點當爹的樣嗎?」
「不要在派出所吵,要吵回去吵。」民警說,「還是當事人說吧,想怎麼處理?先調解。」
我說:「要麼讓我道歉三十天,要麼就驗傷看監控走故意傷害流程。」
派出所估計也沒遇到過反向要求道歉的,折騰了半天,出了個調解協議書。
我作為當事人之一,充分認識到自身在衝突中的不當言行,同意於本協議籤訂後的三十天內,在青年東街,以公開道歉、鞠躬、手寫道歉信並朗讀的方式,向另一當事人,也就是我二嬸鄭重道歉。
二嬸則要支付我的醫療費和招財貓的損失。
籤完協議,二嬸很得意,我也挺開心。
我爸和二叔都覺得對對方有交代,唯獨不高興的人是我媽。
走出派出所,她非要我去醫院做 CT 看腦子。
我給他們打了個車,沒工夫安慰他們,我得去找閨蜜喝奶茶了,順便找她老公要幾個廣告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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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東街,廣告牌不多,LED 大屏很多。
聽完我的需要,閨蜜二話不說就給了我幾塊正對街口和主街道的大屏。
反正是滾動播放,一天放不了幾次,本身也不值多少錢。
她還保證幫我搞定審批手續,隻要不引起群體投訴就行。
第二天,我在店裡專心寫道歉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