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叔的飯店開業大酬賓，卻把訂餐電話寫成了我的號碼。

煩得我一禮拜沒開機。

幾天後二嬸黑著臉對我說：「這幾天的損失你什麼時候補給我？」

1

這幾年開飯店掙了點錢，年底帶我爸媽去東南亞玩了一趟。老兩口很開心，本著親情大於一切的樸素情感，在家族群裡分享了不少國外見聞。

回國後的年夜飯上，二叔說他也想開飯店。

我爸很高興，覺得二叔都這把年紀了還積極為社會做貢獻，真不愧是他公孫家的二公子。

兄弟倆抱頭痛哭，豪飲半斤後，我爸勒令我無條件配合二叔的創業壯舉。

二叔人醉腦子不醉，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清單，讓我務必在正月十五前完成，不能耽誤他開業剪彩。

我接過來一看。

選址要市中心，周圍三公裡內常住人口不得低於五十萬。

門面要大，大門要寬，不能有臺階，最好是兩層樓，能隔包廂。

裝修要典雅高檔，桌椅板凳要實木的，再請個名人題塊匾。

我都看呆了。

我對二叔說：「您這要求我可辦不到，而且這得投資很多錢，真有這麼好的門面，轉讓費都得六位數。」

二叔醉得睜不開眼，一旁的二嬸有點不高興了，拉過他們的兒子小樂對他說：「現在實體經濟不景氣，街鋪大把大把地租不出去，咱們肯定能租到比這還好的，還不用花多少錢。」

我在心裡使勁翻白眼，她也知道現在實體經濟不景氣啊！

我爸也不高興了，捶了我一拳，嚷嚷道：「你別小家子氣，你還擔心你二叔跟你搶生意不成？」

「他想得美呢！」二嬸說，「他那個飯店我們去看了，就是家常菜，我們要做高端餐飲，跟他沒競爭哈，沒競爭。」

年夜飯就在轟轟烈烈的創業夢想中結束了，我爸回家路上還在念叨，讓我把廚子先借給二叔。

2

我就是覺得，吹牛做夢不犯法，加上我們公孫家祖祖輩輩都遺傳了好面子的基因，在長輩面前吃點虧無所謂。

萬萬沒想到，過了年不到一個月，二叔就在群裡通知他的飯店要開張了。

看照片地方還不小，我頓感不妙。

我把尊敬的父母叫到一起，嚴肅地問二叔開店的錢哪來的？

我爸好面子的技術愈發爐火純青，直接跳過交代的過程，指著我罵道：「他是我親弟弟，我借點錢給他怎麼了？那是我的錢，我還沒S呢！」

好嘛，我還憋著火講禮貌呢。

「給了多少？」

我爸說：「三十萬，你應該無所謂吧？咱們都去國外旅遊了。」

我說：「咱們仨出趟國加起來還不到一萬五，你們大手一揮三十萬就出去了？我忙活一年也掙不到三十萬啊！」

「這是好事，這是我們公孫家的大好事，就算虧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也認。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懂我們男人的事？老大不小了，不幹正事。」

我落荒而逃。

二叔在群裡說，小樂特別有出息，承包了飯店的宣傳，還會拍視頻。飯店開業全場半價，歡迎新老家人前去品嘗。

我也順著鼓掌大軍按了 8 個鼓掌表情。

接著二嬸又說：【我們自力更生，有沒有人幫忙都一樣幹，不像有些人當個小老板就看不起長輩。】

我爸立馬回復：【小晨我已經批評過了，開業讓她去充值一萬元做賠禮。】

我捧著手機傻了。

親弟弟大於天，未出嫁的女兒當塊磚。

我立馬回應：【是的二叔二嬸，我爸說要送一年的退休金都去，我媽說一年不夠，得送兩年呢。】

不到五秒，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劈頭蓋臉就一頓怒罵：

「我什麼時候說送退休金了？還一年不夠要送兩年，你是要S啊？！」

我客客氣氣地說：「我也沒說過要充值一萬呀。」

「那是你親二叔，我的親弟弟，飯店開業這麼大的喜事，充一萬塊錢怎麼了？我不能做主嗎？」

我還是客客氣氣地說：「是的啊，那是我親二叔，您的親弟弟，飯店開業這麼大的喜事，送兩年退休金怎麼了？您退休金又沒多少，二叔不值得嗎？」

我爸氣得呼嚕呼嚕說不出話。

我立馬又說：「一萬塊錢可以，開業我就去充，這錢從生活費出，以後每個月從 3000 元降到 1500 元，補夠一萬再恢復。」

退休金的卡都在我媽那兒，他每次見到我都裝可憐，我才每個月給他偷偷轉 3000 元。

「回頭我說你出差了。」我爸說。

真是子彈打不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

3

二叔的飯店真要開業了，效率很高。

按二叔在群裡匯報的，這次小樂發揮了年輕人的優勢，各種網絡平臺、自媒體、團購全上了廣告。

還挺會的，我都舍不得。

就是有點奇怪，二叔一直不肯說地址在哪兒，有人問就說到時候就知道了。

3 月 5 號晚，二叔隆重宣布，位於青年東街 28 號的喜樂酒樓即將在明日開業，所有廣告也同步上線。

「我公孫老二要讓大伙看看，靠自己也能出人頭地！」

我嘖嘖贊嘆，二叔搞起情緒價值真不是蓋的。

「青年東街 28 號……喜樂酒樓？」

等等——

這地方不是我對門嗎？

我對門的商鋪年前確實在轉租，老板是我大學校友，也是個女的，平時經常來往。她嫁了個老公是做廣告牌的，備孕不想太辛苦，才轉讓了飯店。

開過年就看見對門在換招牌搞裝修，叫喜樂酒樓，還以為已經找到下家了。

「二叔怎麼把店開到我對門了？」我問我爸。

我爸得意地說：「我就猜到你是這個反應，你別擔心，二叔走的是高端餐飲，對你沒影響的。」

我真是服了。

我想對我爸說，青年東街附近全是進城打工的，連個像樣的寫字樓都沒有，人雖然多，但都是普通小老百姓，能走高端餐飲還用得著等二叔？

話到嘴邊我又吞了回去，我真要這麼說，我爸肯定更得意了，我這是嫉妒，是詛咒，是對公孫老二的不尊重。

我忍氣吞聲，一夜沒怎麼睡著，二叔這是賭氣非要把我比下去，他恐怕幻想著自己生意興隆，而我瀕臨倒閉，這樣就可以在以後的年夜飯上好好教育我了。

開業五折，還真是能吸引一大波常客去體驗，這陣子恐怕要少一波流水了。

我盤算著先去看看二叔的飯店賣些什麼，也好針對性做點促銷把老客戶穩住，迷迷糊糊中，手機嗡嗡地把我吵醒了。

「訂個包廂，8 個人，12 點左右。」

我習慣性地回道：「不好意思，本店沒有包廂，隻有卡座，先到先坐。」

「沒包廂？沒包廂你寫什麼訂餐電話？有病。」

啪！掛了。

莫名其妙，我開的就是個小飯館，從來沒宣傳過有包廂可以訂餐啊。

電話剛掛，又來了個電話：

「喂，你們是全天都半價嗎？中午能不能半價？能的話我訂一桌。」

「我們沒有半價活動，團購 APP 上有代金券和套餐。」

「沒有半價？那你們不是虛假宣傳嗎？我去舉報了。」

啪！又掛了。

我心裡發毛，半價？好熟悉，不會是……

電話又響了。

我有預感，這電話恐怕是沒完沒了了。

4

果不其然的是，訂餐電話還真的一直沒斷過。

接了十幾個電話後，有個禮貌點客戶問：「你不是喜樂酒樓嗎？我看到你們的傳單上寫的這個訂餐電話呀。」

我趕緊網上搜，新店開業，全場五折，訂餐電話：158……9658。

這不是我的手機號嗎？

我立馬給二叔打電話，但手機來電一直不停，動都動不了。

我隻能開飛行模式，然後用 Wi-Fi 在群裡問：【二叔，你是不是把訂餐電話寫錯了？】

二嬸回復：【大喜的日子，你是在咒我們嗎？】

我無奈：【訂餐電話都打到我這兒來了。】

二嬸說：【那都是小樂辦的，怎麼會錯？你是故意的吧？】

我直接截了張圖甩進群裡。

幾個親戚看見了說：【好像是搞錯了。】

二嬸發了一長串語音，語調激動：【我們的訂餐電話怎麼會是你的號碼？你搞什麼鬼？你是存心害我們嗎？大哥怎麼有你這樣的……】

我爸也說：【我打你的電話怎麼打不通？你怎麼把你二叔的訂餐電話改成你的號碼了？趕緊改回去。】

我真想立刻斷絕父女關系。

好在有明事理的親戚說：【不是你家小樂辦的嗎？你自己孩子連親爹的號碼都能弄錯？】

二嬸繼續痛斥道：【我現在就去問小樂，你給我等著，肯定是你搞的鬼。】

我長嘆一口氣，抓起手機就出門往飯店趕去。

5

剛到二叔的飯店，就看見二嬸在罵小樂。

我爸和二叔在一旁盯著，也不勸架。

我走過去，一幫人就瞪著眼看我。

我問小樂：「你咋回事？電話號碼都能搞錯！」

小樂癟著嘴說：「你跟我爸的手機號就差一個數，我一著急就寫快了，他們也沒認出來。」

「他們？誰啊？」

「就是我一幫搞這個的朋友，專門做這個的，一條龍全包……」

我看看手機通訊錄，二叔的號碼和我的還真就差一個數，他是 4，我是 9，筆一繞還真容易看錯。

二嬸猛拍小樂的腦袋，罵道：「你不是自己幹的嗎？包給別人多花錢啊！」

小樂說：「不花錢，都是朋友，幫忙的。」

二嬸還要罵，我攔著說：「當務之急趕緊把號碼改過來，我這手機都不敢開。」

二叔過來說：「你沒有把我的客人往你那兒接吧？怎麼到現在一個人都沒有呢？」

我爸緊跟過來說：「要麼你今天的營業額算你二叔的。」

這真是我親爹嗎？我真想撲過去咬他。

我也不客氣了，說：「你操這個心，真不如趕緊把號碼改過來。」

「你還不去改？」二嬸又開始罵小樂。

6

網上的信息改起來要審核，對方說快的話要三個工作日。

但那些打印好的傳單就麻煩了，得一張一張用手改，把 9 塗掉，在上面寫上 4。

開業宣傳突然顯得很潦草。

這一天，我在自己店裡看著，對面也沒來幾個客人，畢竟剛裝修，油漆味挺重，吃飯比較忌諱。

我還看見二叔時不時走到門邊，站在陰影裡看著這邊飯店，表情不是很愉快。

但這一天，我還是沒敢打開手機的通話功能。

和我預料的一樣，青年東路附近的人大多數不會在這裡消費高端酒樓，就算有需要也會去不遠處另一條繁華的商業街，這附近吃飯隻是為了用性價比填飽肚子。

這幾天，二叔一家都沒怎麼在群裡說話，倒是有不少親戚關心他們，問了好幾次。

眼看周末就到了，網上的訂餐電話終於改了過來。

二叔的飯店確實迎來了一波小高峰。

說實話，二叔生意好起來，我由衷祝福。

我隻希望他家順順利利沒病沒災，偶爾吹個牛可以，可別再給我爹洗腦了。

周末兩天特別忙碌，我也沒顧得上琢磨二叔，周日晚上一打烊，我就聽見店裡伙計說：「你們瞧對門這新飯店，好多差評啊。」

我接過手機一看，好家伙，不是五星好評就是一星差評。

好評說的話格式都差不多，新開寶藏酒樓，菜好吃S了，服務員特別熱情，環境格外地好。

差評的就五花八門了。

首當其衝的，是吐槽這家店不能訂餐也沒包廂，非要在廣告上寫包廂訂餐電話，老板是弱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