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過了片刻後,他湊過來假惺惺地哭訴:


「芸兒你別嚇我了行不行,你是病了,但總能調養好啊,沒關系的,你別怕。」


 


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周延青站在我床頭,我也搬出了那間小屋,躺進了炭火充足的暖閣。


 


看我醒了,周延青激動地想和我說些什麼。


 


「把芷月找回來,我就剩下她一個知己的人了。」


 


我不願意再和周延青浪費口舌,把身子一扭,背對著他。


 


周延青願意做一件事時,總是快的,不過兩個時辰,臉上的劣質胭脂都沒擦幹淨的芷月被丟回了周府。


 


「讓你家夫人把藥吃了。」


 


我一直不肯喝藥,周延青硬灌我也會吐出去,芷月哭得宛如淚人,扶著我一勺一勺灌。


 


李蘊蘭不知是心虛還是怕事兒,直到現在才敢帶著新招的大夫來。


 


「周老爺,夫人的病和身子都耽誤得太久了,實在是...回天乏術。」


 


這句話一出,小小的屋內便安靜得嚇人。


 


「怎麼會耽誤,她一直有吃藥找大夫的。」


 


我側頭看著他,忽然覺得周延青這個人傻得令人憤怒。


 


「我連看病的錢都沒有,我吃藥花的都是我那點嫁妝,你怎麼不去問問府裡人,我這五年被苛待成什麼樣?」


 


「藥草便是最差的,最無用的,一副藥渣煎五六次,和清水一般沒效果。若不是芷月逼著我喝,我早就一頭吊S算了。」


 


其實這些怎麼沒有周延青的授意呢?


 


他想著我會坐吃山空,我早晚要服軟的。


 


可是在我服軟之前,我的錢花幹淨之前,我先要S了。


 


撲通。


 


跪下去的人是李蘊蘭,因為周延青在看她,側室可以被寵妾滅妻的夫君嬌慣。


 


這裡又是商賈人家,也不怕被人參一本。


 


但如果今日我因為側室掌家苛待S了,周延青一旦用不上她了,李蘊蘭也明白自己性命難保。


 


她不傻啊,她或許也明白了自己在周府錦衣玉食囂張跋扈是因為什麼,或許我的那一巴掌是有用的。


 


「老爺,我也隻是按照您說的,給大夫人吃穿,不給多餘月錢,免得...她的丫鬟出去請大夫,抓藥之事我從未插手的。」


 


不過有時候李蘊蘭也傻的離譜,或許是周延青為了熬鷹縱容李蘊蘭,但她怎麼敢說出來呢。


 


「住口!」


 


周延青臉色很差,李蘊蘭慌不擇路確實可恨,他讓人把李蘊蘭關她自己的院子裡去。


 


李蘊蘭怕的,哭著喊:「我是聽您的話才這樣做的啊老爺...」


 


我忽然想起一個詞叫狗咬狗,真可笑。


 


9.


 


周延青徹底明白了,我是真的完全沒救了。


 


他覺得我之前不服軟就是還撐得住,我還撐得住就不會S,他隻要再磨磨我讓我學乖了再好好治病也來得及。


 


人總該為自己的自傲買單。


 


李蘊蘭被關了幾天,然後被周延青敲鑼打鼓地送回了家,以善妒且不敬主母的罪名,這般失了名聲,不出幾天李家人就會逼著她自盡。


 


外人傳言李蘊蘭自盡的時候,他正在我床頭盯著我喝藥。


 


「芸兒,這是我託人找來的人參,總能吊住精氣的,你再喝兩口。」他這幾天一反常態的守在我床邊,想要訴訴衷腸。


 


「我已經派人去江州接你妹妹了,你見她後心情好些,身子也會爽利些的。」


 


我還是沒說話,這半個月來我與他便是如此,若不是病得離不開,我當真想一走了之。


 


「芸兒你理理我可不可以,或者你那兒不舒服,要吃些什麼,你講出來行不行?」


 


守在我床邊的人煩的像隻蒼蠅,但自從那日我轉過去背對他開始,我便沒再給他一個眼神。


 


「你怪我的吧。」


 


周延青想幫我攏一攏被子,卻被我嫌惡地躲開。


 


然後又開始絮絮叨叨自己之前的車轱轆話:「芸兒,我當初就是生氣,你家退婚說是嫌惡我出身差,是個行商的,我要見你,他們卻說你不見我,且已經嫁人了,我才覺得...」


 


不知是不是聽的次數太多了,那點點怒火燃出了烈焰,我久違地開了口。


 


「周延青!你字字句句都說是自己受了背叛,你可想過我的處境!」


 


這麼多天來,我難得給他些回應,但聲音嘶啞,很是悽厲。


 


「你隻覺得是我背叛你,我就該不管不顧與你私奔,我要以S相逼寧S不從對不對!」


 


「你是你家獨一份的嫡子,你自小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可我不是!」


 


「李家當時位高權重,楊家那些男人怕她,我不願意又怎麼樣,我被綁了手腳塞上花轎就送去了王家!」


 


「我以S相逼又怎麼樣,不過就是家裡花根麻繩錢勒S我!我S了就算了,我娘和我妹妹又該如何?」


 


說到這裡,我越發地哽咽,當年被無數族老輪著勸告。


 


什麼為了楊家為了全族,為了我娘我妹妹不被家裡埋怨。


 


我一個人頂著莫大的壓力嘴硬了許久,祠堂跪了,家法受了。


 


我以為隻要我骨頭硬就能守住這份心意,可是這天下就是最髒的地方,誰會管我的幾分情?


 


「我隻是個身不由己的女子,你要怪的人多的是,但你偏生就把怒氣全部撒在我身上!」


 


「那李蘊蘭何苦,你縱容,她便張揚,你不滿意了,毀了她的名譽,她S了,被你逼得,你真是無知自大。」


 


這便是我永遠與周延青解釋不清的。


 


他生來就有的自由,生來就有叛逆的本錢,我一輩子都掙不出一絲半毫。


 


若是當年一起逃,他頂多落個年少無知的罪名,我呢,大概是要被浸豬籠保護全族名聲。


 


但他可曾想到一點點我的結局?沒有!


 


說到氣處我執拗的坐起身,指著周延青險些要把血喊出來。


 


床上的小玉枕就在手邊,我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力氣,猛地砸到了他身上,疼得他吸了一大口涼氣。


 


「我當真是恨得想要活剐了你,可我做不到!」


 


「深宅裡全是仰仗你鼻息的人,側室得了你的準許也可以磋磨我...我連S都做不到。」


 


「周延青,你到底是個懦夫,不過是恨我沒做你的貞潔烈婦罷了...別在這兒裝得深情了,我惡心。」


 


周延青隻是站著,看模樣仍是沒聽進去我的話,我那口鬱結之氣仍憋在心裡。


 


我想有些事情本就是根深蒂固的,我如何也無法撼動。


 


他抓著我的手,醞釀了許久,想要哭得真實些。


 


「芸兒我不恨你,我就是希望你服軟,你好好養著,我花多少錢都可以,你別尋S覓活的,我這麼對不起你,你總要給我個機會...」


 


你看啊,這個人還是如此。


 


說到底,他心中隻有自己的那些薄面。到如今,他恨我的緣由也不過是我當年的種種行為讓他感到了侮辱。


 


「你要我姐姐給你什麼機會,你再磋磨她的機會嗎?」


 


嗓音尖銳,是我的胞妹楊茗兒,周延青確實請了她來,快馬加鞭估計受了不少辛苦。


 


一進門就聽到這虛情假意的狗男人的自白,楊茗兒的火氣瞬間就爆了。


 


芷月帶著她進來,茗兒與我不同,她自小性子就潑辣,頂天立地。


 


前些年更是發誓做了自梳女,守著母親給她的幾間鋪子,逃出了楊家。


 


她總是大膽的,是我羨慕的。


 


她是在世的唯一的親人了,S前,我總想著再見見她。


 


10.


 


「她病成這樣,你要帶她走?」


 


我又一次發燒了,周延青天天守著我,卻被茗兒三番兩次打走。


 


最嚴重的一次,一盞茶杯打得對方頭破血流。


 


茗兒給我擦著臉,惡狠狠的說:


 


「我姐姐最恨的就是你,你卻天天來這裡哭訴,煩得她沒有清淨,我帶她走才是對她好。」


 


周延青不服氣,想要對自己的小姨子說什麼,卻被茗兒丟了一個新茶盞,砸向他還沒好的額頭。


 


「滾出去,別挨著我姐姐的眼。」


 


因為茗兒守著我,我到底是得了幾天安靜日子。


 


不用再每天聽著周延青那些令人發笑的可笑言論。


 


他總覺得一切都來得及,自顧自地尋找到了無數名貴藥材給我,日日問我想要什麼。


 


「芸兒,我當真是愛你的,我以前糊塗,你不能連個改錯的機會都不給我啊。」他每天都這麼說,仿佛我本就要原諒他。


 


有時候茗兒聽不下去了,就會動手打人,他出了不少傷,我看著解氣,難得笑了。


 


「姐姐,對不起...」她心疼我,我也不怪她,遠在江州她一個女子也不能來救我什麼,深宅大院,把我捆得太結實了。


 


「茗兒,我什麼都沒剩下,唯獨還有芷月和幾張銀票,待我S了,你就全拿走吧。你現在在外自己開鋪子,日子清貧,有一點是一點,是做姐姐的最後的一點心意了。」


 


我知道自己大限將至,早早謀劃了後事。


 


楊茗兒給我擦著額頭上的冷汗,眼裡泛紅:


 


「若是有報應,這個姓周的畜生,還有家裡那些賣你求榮的廢物男人,都該S!」


 


我笑了笑,若是能化身厲鬼,我倒真希望這些人不得好S。


 


可是世界上哪兒有鬼神之說呢,若是有,那早S的李蘊蘭應該先回來掐S周延青這個混賬。


 


「可惜再來幾百回,這也是我的命數,我改變不了的。」


 


我認命地搖頭,我也不是沒想過重回過去能如何,可是我生下來就是一場S局,我活在泥潭裡,怎麼掙都是S。


 


「茗兒,別讓他來見我, 我嫌髒。」


 


把手上那個已經大了不知道多少圈的玉镯子摘下,我已經花費了所有力氣。


 


母親的遺物, 最後的念想, 我終究沒舍得當了。


 


現在, 它承載著我和娘的回憶, 落在了這個唯一的血親身上了。


 


11.


 


世人還是在說周老爺深情。


 


大夫人S後,他把自己名下無數間商鋪都冠了「芸」字。


 


並且再也不娶, 隻為亡妻守節。


 


因為亡妻生前被自己跋扈的側室N待, 那李家人處處受限,窮困潦倒。


 


旁人傳得聲淚俱下, 羨慕不已,唯有正在打理自己鋪子的一位女老板嘁了一聲。


 


「假慈悲, 人S了在這兒裝什麼!」


 


楊茗兒身邊負責研墨的女子也搖了搖頭, 隻覺得世人迂腐。


 


「到底是他自己傳出來的名聲, 還不是給自己的未來鋪路。」


 


楊茗兒,已經是江州赫赫有名的布商, 錢多了,她便也認識了一些江湖兒郎。


 


做水賊頭子的孫三娘最愛她的布料, 她說上面的花樣漂亮精妙,問楊茗兒出自哪位大能之手。


 


楊茗兒知道這些人最愛聽些八卦, 添油加醋地一講,一起來罵姓周的畜生。


 


楊茗兒說:「我姐姐留下的最後一個花樣也織出來了,以後便再也沒有這麼驚豔的布匹了。」


 


孫三娘拎著酒壺豪爽一笑:「都是才女薄命啊, 怪那狗男人, S不足惜。」


 


楊茗兒不動聲色,將準備好匣子遞給了孫三娘,厚厚的銀票整整齊齊。


 


「還請姐姐幫幫忙,聽聞那支船隊是皇商周家人的, 也不必搶什麼, 隻要船上的人落個水出不來了就行。」


 


那小小的盒子裡, 是她這些年的全部身家。


 


「好妹妹,那可是皇商的船啊,這要是出了事兒, 我手下的兄弟們可咋辦啊。」孫三娘有了一些猶豫,楊茗兒忽然拉住了對方的說:


 


「我知道這件事情唐突, 這些隻是辛苦費,等到那狗男人沒了, 我名下的鋪子分一半給你。」


 


都是些刀尖舔血的亡命徒,這麼大的錢數誘惑十足。


 


孫三娘笑了, 抱著盒子說:「你且等著吧。」


 


半個月後,替皇家來江南採買錦緞的周家商隊遭遇了水賊。


 


貨物一樣沒少。


 


人, 獨獨折了一個。


 


損失極小,商人低賤, 無人問責。


 


酒樓裡,孫三娘帶著兩個兄弟繪聲繪色地與楊茗兒講:


 


「那男人S前問我是誰家來的刺客,我說我是討債的,他當真是做賊心虛說自己愧對芸兒姑娘,哭得那叫一個慘啊。」


 


楊茗兒給孫三娘倒了酒,芷月為她夾了菜, 二人對視一眼,笑道:


 


「他是哭自己要S了,虛情假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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