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兩個月沒見的顧遙。
他又長高了許多,打著傘遠遠地朝我跑過來。
「你怎麼自己來這兒了?」
「我……見同學。」
顧遙把傘遮到我頭上:「什麼同學?我送你去商場吧,別感冒了。」
我不想和他一起,可雨實在太大了。
「謝謝。」
顧遙送我到商場裡,又把傘塞給了我。
「我就在樓上,你有事兒可以喊我。」
他匆匆走了,我轉身,賀書遇就在不遠處。
他拿著傘,看了我一眼:「下雨了,先進來吧!」
奶茶店裡很暖和,因為下雨,客人也不多。
賀書遇給我做了一杯果汁。
「藝考成績出了嗎?」
我點點頭:「還不錯,就看文化課了。」
他摸摸我的頭發:「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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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書遇靠得太近了,衣服上還有肥皂的香味。
我愣愣道:「賀書遇,你可真好看……」
他微怔,隨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雋秀典雅,清風拂面。
「你喜歡就好。」
他低聲說。
我暈暈乎乎地聽著他說話,腦袋還沒從賀書遇的笑裡覺過味兒似的。
「葉思檀。」
他敲了敲桌面:「你不專心。」
我眨眨眼,辯解道:「我有點熱。」
賀書遇又笑了。
「撒謊。」
我心虛地垂下眼:「才沒有。」
「撒謊是不對的。」
「都說了檀檀沒有撒謊……」
說完我就愣住了。
他又不是爸爸,我怎麼能對賀書遇撒嬌呢?
賀書遇還在笑,夕陽照得他的睫毛金燦燦。
「好,檀檀沒有說謊。」
玻璃櫥窗上,晚霞的影子染紅了女孩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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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賀書遇,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種感覺,讓我想起陸時章第一次捏我的臉。
我一下子就疼哭了。
他兇巴巴地擦我的淚:「知道疼了?為什麼要讓人隨便摸你的臉?」
我捂著臉啜泣。
「檀檀沒讓他摸。」
「呆子,被變態佔便宜了都不知道叫人!你要氣S我?不痛不長教訓是不是?」
他罵完我,當晚帶著一臉傷回來。
「陸時章你又去打架!」
「有空罵我怎麼不管管你的乖女兒?她遇到變態了知不知道?」
陸阿姨連忙帶我報警。
忙活完後,我帶著醫藥箱敲響了陸時章的房門。
他剛洗澡出來,頭發上還有水滴。
「幹嘛?笨手笨腳的,你會照顧人嗎?」
「我會。」
陸時章瞄了我一眼,大剌剌地躺下。
「行吧,要是把我弄疼了,立刻把你丟出去。」
我放輕動作,陸時章躺得昏昏欲睡。
「你這麼上藥,我今晚還睡不睡了?」
「對、對不起……」
「傻子,」他睜開眼看我,「別跟陌生人說話,老師沒給你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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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七歲的陸時章,他沒法告訴我,如果那個壞人是他自己,我又該怎麼做。
「葉思檀!葉思檀,你在宿舍嗎?」
宿舍門被人敲得框框響。
我迷迷糊糊著起床,是同班的學委徐湫。
她滿臉著急地拿起校服外衣套在我身上。
「賀書遇被人打了!
「你哥哥是不是叫什麼章的,他大清早就進了學校,在操場把賀書遇堵了!」
她急得快要哭了。
「學校裡好多人也認識他,有權有勢,沒人敢上去幫忙!」
女生宿舍離操場不遠,大老遠就能看到圍在一起的人群。
「陸哥,這是我們學校尖子生,可別把老師招來了,算了吧!」
「小宋,這不關你的事兒,回去上課吧!」
「顧哥,你……」
我急急推開人群擠進去,賀書遇縮在地上,陸時章的聲音狂妄:「還手啊!剛才不是很囂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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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章!你要幹什麼?」
他轉頭看我,寒聲道:「你和他好了?」
他踩上賀書遇的手。
「是這隻手會做題嗎?把你哄得家都不回了?」
「不是,不是,你放開他!」
我急得撲過去抓住他的手。
「你放開他!陸時章,別這麼欺負人!」
賀書遇疼得臉色慘白。
陸時章比我結實太多,任我怎麼拉都無法撼動。
「陸時章,你別這樣,我求你了!哥,檀檀求你了……」
「哭什麼?我打他就讓你這麼心疼?」
陸時章攥著我的手腕,眼底的怒意如有實質。
「你喜歡他什麼?葉思檀,你喜歡他什麼?!
「褲兜比臉還幹淨的臭小子,能給你什麼?」
顧遙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有恃無恐地勸著:「時章,跟思檀生什麼氣呢?她還小,本來就不懂事。
「倒是這個賀什麼同學,花言巧語地騙女孩子,被打也不冤枉吧?」
他看向周圍的人,兩手一攤。
「大家可別覺得我們欺負人,都是這小子沒安好心。
「時章的妹妹看他可憐,借了錢給他家裡人看病,他倒好,黏住思檀就不放了。
「思檀一支勾線筆都夠他一年生活費了,他卻對好心人有了非分之想,這不是恩將仇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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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你別胡說!」
我一把推開了顧遙。
他毫無防備,幾乎撞到護欄網。
賀書遇竟然輕輕地笑了一聲。
「我看對葉思檀有非分之想的,另有其人吧?」
「你找S?」
陸時章又要動手,我整個人都擋在了賀書遇面前。
「葉思檀!你就這麼喜歡他?你他媽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陸時章粗魯地拽起我,目光兇得像要吃人:「你給我讓開——」
「他沒有騙我,也沒有跟我要什麼……他是檀檀唯一的朋友了!
「賀書遇不是壞人!你才是!」
「葉思檀,你懂什麼,讓開!」
「他不會罵檀檀蠢!不會叫檀檀傻子!也沒有看不起檀檀笨,」我一邊推他一邊哽咽,「這還不夠嗎?
「你們都說檀檀笨、不懂事……可檀檀也有自尊,檀檀也想要不被人嫌棄,這不對嗎?」
我忍不住痛哭出聲。
「我又不是你的妹妹,不要你管我,陸時章!你走!」
陸時章的țů¹臉慘白如鬼。
與此同時,賀書遇從我身後爬起,一拳打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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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章和賀書遇都被趕來的爸爸帶走了。
「陸時章,你到底要幹什麼?要把你媽媽氣S才甘心嗎?」
陸阿姨氣得直轉圈,陸時章卻像丟了魂似的,由她罵著。
「你已經是成年人了,做事能不能多為別人考慮,你這樣讓檀檀以後怎麼在學校裡做人?
「轉學還不夠嗎?你到底要把她欺負到什麼程度才甘心?」
一旁的顧遙小聲反駁道:「陸阿姨,對不起,可姓賀的他就沒安好心……」
「賀同學怎麼了,你們就這麼認定他是壞人?」爸爸及時開口。
顧遙瞪著賀書遇,又看向我。
「他在奶茶店做了什麼,他自己知道。」
賀書遇嘆了一口氣。
「葉老師,我和葉思檀隻是正常的朋友兼同學關系。」
「你還敢狡辯,你他媽都要親葉思檀的嘴上去了!」
陸時章猛地站起身。
賀書遇卻十分平靜:「我親了嗎?有證據嗎?
「如果你說的是她睡著了我幫她蓋衣服時的舉動,那可太冤枉人了。」
「你敢說你不喜歡葉思檀?」
「喜歡是很復雜很主觀的情緒,作為朋友,我很喜歡葉思檀,相信她也這麼認為。」
賀書遇看向我,目光清澈。
「葉思檀是很好的女孩子,幫了我很多忙。
「性格也很好,我喜歡和她交朋友再正常不過,這有什麼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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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書遇的朋友論在學校裡傳開了。
大家看我們的眼神反而坦蕩起來。
有時看到我們坐在一起,還會捂著嘴笑。
「我的媽,學神就在這麼在家長和老師面前貼臉開大?這是真有種。」
「哎呀,都說隻是朋友啦!」
「他們隻管做朋友,cp 黨會自己找糖吃。」
「所以呢,那天葉思檀到底有沒有說她喜不喜歡賀書遇啊,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正主一個眼神,勝過一百篇同人。」
我端著餐盤,臉上有些燙。
什麼 cp 啊,檀檀聽不懂。
賀書遇在我面前坐下。
「怎麼了,臉這麼紅?」
我搖搖頭,又覺得疑惑。
「喜歡朋友,和喜歡戀人,到底有什麼區別呢?」
賀書遇想了想,鄭重道:「喜歡朋友,應該是覺得這個人相處起來很舒服。
「你們的想法和行為大概有很多相似之處,即使性格不同,應該也有讓對方欣賞的地方。
「對戀人的喜歡,是衝動的,熱烈的,本能地想要向對方靠近。
「但是,無法控制這樣的衝動而做出傷害對方的事,那就不叫喜歡,那是欲望。」
見我似懂非懂,賀書遇笑了一下。
「怎麼了,思檀有過喜歡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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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什麼叫會傷害對方的事呢?很疼的那種算不算?」
「你覺得不舒服的都算。」
我低下頭,自言自語道:「原來那叫欲望。」
賀書遇皺起眉:「是陸時章嗎?」
「什麼?」
「讓你很疼的事,是陸時章嗎?」
我頓時白了臉。
「檀檀也不知道,隻是他說,喜歡一個人,就是要做的,隻是……」
隻是為了做羞辱爸爸的籌碼罷了。
賀書遇不再說話。
他沉默著吃完那頓飯。
他是不是也覺得我笨,要討厭我了。
我試探著和他說話。
「賀書遇,你以後要考什麼專業啊?」
ẗų₄「金融。」
「哦,那想去什麼學校呢?」
「北大。」
「好厲害,」我羨慕不已,又覺得遺憾,「我不能跟你一個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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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的時間很短暫,出考場的時候,有人歡呼,有人哭泣。
陸阿姨特地趕回家給我們做糕點。
「這是蒸糕,阿姨老家的特產。
「祝檀檀和時章順利畢業,以後蒸蒸日上,步步高升。」
我的成績勉強過了本科線,加上不錯的藝考分,可以去個正經學校。
陸時章的成績向來不錯,陸阿姨和爸爸高興地給我們發了大紅包。
「真好,檀檀想去哪個大學,阿姨幫你看看。」
「她自己選好了,x 大,離家近。」爸爸笑著摸我的腦袋,「倒是時章,這成績得去北京吧?」
我被賀書遇文科狀元的橫幅吸引,連忙給他發消息。
【這下北大穩啦!】
賀書遇回了我一個笑臉:【填志願那天,一起吃飯吧。】
賀書遇不僅請我吃了飯,還送了我一個禮盒。
「現在先別看,等開學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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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我就沒見過賀書遇了。
他說要先去打工掙學費,提前去了北京。
最後看到他的名字,是在學校的紅榜上。
不是北大,是人大。
「他肯定有自己的考慮,人大的金融專業也是國內頂尖的。」
爸爸在和班主任打電話:「法學?法學那更好了。書遇那孩子你還不放心嗎,年輕人,有理想很好啊。」
可賀書遇什麼都沒告訴我。
爸爸察覺了我的失落,輕聲說:「朋友也會有自己的秘密,檀檀。」
我當然知道,我隻是遺憾,賀書遇和我漸行漸遠了。
開學前夕,爸爸帶我收拾行李。
翻到了賀書遇送我的禮盒。
我把它一起塞到了行李箱裡。
到學校時偷偷打開,是賀書遇熟悉的字跡。
第一句話是:如果被人欺負,不要急著爭辯,第一時間撥打 110。
(所有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行為,都算是欺負。)
大到遇見什麼事應該撥打的求助電話,小到要用什麼對話形式讓對方聽明白我的訴求。
很滿很滿的字,好像要把我這輩子會遇到的麻煩都寫進去。
晚上,我給家裡打電話。
「爸爸,檀檀真的遇到了很好很好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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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高中和家庭,我對獨立生活的認知又深刻不少。
爸爸也刻意讓我鍛煉生活能力。
不再事無巨細地叮囑我,隻是在我交代做了什麼事時,才提醒我要注意什麼。
我試著交朋友。
舍友們大概也察覺到我的不同。
有人選擇遠離,有人多加照顧。
但都沒有欺負我。
這一點,我很感激。
我也收到了幾次異性的示好。
他們總讓我想起陸時章和顧遙。
我再遲鈍也明白,年少的遭遇,讓我沒辦法再去毫無芥蒂地接觸任何一個異性。
我又想到了賀書遇。
他總是很忙,回消息很晚,但我們仍會跨時間聯絡。
就在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安穩畢業時,有人在告白牆上發了我在畫室的照片。
舍友通知我時,照片下的輿論已經從誇【氣質清純】變成了【原來是真傻子】。
【不是我說,這種不挑智商的話還是可以談一談的吧?】
【喲,還真挑起來了,人家穿得可都是名牌,先看看你們配不配得上?】
【誰知道哪來的名牌,有錢人又不看智商,光看臉倒是有人願意養的哈!】
【同學院的,隻能說見過保時捷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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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的評論愈發離譜。
我第一時間就去報了警。
按照程序說明我的訴求,要求造謠者道歉。
我很緊張,卻又隱隱為自己的選擇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