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是因為你發自內心,覺得我好。
是因為你真的相信,我配得上。
「你完了季懷沙,我徹底愛上你了,這下你說什麼都沒用了。」
她可憐巴巴的,法蘭絨睡衣的袖子上,到處都是眼淚和鼻涕。
但季懷沙仍在思考,這樣真的好嗎?
他時刻不敢忘記,他將會變成一個癱子,一個痴呆——在江盞水忘記他之前,他可能就會忘記江盞水了。
他表情是苦大仇深的,仿佛犯下了莫大的罪:「可是我會忘記你,你會很委屈。」
江盞水壓根不這麼覺得:「我都已經暗戀你四年了呀,四年裡,你沒有一瞬間記得我,知道我是誰,可我不是也靠著幻想,這麼過來了嗎?」
她不由分說地抓住季懷沙,強行鑽到他懷裡去。
「等你忘記我,我就假裝自己仍然在暗戀你好了。」
季懷沙還能說什麼呢?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被江盞水牽著鼻子走了,抵S頑抗也沒有用。
從當初在錄音室裡,他看見一個滿臉紅疹的女人局促地站著,看見她腳上的回力鞋側面已經有點開裂,看見她衛衣上仿冒的名牌,字母拼寫錯得離譜……
那時他明明隻是無心地看了一眼而已。
直到她開口,唱起了《明天會更好》。
季懷沙做了那麼多好事,S後肯定能上天堂。
估計天堂裡,天使唱詩,也就唱成這樣。
天使告訴他明天會更好,可是他包裡有確診書,有安眠藥……
就是沒有明天了。
所以他惱羞成怒,才說了那麼一句話:
「閉著眼睛聽,以為是瑪麗亞在唱歌,睜開眼睛看,原來是敲鍾人啊。」
那一夜季懷沙徹夜未眠,反反復復把藥片倒出來,又倒回去,最後扔了。
是江盞水的歌聲讓他不想S了。
他很後悔自己說了那句話,盡管他以為對方根本就沒聽見。
從那一天起他開始寫信,寫遺書,收信人的名字他不知道,就連樣子也模糊不清。
可是每一次拿起小刀對準手腕的時候,把炭放在盆裡試圖點燃的時候……
他都會想起,那封信還沒寫完。
是江盞水的牽絆讓他不想S了。
三個月後,他把自己灌醉,叫代駕回家,家裡有他準備好的上吊繩。
叫過來的代駕瘋了,明明不認識,卻想撞S他。
S就S唄,早晚的事。
可是對方居然說恨他,又說喜歡他。
又在吸引他。
太麻煩了,又S不成了。
是江盞水的愛恨讓他S不成了。
你看,他從一開始就被牽著鼻子走了,抵S頑抗,也沒有用。
他的手,終於慢慢地,慢慢地放在了江盞水的後背上。
完成了回抱。
一個完整的擁抱。
10.
確認關系發生在接吻以後。
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尷尬。
尤其是江盞水,整個人大變樣,嘰嘰喳喳,話多得不得了。
「太好了,我現在跟你在一起,一點也不心虛了。」她說。
季懷沙不解地看著她:「心虛?心虛什麼?」
「我這麼窮,你這麼富,本來不算是攀高枝兒嗎?其實是有點不道德的。」江盞水笑嘻嘻地靠在他肩膀上,箍住他的胳膊,「但是你明知道快S了還敢亂喜歡人,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就看是我先把你瘟窮,還是你先把我克S吧,呵呵。」
季懷沙沒覺得不舒服,隻是被她笑得也想跟著笑。
「唉,你S之後,我肯定談不到這種水準的男人了。你想呀,他首先得像你一樣又帥又有錢,還得像你一樣平易近人,身邊也沒個什麼司機保鏢之類的,我才能接到他的代駕單……」
季懷沙拍拍她的手背,輕聲提醒:「我還活著呢。」
「未雨綢繆嘛,窮人都這樣。」她轉頭看著季懷沙,說,「你幫我把那十五萬還了吧。」
季懷沙有些驚訝,問:「我給你錢,你不是不要嗎?」
「我現在想要了唄,誰讓你現在是我男朋友呢?」
她笑眯眯的,說出的話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在胡謅:「而且你有這麼多錢,S之前花不完也是浪費。我昂貴的,寶貴的,珍貴的少女初戀,都獻給你這個將S之人了,十五萬算很便宜你了!」
季懷沙哼笑,點點頭:「那也是。」
「還有,你去幫我搬家吧,趁著你現在還沒癱,胳膊腿還能用,多活動活動。」
她張口一個「S」,閉口一個「癱」,分明就是故意的。
季懷沙實在忍不住了,大笑起來,笑夠了又問:「江盞水,你是在幫我脫敏嗎?」
「算是吧。」她坦然承認,「不光是給你,我也在給我自己脫敏。」
知道她還有下文,季懷沙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聽。
「你說你是成年人,你能體面地接受S亡。那你為什麼認為我不能體面地接受訣別呢?」
江盞水沒有再開玩笑,而是神色認真:「季懷沙,你真的要感謝我很勇敢。」
季懷沙點了點頭。
是的,她的勇敢,對於季懷沙來說,是明知會失效,卻仍想試一次的魔法。
季懷沙才是會在晨曦中化作泡沫的美人魚。
而江盞水,她不是見色起意的王子,人如其名,她是水。
泡沫會融在水中。
「我給你寫了一封信。」季懷沙說,「藏起來了,等我S以後你才可以看。」
「我不,我現在就想看。」
他笑著搖頭拒絕:「不行。」
「為什麼不行呀?太肉麻了?」
「有點吧。」
他越是這麼說,江盞水越是好奇,想快點看到。
有誰面對覬覦已久的愛,能不貪婪?
她纏著季懷沙,軟磨硬泡,終於讓他答應,可以先給她看三秒。
「說好了,就三秒,多一秒都不給看了。」
於是江盞水把信拆開,映入眼簾的是第一行:
親愛的江斬水,你好。
其中,「親愛的」三個字是原本就有的,「江斬水」三個字是新寫上去的,墨痕深淺不一樣,代表他後來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這個字啦!不是抽刀斷水的斬水,是隻取一瓢的盞水!」
接著,她目光下移。
比文字更顯眼的,是信紙上深深淺淺,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
淚痕。
那些眼淚滴落又幹涸。
導致字跡暈開又凝固。
她實在是看不清了,也不知道是字跡模糊了,還是她眼睛模糊了。
「行了,三秒鍾到了,別看了。」季懷沙不忍心看她哭,把信拿走了。
江盞水又難過,又生氣,瞪著他:「我問你,如果我沒有一直對你發瘋,你是不是就想等S了之後,再用這封信告訴我真相,坦白你得病,再跟我說對不起?」
季懷沙不想騙她:「是,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於是江盞水杵了他一下:「你手機裡都下載的什麼小說呀?趕緊卸了吧!我都不看這種S人文學了!」
季懷沙聽不懂這種潮流詞匯:「S人文學?是指什麼?」
「就是一個人得了絕症,卻憋著不說,最後留下一封信,試圖用S來懲罰自己愛的人,其實就是精神勝利法。」
季懷沙表示不理解:「這不是有病嗎?」
「對啊,你不就有病嗎?」
季懷沙語塞,咳了咳,接了句很幹的話:「我可沒想用S來懲罰你,給你留信,是因為有些事情不好當面告訴你。」
江盞水問:「比如呢?」
「比如,分割遺產什麼的,我給你留了一部分,很多東西需要落實在書面上。」
江盞水撇撇嘴:「我可沒想要你的遺產,再說,就算你對我有好感吧,可是怎麼就到了能分遺產的地步呢?咱們才見了三次面呀。」
「你還知道啊?」季懷沙輕笑,「才見三次面,你怎麼就到了強吻我的地步了呢?」
江盞水被他反過來噎了一下,氣勢弱了:「我是說,認識的時間這麼短,我拿你的遺產算什麼?」
「算你命好。」
季懷沙說著,彈了一下她的腦瓜崩。
他覺得江盞水簡直是太生動,太可愛了。
明明剛才還揚言要花他的錢,讓他幫忙還債,可這會兒真的白紙黑字,要分遺產,卻又慫了。
「江盞水,你別裝不善良了,其實你最善良了。」
一個如此高道德,高自尊,高敏感的好人,不應該過得如此潦倒。
季懷沙幾乎是耳提面命,對她說:「這錢你別不要,別捐了,也別還給我爸媽,行嗎?這錢就該是你的,你的命就應該這麼好。」
江盞水的心裡酸酸的,脹脹的。
她不好意思要,但也不忍心拒絕:「知道了,聖父。你這不是S人文學,是給命文學。」
季懷沙聽她說這些怪詞就想笑:「給命文學又是什麼?」
「就是喜歡一個人,就連命都想給她的那種文學。」頓了頓,她話鋒一轉,「不過你命這麼短,估計是沒法給我了,給我我也不要,你這命也不咋地。」
脫敏有用。
季懷沙真的沒那麼難受了。
他很高興,甚至主動把江盞水摟進臂彎裡:「那臨S之前,你陪我去環遊世界吧?」
「行啊,但是你得先陪我搬家。」
今天房東給她發微信了,說房子已經租出去,要求她明天就搬走。
按理說她可以住到月底的,本來想據理力爭一下,但房東說可以給她退兩百塊錢房租,她想了想就同意了。
這一晚,季懷沙和江盞水睡在同一張床上,卻什麼也沒發生。
一方面,江盞水確實來月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