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戀七載,我對周從嘉的愛好像消失了。
所以察覺到他疑似出軌,我第一反應不是傷心難過。
反倒松了口氣。
1
拖著疲憊的身軀拎著情人節蛋糕到家,一進門就是滿屋子俗氣的彩帶和氣球。
客廳正中央一堆蠟燭擺成心形,周從嘉站在中間,單膝跪地,手裡舉著戒指盒,腳邊還有一大束紅色玫瑰。
他身後一堆人打著手電筒,試圖制造出浪漫的氛圍。
「茗茗,嫁給我吧!」周從嘉大聲道。
我的呼吸微微急促,代表內心產生波動,但不是因為感動,而是憤怒。
我曾經無數次幻想過自己被求婚時的場景,露天星光夜空下,周圍燈火通明,鮮花滿地,所有前來祝福的人都是盛裝打扮。
即便我沒有化上精致的妝容,穿著漂亮的禮服,至少衣著得體,看著落落大方。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腳上的老爹鞋在取蛋糕的路上被馬路邊流動的雨水浸湿。
周從嘉訂蛋糕的店是在大學城的美食廣場,周圍還有不少小區,再加上今天廣場有活動,人擠著人,車挨著車,我開車過去轉了幾圈都沒有找到停車的地方,隻好將車停在隔壁街,在風雨侵蝕中躲在雨傘下一步步走過去。
路上好幾輛沒有因為路邊行人減慢自己的車速,雨水混合著塵土飛濺在我米色的休闲褲上,形成了一個個泥點子。
上了一天班,臉上的淡妝早就斑駁不堪,也許還油光滿面,我明顯感覺到有幾縷碎發粘在我的臉上。
人太多了。
公司裡的同事,各自的朋友,還有些老同學,我扯了個難看的笑臉,最終還是戴上了虛偽的面具。
「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我一邊問,一邊將手中蛋糕放在玄關上,「我也好做做準備。」
我想走過去將周從嘉扶起來,可腳上的鞋每每踏在實處,裡面的雨水就開始朝兩邊擠,迫不及待地浸染地面。
湿透的棉襪像是和雙腳的皮肉合二為一,難受得厲害,褲腳因為雨水變得沉重,讓人寸步難行。
不知道是誰起哄了第一句「嫁給他,嫁給他」,眾口齊聲的「嫁給他」在不到八十平的房子裡蕩漾開,吵得人耳朵疼。
燭光到底比不過現代科技下的燈光,我看著周從嘉身後的人搖晃著手機,那手電筒的光刺得我眼睛也疼。
內心的怒火更盛。
可我還是得忍著,保持著體面。
我脫了鞋襪換了拖鞋走過去,臉上掛著麻木不仁的笑,伸出因為一直拎著蛋糕無法插在口袋裡取暖而冰涼僵硬的手。
我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我隻想這場鬧劇趕快結束。
周從嘉將戒指套在我手上,旁邊的鮮花塞到我懷裡,像是完成任務似的,絲毫不顧及我是這場戲的女主角,招呼著客人趕緊上桌吃飯。
「呼,餓S了,你怎麼取個蛋糕取得那麼慢。」我聽到他說。
「诶周哥,是誰在布置場地的時候一直從窗戶盯著樓下看,生怕咱還沒弄好嫂子就回來了?」他的好哥們調侃。
一堆人洋洋灑灑坐在餐桌上,打開了飯桌上的各類食盒。
我看著其間一個剛讓我覺得惱怒的身影,發覺一切都有跡可循。
下班的時候同一組的小徐突然纏著我問這問那,都是些不打緊的小事,足足消磨了我半個多小時才讓我走。
開車離開的時候我還在想她為什麼這麼不對勁,原來是為了拖延我回家的時間。
我住的地方是市中心的老破小,一條街好幾個蛋糕甜品店,周從嘉沒道理特意訂城南的蛋糕店。
也是為了拖延時間。
客廳的燈光早已被打開,求婚的蠟燭卻依舊點著,圍在飯桌上的人開始嘻嘻哈哈說著恭喜的話語,沒人想著先將蠟燭收拾掉。
我看著搖曳的燭火,這一刻,沒有被求婚的喜悅與感動,隻有微微地慶幸,慶幸客廳的地板是瓷磚而不是木質地板,之後鏟掉凝固的蠟燭油至少不會留下難看的痕跡。
2
周從嘉點了太多的硬菜,撒著嬌將我推到了廚房,讓我炒幾道素菜上桌。
他熟練地打開冰箱,將裡面為數不多的綠葉菜全扒拉出來,在外邊有人喊他「周哥,出來喝酒啊,你這東道主怎麼能不陪客啊」的呼喊中應了一聲,兩手一推,手上那根芹菜隻擇了一半就扔下,在我臉頰上親了一口道:「老婆,我去陪客人,辛苦你了!」
客廳的歡聲笑語讓人無限煩躁。
我打開油煙機,打開水龍頭,企圖用這點微薄的聲音抵抗外界對我的影響。
直到一個女生進來幫忙,順帶關上了廚房的門,我忽然松了口氣。
這一刻,跟自己的情敵處於同一空間也比聽著外面的吵鬧聲舒坦。
齊雯替我洗菜,那雙白皙的雙手在水流的衝洗下逐漸變紅,指甲也開始泛紫。
還是春寒料峭的天氣,除開節假日,從家一路到公司,形形色色的人頗為默契地穿著黑色、深灰色的羽絨服或者袄子,放眼望去就像是遊戲裡的 NPC,除了一套行為準則再無其他。
齊雯倒是與眾不同,她的衣服永遠是亮眼的顏色,白皙的皮膚配上精心打理的頭發,還有身上的朝氣蓬勃與未褪去的學生稚氣,每天隻塗個口紅就勾走了公司裡不少男人的心。
周從嘉也不例外,他還能近水樓臺先得月。
「姐姐,」齊雯將洗好的芹菜遞給我,砧板上響起咚咚的刀切聲,「周哥那樣的男人,談談戀愛可以,結婚還是算了。」她說。
「刺啦——」芹菜入油鍋發出聲響。
我抄著鍋鏟來回翻炒,抿唇不語。
她自覺無趣,洗了點水果帶出去。
等我將最後一個菜端上桌的時候,飯桌上一片狼藉,客廳煙味彌漫,混合著菜香和濃厚的酒味,讓人作嘔。
有人讓出了座位讓我別忙活趕緊吃飯,我看著周從嘉和幾個男人酒後紅通通的面龐,他們正在對如今的政治局勢高談闊論,意見不合時就要大聲爭辯,唾沫星子到處亂噴。
更惡心了。
將所有人送走之後,我才有時間去尋找我客廳裡茶幾和沙發的蹤影。
在我臥室的隔壁。
七十多平的老破小是兩室一廳,我一個人住,隔壁房間的確是用來堆放一些我用不到的東西,比如夏天的電風扇、老舊的書桌等。
我看著沙發和茶幾毫無章法地擺在那裡,心裡頓時生出許多無力感。
木制的茶幾和沙發很重,靠我一個人哪怕是一點點挪回原來的位置也費時費力,我自認為到了別人家以後不管什麼原因動了別人的大件物品,臨走時都應該主動歸回原位,而不是把爛攤子丟給主人家。
很明顯,周從嘉請來的這些人根本沒有自知之明。
浴室突然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周從嘉洗澡了。
將飯桌上幾個盛素菜的盤子收拾收拾,其他的都是塑料盒子與一次性碗筷,桌子上還有桌布,整張桌子收拾起來不難。
又或者,哪怕他能主動掃個地,即便他掃地總是糊弄,邊邊角角肉眼看不到垃圾的地方直接略過,導致他每次掃完地我都得再掃一遍。
又或者,他能把洗碗的活兒包攬了。
沒有什麼或者。
洗完澡的他是不可能碰這些家務活的。
我閉上眼睛。
真是夠了。
我打開手機,在這個大雨滂沱的夜多加了四十塊錢才有打掃阿姨願意上門。
然後給自己點了外賣,一份雲吞一份黑森林一份燕麥奶茶。
等待的過程中聽到浴室傳來剃須刀的聲音,周從嘉心情頗好地哼著歌,我沉默片刻,打開了和師父的對話框,最後一次聊天還是上個月,師父要挖我去他剛跳槽的公司,我拒絕了。
那邊最後一句話停留在:【他都那樣了,你還舍不得?】
我沒回應。
舍不得對周從嘉的感情嗎?
仔細想想,我對周從嘉的愛早就在他一次又一次的磋磨中消失殆盡。
我不是舍不得他,我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二十多歲人生最美好的年紀和周從嘉綁定了的七年,到頭來就是浪費光陰。
我也害怕,從畢業後選擇一個小公司做著不打緊的小職員,根本沒什麼技能在身,如何在二十七歲的年紀跑到大城市從頭再來。
可是現在,真是夠了。
我衝到廚房,洗潔劑和肥皂不停打在手上。
周從嘉的求婚戒指有些小了,做菜前我想取下來,摘了半天無果,隻能戴著做菜。
現在,付出中指腫脹疼痛的代價,戒指取下來了,我將它擦幹淨放回禮盒中。
清掃阿姨和騎手們接踵而至。
我找了個舒服的坐姿吃著外賣,眼睛偶爾掃過打掃阿姨麻溜的身影,給師父打字:【我想去試試,下個月到。】
離職交接期一個月。
那邊很快回復:【剛答應人家求的婚就跑?】
我一愣,本想問他人在 S 市怎麼知道我被求婚,轉念一想,估計今晚的朋友圈鋪天蓋地都是祝福我和周從嘉的。
周從嘉的朋友和他一個樣,沒事就愛發朋友圈炫耀衣食住行。
昨天,周從嘉剛炫耀完他給我買的護膚品,一套價格三千多,並配文:「和茗茗在一起的第七個情人節,以後更要努力掙錢給老婆買護膚品。」
可笑的是,月初的時候他剛問我能不能借他五千塊周轉一下,他的花唄還不起了,等到月末發工資的時候再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