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晚上的，街上隻有一個攤子。

我走過去，指著一串奇怪的冰糖葫蘆道:「這是什麼？」

他將自己包裹地嚴緊，壓著聲音道:「這是冰糖肉葫蘆。」

我咦道:「卻是少見。」

他輕笑著說:「我家娘子喜歡吃肉。」

我問:「你這是什麼肉？」

他道:「兔子肉。」

「哦——」我拉長語調，問:「是阿珍的肉嗎？」

他猛地抬頭，力道太大，帽子連著面罩掉了下去，露出一張絕美容顏。

「不、不是……」

我情難自抑，緊緊抱住他，眼淚啪嗒啪嗒地流下。

他輕柔地抱住我:「對不起，娘子，我騙了你。」

我搖搖頭:「不，你隻是瞞了我。但瞞多了也就是騙了，以後你不要這樣，我會生氣。」

他低下頭:「三界中關於我的傳言都是真的，是我枉S了魔界眾妖魔，是我先毀約在先，誤S了楚隨。我對不起三界眾生，我受不起你的喜歡與崇拜。」

我深吸一口氣:「你確實做錯了事，但罪魁禍首另有其人。現在不是自責的時候，除掉重華才是正事，否則三界難安。」

他淺笑著:「娘子，你比我、比我們更眼明心淨。」

「嗯……也不主要是為了蒼生。他逼我甚深，我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了那麼久，實在是恥辱，不親手S了他，我受不了，我過不去這道檻。

「可是，怎麼才能徹底SS他，神魂俱滅那種S法？」

月光落在他的眼睛上，他眉眼柔和:「我有辦法。」

他將小鋤頭還給我:「用你的赤鳳翎，插進他的身體，引爆體內金丹，金丹爆破，可炸毀他的元神。」

我接過赤鳳翎，面露疑惑:「但我怎麼精準地找到他的金丹所在？」

他道:「到時候我指給你。」

我笑了。

就算成了凡人，他也是手眼通天、法力無邊。

28

兩天後，重華平叛回來。

他看起來精神不錯，其實眼下疲憊難掩，就算沒吃敗仗，也沒討得到好。

但他嘴很硬:「現在的將領一代不如一代，還是我們這樣的老東西爭氣。」

我沒忍住笑了:「元琮抓到了？」

他頓了頓，臉上劃過一抹尷尬:「跑了。但他不敢再有大動作，等我們禮成，我再抽時間收拾他。

「我想了想，我們還是在人間成親吧。天界和魔界找不到衡雲的蹤影，所以他大概率在人間。我們的婚事，總得讓他看個清楚才好。」

我十分漠然:「都聽你的。」

我看見他眼底過激的瘋狂在彌漫膨脹，他樁樁件件都想贏過衡雲，已經瘋魔了。

做神，他比不過衡雲。

做魔，他勝比天下人。

路選錯了。

我拍了拍他肩膀，低聲嘆息。

婚禮安排急促，排場卻不小。

他選在了明渠王城的隔壁，一個上至君王、下至百姓都十分信奉他……和明渠王上的地方。

黃昏時分，我和重華踏上灑滿仙花的花路，一步步走向供奉著他神像的大殿。

他不拜天地，要攜我去拜他自己。

周圍百姓人手捧了一尊重華神像為我們道賀。

重華不語，隻一味開心。

然而，就要禮成之際，旁邊百姓忽然竊竊私語。

「……沒有衡雲帝君好看。」

「就是，是他陷害的衡雲帝君，他比不過人家，心生嫉妒，害得我們的戰神身S道消。」

「是真的，三界都傳遍了。」

「毫無仁慈之心，他的部下都反了。」

……

「我們不拜這種神！」

「對！我們不拜他！」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震耳欲聾。

不知是誰第一個砸了手中的神像，後群起效仿，神像觸地碎裂聲不絕於耳邊。

比爆竹聲還要刺耳。

人群逐漸混亂，有人趁亂爬上大殿正中，舉著石頭朝金燦燦的重華像砸去。

咣！

神像的頸部斷裂，好大一顆頭掉落，一路暢通地滾到重華腳下。

他先是茫然，而後眸色越來越黑，沉沉的怒氣傾瀉而出。

他大笑一聲，喜服頃刻撕裂，戰神袍瞬披在身，他舉著長刀一路揮去，人頭落地，血流成河。

做完這一切，他緩緩坐在地上，月亮在他身後，照出一個落寞的影子。

我冷眼旁觀。

而後幻出一顆赤馬明珠——水鏡運行時，我用它記錄了全部。

明珠緩緩升空，當年事浮現在天邊。

重華抬起眼，被白光晃了一下，隻好用手去擋。

擋也擋不住，他看見當年的自己給衡雲遞過去一杯加了料的酒，他看見自己編織幻境、诓騙妖魔，他看見自己掏出一顆血淋淋的金丹……

他笑了，雙眼赤紅:「你都知道了？」

我漠視著他。

他站起身，仰天長笑:「你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設計讓我S了我的信徒，也被天道懲罰？

「你口口聲聲心懷大義，不也為了偏向衡雲的那顆私心，害S了這麼多凡人！」

「但你絕不會如願。天道豈有資格罰我，他若降罰，我先誅天道！」

話罷，他周身氣勢大盛，黑壓壓的魔氣不要錢一般外溢，人間宛若地獄。

我飛身離他遠些，冷笑道:「重華，你仔細看看，你S的是人嗎？」

他眼中的迷離漸漸消散，回首去看，哪裡是屍橫遍野，隻一地的紙人而已。

我勾起嘴角:「隻有你會下藥嗎？隻有你會做幻境嗎？」

你哪裡有我厲害，我可是家學，家學淵源。

我抬手解開天幕，半空雲端上，站了一眾神與妖——

元琮及武神殿部下、天宮使者、赤馬一族、青牛一族……

沒有火鳳族，老鳳凰還在養傷，他不來更好，免得壞事。

赤馬明珠還在循環放映當年的內情，目睹一切的眾神沉默不語，表情復雜。

我對重華道:「這才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我握緊赤鋒刀，對準他:「何須麻煩天道，眼下這關你便難過了。」

我甫一動手，元琮等立刻隨我猛攻。

重華躲開一擊，對元琮道:「當初你火燒藏書閣被天宮追S，天地無你容身之處，是我救下了你，你不思感恩也罷，但你想清楚，日後若沒我庇護，你如何自處？」

元琮哈哈大笑:「我呸！你們當老子是誰！我成仙前可是狀元，百姓夾道歡迎，君王曾為我斟酒！

「成仙之後在天宮受人欺凌，他們要我在藏書閣徒手編史冊，對無能者大肆吹噓，對有功者卻極盡貶低，我行盡弄虛作假之事！

「後棄文從武到了武神殿，本以為自己戰功赫赫，卻不想被你诓騙枉S妖魔犯下諸多S孽！

「我受夠了！我李元琮頂天立地，再不要受你們擺布！自能成羽翼，何必仰雲梯，實話告訴你，當年我火燒藏書閣根本不是不小心，我就是故意的。

「今天我依舊光明磊落，重華，我通知你！我李元琮反了！」

說罷，他嘶吼著朝重華攻去，多年徵戰早已使他褪去了文人的文弱，長劍在手，一身凜然正氣。

重華擋開他。

我及時補上攻擊。天地間忽明忽暗，各家術法光芒不一，譬若彩虹琉璃。

重華吸收化用了太多魔氣，神力亦正亦邪，我一不小心中了招，被他擊退數丈遠。

我沒有倒下，一雙溫暖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我。

衡雲在我耳邊小聲道:「金丹位於他心口下三寸。」

我輕輕點了點頭。

重華正被神妖圍困，分身乏術，我趁他不注意時，飛身至他後方。

這時偷襲才有一勝之機。

我集中精力，奮力朝他襲去，但他還是察覺到了，在我將近身時退避開來。

我反身再攻，他已有所準備，我再難近身。膠著之時，一鳳一龍從天而降。

他們一左一右鉗住重華，我定睛一看，竟是我幺妹和她丈夫。

幺妹朝我大喊:「姐姐！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我心神一振，抖擻精神，用盡全力握住赤鳳翎，飛速朝被控的重華刺去。

鋒利尖銳的羽尖穿進皮肉，正正好刺破了血脈下的金丹。

我忙拉住幺妹和妹夫逃離他身側。

重華雙眼怔怔，看著心口處金光大盛——金丹爆破開來，重創了他的元神。

他從半空中跌下，臉色蒼白，身體漸漸變得虛無。

我和衡雲並排站在他身前。

重華虛弱無聲地大笑，他SS盯住衡雲，流下一行淚:「你為了S我，竟連自己的命也不要了？

「你明知道我在你身上下了同生咒，我生你生，我S你S。」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遲鈍地偏頭去看，衡雲的臉色已與重華一般無二。

「哈哈哈哈哈哈……你恨S了我，千年重見，將S之際，你連一句話，也不肯和我說了……」

他聲息漸漸消失，直到神魂徹底消散。

世上再無重華。

29

天地俱靜。

衡雲倒在了我的懷裡，他的身體已經冰涼。

我內心空洞，隻剩無邊無際的寒。

「衡雲，你又瞞我。」

他的眼裡滿是歉疚，似乎用盡了僅剩的力氣，隻說了一句「對不起」。

而後閉上了眼，再無一絲生機。

很好。

我笑了。

許是我笑得太過恐怖，無人敢上前來。

我強渡神力於他的身體，使屍骨保全完好。

一瞬之間，我已做好了決定，我姜昭上天入地，不惜一切代價，定要救活衡雲。

然後S了他。

他不是想S嗎，騙我S他算怎麼回事。

我要他睜大眼睛，看著我到底是怎麼S他的。

30

我帶他回了大王山。

冰塔而成的大王山終年積雪，可保他屍骨無礙。

我們剛剛落地，山中忽然響起一聲哀絕的空鳴。

柳叔和阿珍振奮起來。

阿珍道:「有辦法的！這下真有辦法了！我們大王被壓在塔下碎了元神，老溫當年將自己的元神渡入塔內助我們大王修復。

「你們聽見了嗎？剛剛那是大王在叫！他肯定修復地差不多了！他肯定有辦法！

「阿昭，你不要這麼看著我，我害怕……」

我冷笑一聲:「你們也瞞了我這麼多事。好，別緊張，我會一一算賬。」

撂下了狠話，我飛身至山中。

山風縈繞在我耳邊，送來幾聲低語:

「姜昭。我是楚隨。

「千年以來，衡雲以自己的元神為線，將我破碎的元神縫補了起來，他的元神保存完好。隻要我出去，就可使他元神歸位。

「但我無法衝破冰塔。隻有靠你想辦法了。」

我飛往山頂站立。

阿珍與柳叔來到我身側，柳叔化為原形，以枝幹緊緊包裹住山體:「以我做引，燒山吧。」

我抬眼見山川正行，風禾盡起。

於是輕笑:「你不行，但我可以。」

我有鳳骨一具，金羽滿身，燃之，可融萬萬年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