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金十三在她的拉扯下,慢慢走出我的房間。


他偶有回頭,遙遙看我一眼,卻很快挪開。


 


這是我昏S醒來後的第一天。


 


他沒有問過我身體如何,而是推了一個年輕姑娘。


 


告訴我他們兩情相悅,求我放他們離開。


 


我看著他們相互攙攜的背影,有些出神。


 


忽然想起剛救下他時,也不知道為什麼,京都名角清來沒有S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


 


奉命掌官一直追查到我這裡。


 


似有嘲弄地開口:「羅剎女,你轉性改行了?要個小白臉算怎麼回事?」


 


「難不成,真的想給自己留個相好的?」


 


我弓下身子,奉上五百金,老老實實地說:


 


「對,就是相好的。」


 


「我阿奶疼我愛我,臨終前最大的心願就是我能早日成家。」


 


「我也該全了她九泉之願了。」


 


掌官收下五百金,回頭復雜地看了我一眼。


 


「羅剎女,咱倆相識一場,我好心提醒你,他在京都名聲很臭,多少人排著隊等著要他性命!你別為了一點色相,把自己搭進去了!」


 


我低眉順眼,點頭哈腰地垂頭應下,然後撫過剁骨刀刀柄上的嵌石,當夜便出去,將那個告密的水手給S了,秘密扔進海裡。


 


解決完一切回來時,已經是黎明初曉。


 


金十三穿著裘衣,躺在床上睡意濃眷。


 


絲毫不知道方才已經過了一場腥風血雨。


 


我筋疲力盡,倚靠在門框上,安靜地看了他半晌,才輕輕開口,近乎是自言自語。


 


「薛執清,我救你一命。」


 


「從此以後,我不再欠你任何。」


 


不管是年少時那些牆頭擲下的柿子,還是抄家之日,他拼盡全力帶我躲進的密道。


 


薛執清,我們都兩清了。


 


5


 


因為金十三的默許,那個名叫欣怡的女孩獲得了特殊待遇。


 


她可以大喇喇地站在奴隸隊伍最外圍,去做那些最輕最小的活。


 


哪怕是遇到其他人質疑:「你我都是奴隸,憑什麼你每天什麼都不做!」


 


欣怡就會抱住金十三的胳膊,笑得甜蜜又驕傲:


 


「我有人疼啊!自然有人願意給我做全世界的兜底。」


 


她揚起下巴,高高地看向我,意有所指:


 


「女孩子還是得自愛,否則活得像個男人婆,誰還會娶她啊!」


 


我平靜地看了她一眼:「你視為靠山的人,都需要仰仗我的施舍過活,更何況是你呢?」


 


「再敢多嘴一句,我親手拔掉你的舌頭。」


 


欣怡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最終捂著臉氣得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跺著腳快步跑開了。


 


晚飯時分,隨從慌慌張張來報:「主,白日和您吵嘴的奴隸S了。」


 


「她是吃了您送的魚S的。」


 


我眼皮跳了跳,今天魚市大豐,我給所有人都賞了魚。


 


她若是硬說是吃了我的魚S的,那倒也是真的。


 


我趕過去時,金十三早已到了。


 


他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抱著欣怡,像是用心呵護的易碎瓷器。


 


整個人頹然無助,宛若失去了至尊至寶。


 


他聽見響動,雙眼通紅地轉頭,滿眼恨意,步步緊逼。


 


幾乎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


 


「為什麼!欣怡究竟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容不下她!」


 


欣怡躺在地上,面色慘白,鼻息已無,看起來像是徹底灰敗之色。


 


金十三雙眼血紅,猛地撲過來,竟想將我扣在欣怡面前,讓我給她磕頭認罪。


 


「羅剎女,你S了人!就該一命償一命,現在隻是讓你給欣怡賠罪,便是委屈你了嗎!」


 


我面無表情地甩開他:「金十三,讓我教給你什麼叫作真正的S。」


 


「就算敵人假寐裝S,你也要提刀補上,確保他真的S透了,這才叫萬無一失。」


 


手中的剁骨刀已經出鞘,森寒刀光照過金十三憤怒悲愴的臉。


 


我對準欣怡的胸膛,揚起剁骨刀便要砍下去。


 


刀鋒凌厲,帶起勁風赫赫,卻被金十三SS接住。


 


血一點一點落下,染得刀柄上枯黃的嵌石都血紅一片。


 


他雙手牢牢抵住刀鋒,兩隻手鮮血淋漓,卻仍舊不肯松手。


 


金十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羅剎女,你瘋了嗎!她已經S了!你還要對一個S人剝皮抽筋嗎!」


 


他太過激動,以至於關心則亂,沒有看到躺在一旁,本該是S屍的欣怡正在微微發抖。


 


如果我現在有多餘的情緒,那應該叫作失望。


 


失望他和別人一樣,還是張口閉口,仇人一般喊我羅剎女。


 


失望他不信我,失望他認為我會做這種爭風吃醋的事情。


 


我用重了一分力道,剁骨刀穩穩向下,在他雙手馳行,幾乎砍得血肉模糊。


 


金十三疼得冷汗頻出,卻仍舊不肯松手。


 


他是那樣恨我,恨得已經忘記當初,我將他買下的那晚,他身形消瘦,衣衫單薄,站在甲板上,對我彎唇輕笑。


 


聲音還帶著腼腆。


 


那時他說:「常雁,謝謝你救了我,我會用自己的雙手考取功名,重回京都,帶你過上好日子。」


 


現在他雙手接住刀鋒,與我SS對峙。


 


隻要我再往下挪一寸,他將雙手筋脈盡斷,再無提筆可能。


 


罷了。


 


是他先忘記約定的。


 


我成全他。


 


我提上力氣,狠狠往下一劈。


 


金十三雙手盡廢。


 


他疼得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冷汗幾乎打湿衣衫。


 


我冷聲訓斥:「金十三,你太高看自己了。」


 


「我不至於為了你,為了一個男人爭風吃醋,而去S了她。」


 


「自然也不可能因為你的求情,而去放過她。」


 


鮮血凝在剁骨刀的刀末,又緩緩滴下。


 


我提刀,轉向躺在地上的欣怡。


 


她卻早已極快地貓腰爬起來,渾身發抖地倒退。


 


最後閉了閉眼,猛地扎進海水裡。


 


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金十三一眼。


 


金十三痛苦到在地上蜷縮,不停抽動雙手。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S而復生,又跳海逃亡的欣怡。


 


而我忽然心情大好。


 


我笑著問:


 


「大情種,你怎麼就又被拋下了呢?」


 


6


 


我每天隻讓人給金十三一條手掌大小的活魚。


 


「這條魚和當時給欣怡吃的魚是一樣的。」


 


「金十三,你吃吃看,看看能不能把一個人吃S。」


 


最終,他匍匐在甲板上,隻剩下一口氣。


 


夜幕低垂,海水猛烈拍打船邊。


 


我提燈配刀,前去看他。


 


他抬眼看我,似乎自嘲般笑了下:「羅剎女,你怎麼會來看我?」


 


「我來送送你。」我散漫地靠在船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手指無意識地撫摸剁骨刀刀柄上的嵌石。


 


「哦?」他撐著身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直白地看著我的眼睛,反唇相譏,「我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羅剎女會這麼好心。」


 


我定定地看著他。


 


忽然覺得他十分陌生。


 


我們之間,居然會走到仇人這一步。


 


我突兀地笑了聲:「你怎麼不叫我常雁了?」


 


金十三嘴皮掀了掀:「你真的喜歡這個名字嗎?」


 


脊背一瞬間僵直。


 


我下意識地收緊刀柄,慢慢地站直身子:「你什麼意思?」


 


我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是我奶奶給我取的名字,她疼我愛我,甚至臨終前還一直念著我,要讓我好好活下去,我……」


 


「長厭。」金十三垂著手,幾乎是篤定一般下結論,「你的名字實際寫下來,應該是長厭吧。」


 


天邊忽然打了驚雷。


 


雷雨來得猝不及防,漆黑的海水不停翻滾,重重地撞上船板,幾乎要將我晃得搖搖欲墜。


 


雷聲陣陣,混著閃電,將他的臉映得慘白一片,猶如深海中爬出來的水鬼。


 


我步步退後,握著剁骨刀的手都在發抖,卻聽見他落下重錘般的話。


 


「是你,是你S了你的奶奶!」


 


「長厭,你根本不被任何人喜愛!你活著就是個錯誤!就連你的奶奶都長長久久地厭惡你、憎恨你!」


 


我控制不住地發抖,幾乎是下意識地逃避,反應過來時,才發現眼淚早就混著嘶吼而出:「你說謊!我奶疼我愛我!她甚至臨終前都囑咐我要好好活下去……」


 


「你說她愛你,卻翻來覆去就這麼幾句話。」金十三像是終於拿到我的軟肋,勝券在握地笑起來,「她是怎麼愛你的?你說說,她究竟是做了什麼事去愛你的?」


 


我張了張嘴,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雷聲滾滾,海水翻騰。


 


我看著他的臉,突然討厭極了。


 


那些惡心的記憶鋪面卷來,我卻不想要接受。


 


手中的剁骨刀被緊緊握住,我一步一步挪過去,刀鋒在甲板上拖移,拽出火花陣陣。


 


金十三的嘴巴仍在一張一合,我卻已經聽不見了。


 


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我要讓他閉嘴我要他閉嘴我要他閉嘴。


 


——我要S了他S了他S了他S了他。


 


對。我要S了金十三。


 


這個念頭在我腦中瘋狂叫囂。


 


剁骨刀狠狠揚起,海浪卷席而過,打湿了我的額發。


 


我卻突然聽見了金十三的聲音。


 


他說:「長厭,你要握住奶奶頭骨制成的刀柄來S了我嗎?」


 


這句話如驚雷一般,在我腦中重重炸開。


 


我的手一瞬間脫力。


 


剁骨刀重重落地。


 


刀柄上那枚深深刻進去的嵌石滾了出來。


 


金十三淡淡看我:「等我找到欣怡,我會親自押你去給她賠罪。」


 


我睜大眼睛:「她這樣拋你棄你,你竟還是對她痴心一片?」


 


金十三皺起眉,不悅地打斷我:「誰說我痴心於她?」


 


「我心悅的人,自然是這世上頂頂純善頂頂尊貴的姑娘。」他說這話時,高昂著頭,像是炫耀寶貝的孔雀。


 


卻又在一瞬間低落下去:「隻是我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欣怡很像當初的她,我隻是睹物思人罷了。」


 


我的手指蜷縮起來,狠狠摳住自己的手心、


 


一個猜測漸漸在心中成形,我卻不敢去觸碰。


 


我艱難道:「是誰?」


 


金十三的眼睛輕彎起來,像是想到什麼愉悅的事情。


 


他聲音明朗:「自然是鎮北沈將軍嫡長女沈成歌!」


 


沈成歌。


 


天際又打過一道驚雷,我卻覺得那道雷聲落在了我的腦中,鬧得混沌一片。


 


遠處忽然傳來船隻轟鳴聲。


 


夜幕掩蓋中,一艘更大的巨船悄悄向我們靠攏。


 


桅杆上高高揚著一面火紅的旗幟,上面隻有一個單字——薛。


 


燈影晃動,船隻搖晃。


 


一瞬間攏過來很多人。


 


他們恭恭敬敬地對著金十三下跪,將腦袋埋進自己的胸膛。


 


擁聲如鍾:「恭迎三公子回府!」


 


金十三在所有人的簇擁下,從容不迫地跨上巨船。


 


混亂中,金十三卻精準地踩上我的手背,重重碾過後,我聽見有人小聲問:「公子,這人……可要帶她回府?」


 


「不必。」金十三未曾回頭。


 


旗晃幡動,他隻留一句話原路奉還。


 


「她隻是我身邊的一條狗罷了。」


 


7


 


其實在最開始,我不是現在這樣S人到麻木的。


 


我S的第一人,就是我奶奶。


 


她是堯都第一代人牙子,若有小孩夜啼,報她的名諱,可立刻止哭。


 


她沒有名字,但所有人都叫她——惡婆。


 


我是她私藏下來的奴隸。


 


她說我生的好看,她不忍讓我流落民間受苦。


 


夜幕降臨時,她卻悄悄爬上我的被窩,幹枯的雙手掀開我的裙擺,不停撫摸。


 


我哭叫著反抗,她卻橫過剁骨刀,刀光赫赫,比劃在我的脖頸處。


 


她身上帶著海水鹹湿厚重的氣味,聲音尖銳難聽:


 


「我能看上你,是你的命!」


 


「長厭,你老實點順著我!這就是你的命!」


 


這樣的日子我再也不想捱下去。


 


我比任何人都想S了她。


 


終於有一天,我找準機會,在她的飯食裡下了昏藥。


 


我摸過她的剁骨刀,一點一點將她的血肉研磨削盡。


 


最終我渾身是血,疲憊地坐在血海中,砍下她的一塊頭骨。


 


拋光、磨石,將它鑲嵌進剁骨刀的刀柄。


 


做這一切時,我渾身發抖。


 


甚至因為太過害怕,中間有多次,剁骨刀從我手中無力脫落、擲地。


 


惡婆在我身上遊刃有餘,她多次不停地在我耳邊重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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